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萬歲萬萬歲!”
風雨出現在前線的身影,無疑讓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精神一振。
他們紛紛興奮的竊竊私語,驚奇於大多數官員和將領們此刻正在後方,盡情享受美人和佳餚的時候
,風雨,他們的統帥,卻來到了刀光劍影的戰場,和所有普通的士兵一起,面對戰爭的血腥和兇殘。
這個發現,讓將士們感動,同時也亢奮。
三呼萬歲的聲音,無疑發自內心,尊稱的絕非是遠在
千里之外,被指控爲賣國的君王,而是此刻和他們站在一起,共同面對死亡,同時也分享勝利的統帥。
一時之間,攻守雙方的士氣,產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進攻的一方鬥志高昂,而防守的一方則更爲萎靡。
聖龍大軍乘勢開始攻城。
震耳欲聾的炮聲,就彷佛天神的發怒,震得腳下的大地連連顫抖,也塌陷了大段原本看來固若金湯的城牆。
硝煙尚未散盡,天地依舊瀰漫在灰霧之際,數百輛投石車,將巨大沉重的石塊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
整個戰場,就彷佛無數流星在同一時刻隕落。
太陽的光澤,被滿天的石塊遮蓋。
防守城池的士兵,更是被砸得頭破血流、死傷累累。
還沒有等他們回過神來,便已經駭然發現,聖龍的騎兵開始發起了衝鋒。
閃閃的刀片,泛著刺骨的寒光;騎者口中的吆喝,更恍若懾人的威脅。
聖龍人憑藉精湛的騎術,躍過了化爲廢墟的殘垣斷壁,驅散了零落的抵抗,緊隨其後的,則是大批手持鋼刀
盾牌長槍利劍的步兵,他們鞏固了突破的缺口,並有力策援騎兵,繼續擴大和撕裂對方的防線。
“嗚——”
就在這時,城池西北面的敵營號角嗚咽,大隊兵馬飛馳而出。
這些軍隊都是來自大食的援軍。
他們駐紮在城池的西北角,也不進城,和城池互爲犄角,聖龍人攻來則堅守營寨,聖龍人攻城則威脅聖龍大軍的側翼,進退攻守之間,頗有章法,成功地化解了聖龍大軍之前的幾次攻城。
此刻,雖然眼見聖龍人因爲風雨到來而氣勢大盛,發動了無論規模還是力度,都遠遠超出前幾次的攻擊,他們卻也不慌張,又如之前那樣發動了對聖龍大軍側翼,牽制性的攻擊,試圖以此來扭轉戰局。
然而,這一次聖龍人卻沒有如以往那樣,分出騎兵迎擊他們,橫攔在大食人面前的,只是一列大約千人的聖龍步兵方陣。
“讓風雨親自爲廝殺的戰士們擂鼓!”
帝國宰相微微一笑,搶過了鼓捶,便開始擂起鼓來。
“咚咚咚!”
鼓聲陣陣,傳遍了沙場。
彷佛冰冷的嚴冬綻開了雪蓮,彷佛尤寒的春天融化那溪流,彷佛烈日的夏季吹拂起涼風,彷佛金黃的秋日搖曳著紅葉。
那鼓聲,是戰鬥的轟鳴;那鼓聲,是希望的光亮;那鼓聲,是憤怒的大吼;那鼓聲,是復仇的火焰。
鼓聲中,弓箭手彎弓撥絃,密集的箭雨,無情地傾瀉在了大食人的隊列之中。
盾牌手,則緊緊握住巨大的盾牌,死命地頂住了大食人疾馳而來的衝擊,用自己的生命捍衛方陣的穩定,捍衛他們身後的弓箭手。
長槍兵,將系著紅纓的槍尖,透過盾牌之間的縫隙,插了出去。
紅紅的,分不清是布,還是血。
整個方陣就彷佛烏龜殼一般的堅硬,卻又好似仙人掌一般,充滿了致命而又危險的尖刺,堅韌地阻擋了大食人
的前進。
戰鬥極其慘烈。
遭遇狙擊的大食人,憑藉著人數的絕對優勢,瞬間將方陣吞沒。
騎在駱駝上的沙漠騎兵,居高臨下地發動猛烈的攻擊。
揮舞彎刀的步兵,也開始瘋狂地撞擊盾牌,撕裂了方陣的防線。
一隊又一隊的聖龍戰士,倒在了血泊之中。
每一個男兒的身上,都是左右前後,遍佈傷痕。
然而,聖龍人的堅韌,也死死地牽制住了大食人。
讓這些沙漠的勇士,無法有效地馳援守城的部隊,就彷佛吞食了大象的巨蟒,雖然佔盡了上風,一時之間卻也無法完全消化,不得不從後方一隊又一隊地投入戰鬥,爭取儘快結束這場無謂的局部衝突,以策應全局。
“殺!”
