槍和棒劇烈的交架在了一起,在那一瞬間停滯在半空,彷彿凝結了一般,周遭的空氣格外的凝重,令人窒息,以至於老天也好像承受不了,一道閃電彷彿是飛龍的身影,在灰濛濛的天空劃過,緊隨而來的是轟隆的雷聲,掩蓋住了槍棒相擊的巨響,傾盆的大雨也立刻飛瀉而下。
“開!”
蓋憎天爆喝了一聲,用力一挺居然將對方的長槍給蕩了開去,飛到了半空之上,隨着一聲戰馬受驚的嘶叫,那蒙面的騎士也在這樣巨大力量的震動下身形搖晃落下馬來。
此時的蓋憎天鬚髮怒張,站立於天地之間,渾身上下被雨水浸透,鮮血和着雨水落下,宛若憤怒的天神降世,說不出的神武和威猛,又帶着幾分猙獰和兇狠,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膽怯。
只見蓋憎天怒吼一聲,狼牙棒再次舉起,狠狠的砸向了落下馬來的那個蒙面騎士。那個蒙面騎士見勢慌忙就地一滾,堪堪躲過了這雷霆一擊,可憐的地面卻被砸出了一個大土炕,飛濺的土塊砸在了騎士的臉上,把他砸得個七昏六素的。
“咦,是你?”
在電閃雷鳴之下,光亮劃破了黑色的夜空,本來準備乘勢再次攻擊的蓋憎天看到了剛纔因爲狼狽躲避而掉落面紗的騎士的臉,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這是一張絕對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的臉。
這讓蓋憎天產生了極大的震驚,他雖然個性有些魯直,但作爲龐勳麾下獨當一面的大將,絕對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瓜,這張不該出現的臉在這兒出現,讓他立刻意識到整個事件的嚴重性和複雜性。
這絕對不是一場意外,也決非單純的兵變,參與者絕對不僅是那些受到挑唆的單純舊部,也絕對不僅僅是同一教的摻和,事情遠遠比自己一開始想象的要複雜得多——這些判斷在蓋憎天的腦海中迅速的掠過,也讓他的攻勢不由緩了一緩。
也就在這個時候,大雨傾盆的聲音掩蓋了馬蹄疾馳,又一名蒙面的騎士提着一杆銀槍衝殺了過來,鋒利的槍尖透過背心從胸前穿出。
一股強烈的殺氣籠罩了整個空間。
悲傷,淒涼的情緒似乎充塞了胸頭。
蓋憎天感覺上彷彿自己成了一個落寞的浪子,帶着無限的惆悵,孤獨的走向天涯,心頭說不出得難受,大有一種自暴自棄,就此了卻殘生的念頭。
漸漸的,一陣疼痛襲上來,鮮血從胸膛沽沽的流出。
蓋憎天簡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傷口,兀自以爲尤在夢中。
太可怕了!
雖然這是在自己重傷在身的情況下,雖然這是因爲自己看到那張不應該出現的臉而分神的時候,雖然這是對方乘機的偷襲,但是自詡爲勇貫三軍的蓋憎天,實在無法確信自己居然會被一槍致命,而且連半點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這……這是天……天……”
蓋憎天喃喃的自語着,然後倒在了地上,滂沱的雨水立刻將流出的鮮血沖洗得一乾二淨,鮮紅的顏色很快就化作了烏有,和地面融爲一體,除了躺倒的軀體之外,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唯有勇士的雙眼憤怒的圓睜着,無法瞑目,因爲這一刻他看到了太多不應該看到的東西——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的臉。
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的武功。
按道理不應該有絲毫聯繫,甚至不共戴天的勢力彷彿結合在了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陰謀似乎已經展開。
蓋憎天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可惜他再也無法開口了。
所以,他死不瞑目。
“爲什麼提前動手,不等我們到來?”
那名殺死了蓋憎天的騎士,此時根本就沒把自己殺死了這個聞名天下的勇將放在心上,而是以一種冷酷乃至於幾乎不包含半點感情色彩的語調,向一旁的孫德順質問道。
“因……因爲小的發現風雨似乎起了疑心!”
死裡逃生的孫德順,戰戰兢兢的說道。其實他之所以提前發動了攻擊,主要是因爲李淳突然來到風雨的房間,讓他有些做賊心虛,誤以爲風雨有所提防,如今當然是不敢向那些蒙面騎士提及,以免自找麻煩。
“別廢話了!快去風雨那邊!”
這個時候,剛剛被蓋憎天打下馬來的騎士重新站了起來,坐到自己的坐騎上來,有些焦躁的喊道。
“哼!”
殺死了蓋憎天的騎士冷冷的哼了一聲,本想說什麼,卻聽見遠遠傳來戰鬥的喊殺聲,隱隱約約似乎是風雨軍突圍了,不由臉色一變,當下縱馬提繮,和先前的騎士一起,向風雨困守的院落馳去。
“大人,我們怎麼辦?”
留在原地的亂軍,有些六神無主的望着孫德順,蓋憎天死去之後,他們倒是不再有什麼動搖了,只是看見孫德順似乎也沒有什麼指示,當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過了半天方纔有一名校尉試探着上前向孫德順詢問。
“廢話!苞我走,跑了風雨誰都吃不了兜着走!”
孫德順如夢初醒,一巴掌賞在了那個倒黴的校尉臉上,然後有些歇斯底里的喊着,帶領那幫亂軍也朝騎士馳去的方向跑來。
當蓋憎天大展神威的時候,風雨軍和亂軍的激戰,因爲突如其來的大雨而暫時中止了。在雨幕和夜色之中,亂軍看不清院子裡的動靜,大雨幾乎封鎖了每個人的視覺和聽覺,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譁喇喇!”直到第二道電光閃過時,大地一瞬間有如白晝,這時亂軍方纔突然發現敵人已經殺到了眼前。
“快迎擊!消滅他們!”
一名亂軍軍官剛叫出聲來,就被像猛虎般撲來的耶律留鉑一錘打碎了天靈,風雨和部將們都在暴雨中發出比雨聲更嘹亮的喊叫,頭也不回地衝進人羣之中。鮮血從人體中無間斷地飛濺出來,又在瞬間之後被雨水沖刷得一乾二淨。
在混亂的情況下,亂軍雖然人數衆多,卻反而成爲了累贅,在目不辯物的雨霧中,每每顧及周圍的自己人,等到了喊殺聲臨近,方纔手足無措的拔刀亂砍一氣,往往是自相殘殺,陣腳大亂。
趙亮提着大刀,耶律留鉑掄着大錘當先開路;風雨在血衣衛四大高手的護衛之下,和黑巫師、李淳一起夾在隊伍的中央,緊隨其後;接着是風雨軍那些忠心耿耿的士兵,一起蜂擁而出,一路上橫衝直撞,擋路者格殺勿論。
“給我滾開!”
趙亮當先開路,朝最近的西城門奔去,卻看見幾輛大車橫七豎八的停留在了大路中央,擋住了前進的道路,大車後面有幾十個弓箭手驚慌失措的發射出零星的弓箭。
趙亮大喝一聲,揮舞着大刀砍飛了那些毫無準頭的弓箭,一提繮繩飛躍了過來,大刀揮舞和着飛濺的血水,一口氣砍死了數名亂軍。與此同時,耶律留鉑也提馬飛躍而來,雙錘揮動之下,也是佛阻滅佛,神擋神殺,把阻撓在大車旁邊的亂軍全部驅散。而緊隨其後的風雨軍將士則迅速的把大車挪開,清通了道路。
“風雨,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正當風雨一行就要到達城門口的時候,卻見兩員將領統率着數百軍士早就排列的整整齊齊,嚴陣以待了。而那兩員將領看上去怒氣衝衝,雙眼通紅,彷彿和風雨軍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
“你是何人?”
風雨勒住馬匹,有些疑惑的問道。面對眼前這兩人一腔的怒火,風雨確實有些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曾經結下了深仇。
“風侯,你的豐功偉業沾染了多少鮮血,自然記不起來了。不過我們兄弟可不會忘記拜閣下所賜家破人亡的大恩大德!”
左首那員看上去文縐縐的將領滿腔悲憤的冷笑着道,而旁邊的那員殺氣騰騰的大漢更是不耐煩的吼道:“四弟,你跟他羅嗦什麼?今天就要將這小子碎屍萬段,來祭奠我馬家上下數百口的性命!”
馬禮!馬智!
風雨心中暗暗吃了一驚,當年風雨軍初入西北,馬家寨可以說是當地反抗風雨軍勢力的代表,一度和呼蘭人聯手,乘風雨率領主力前往五原和呼蘭大國師張仲堅會盟的機會攻打涼城,差點毀了風雨軍在西北的基業。
在這一場鬥爭中,稱得上是非常的殘酷,交手雙方都是處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地步,容不得半點的心慈手軟。因此,當風雨和拓拔家族聯手,最終滅了這股地方豪強之後,風雨便毫不猶豫的下令將馬家上下數百口人都投入了聖龍河,殺一儆百,從此穩定了風雨軍在涼州的統治,也震懾了其他心懷異端的份子。
而馬家“仁、義、禮、智、信”五兄弟中,出使呼蘭的老四馬智和在亂軍中漏網的老三馬禮可以說是紮根西北數百年的馬家僅剩的倖存者,在馬家覆滅之後,也就銷聲滅跡、不知所蹤,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情景下相遇。
馬家兄弟怎麼會和龐勳的餘部在一起?
這是一場巧合,還是這場兵變壓根就是一次幕後神秘勢力別有用心的陰謀?
風雨覺得事情非常不簡單,但是眼下的形勢也容不得他仔細推敲,當下冷笑了一聲,不屑的說道:“原來是馬家的漏網之魚,逃得了性命不知道安分守己,好好將養生息,居然還敢拋頭露面,真是不知死亡!”
說着,風雨一揮手,風雨軍的將士呼嘯着,冒着暴雨策馬衝來。
“放箭!”
馬智冷笑了一聲,一擡手,從軍中緩緩的擡出數臺帶有箭匣和活動臂的強弩,在馬智的一聲令下,射出密集的箭雨,勁力之強竟然穿透了數名戰士的身軀。
“撤!”
風雨吃了一驚,揮劍打開了飛來的箭矢,撥馬而去,內心的震驚卻是難以言喻的,因爲這樣的利器別說是龐勳的那些烏合之衆,即便是縱橫天下的風雨軍,所使用的那些強弩也未必比得上,可見這一次絕對不是龐勳餘部的兵變這麼簡單,那些衣衫襤褸、裝備簡陋的亂軍是不可能有這麼好的兵器的。
“跟上!”
這個時候,趙亮和耶律留鉑紛紛調轉馬頭,協助風雨將隊伍朝其他方向轉移突圍。豆大的雨滴密集的落下,風雨軍的將士依舊處在充滿着危險的昌化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