就在聖龍步兵方陣即將全軍覆沒之際,秋十三郎的大喝,令整個戰場迎來了又一個巨大的轉折。
不知道什麼時候
,竟有大批聖龍騎兵,出現在了大食軍營的後方。
一馬當先的,正是聖龍軍的猛將秋十三郎。
只見他風馳電掣般馳入敵陣,所到之處,掀起的是死亡和混亂的風暴。
緊隨在他身後的,是三千聖龍軍騎兵。
這支突如其來的軍隊,乘著大食兵馬全力對付聖龍步兵方陣之際,自大食人的背後殺出,有心算無心,轉眼之間便反過來衝散了大食人的陣列。
與此同時,之前還在猛烈攻擊城池的聖龍人,也掉頭殺了過來,配合著秋十三郎,令大食人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窘境。
目睹面前的戰場,風雨欣然一笑。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從一開始,帝國宰相就沒有太過於關注太陽汗國的都城。
在風雨看來,太陽汗國,這個大陸諸公國中的強國,在整個天下大國的博奕中,實在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風雨真正在意的,是如何殲滅眼前的這支大食帝國的精銳部隊,爲之後對大食帝國的戰爭,創造有利的條件。
因此,無論是攻城,還是步兵方陣的攔截,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把大食人從他們的營寨內引誘出來。
當然,這裡面的分寸和火候,必須把握得很好。
攻城的部隊,必須要讓大食人相信,再不出擊,就有可能導致城池的失陷。
因此若攻擊太弱,便達不到應有的效果,同時又不能假戲真做,真的全部投入進去,以免之後抽不出身來實現前後夾擊。
攔截的部隊也同樣,必須讓對手深信,只需要再加大一把力度,就可以將眼前攔截的聖龍人消滅。
同時既要確保己方不會還沒有拖延到足夠的時間,就被對方消滅,以至於弄巧成拙,又要避免太過於強大,引起大食人的警覺,反而龜縮回去。
幸好,多年的征戰,早已經讓風雨在血雨腥風之中,對戰爭的把握達到了如火純青的地步,而他麾下的軍隊,也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勁旅,因此如此複雜的劇演,最
終得以近乎完美的實現。
大食人如預料的那樣,踏上了精心部署的死亡陷阱。
等候多時的聖龍人,則毫不客氣地享受著送上門來的美味。
接下來的戰鬥,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四面八方涌來的聖龍人,就彷佛之前的大食人對待聖龍步兵方陣一般,轉眼間便將這些沙漠的健兒吞沒。
這是聖龍人所熟悉的戰鬥方式。
他們暢快而且率性的穿插滲透。
雖然在正統的兵家看來,這樣小部隊的插入,不但會打亂自身的編制,同時也會讓對手有機會,逐個吞滅這些膽大妄爲卻漫無章法的敵人。
然而,這樣的規律,這樣的經驗,卻顯然不適合聖龍人。
在風雨指揮下的聖龍人,在看似沒有章法的攻擊中,卻保持著令人驚訝的靈活和機動。
那些百人甚至十人爲單位的小隊,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油子。
他們對戰鬥近乎本能的反應,綜合起來,竟實現了任何一個將帥運籌帷幄也無法實現的完美配合。
他們就好像受到了神靈的指引,總是最及時的出現在大食人最薄弱的環節,予以最爲有效的痛擊,導致大食人最爲致命的混亂。
很快,大食人就被聖龍人分割成了無數的小塊,每一個沙漠戰士,都不得不面對四到五個敵人的圍攻。
真主,在這一刻,也已經無法給予他的信徒任何有效的庇護。
當斜陽西下的時候
,空曠的土地上,已經遍佈屍體和鮮血。
爲數約兩萬人的大食軍隊,被差不多人數的聖龍人擊潰,除了少數人幸運地逃脫之外,幾乎九成以上的精銳,都將自己的屍骨,留在了城外。
“收兵!”
風雨心滿意足地結束這一天的戰鬥。
至於尼謝普爾,太陽汗國的都城,帝國宰相甚至沒有瞥一眼。
對於那座幾乎不堪一擊,毫無鬥志,只會坐以待斃,面對援助自己的友軍深陷絕境,也不敢出手救援的城池,聖龍人似乎根本就不屑佔領。
滾滾的黃沙漫卷天地蒼穹,舉目遠眺是一望無垠的死寂,白天冒煙的土地現在已經飛速降溫,轉眼間凜冽的寒風,透著刺骨的冰冷,無情地咆哮著,巡視這絕緣了生命的領地,暗夜中野獸也開始出沒,仰首皎月的哀嚎傳遞著死亡的氣息。
激戰過後的戰場,在夜幕降臨之後,沒有了白天的喧囂,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死寂,反倒是風雨的營帳內,傳來了激動的聲音。
“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尊敬的宰相大人,爲何不立刻攻城?只有拿下了尼謝普爾,西大陸的戰士,方纔能夠和您會師,一同討伐那邪惡的異教徒!”
說話的,是西大陸教皇的特使。
皮爾神父,一個在兩年前還名不見經傳的人物。
然而,也正是這兩年,這個在西方教會中只能算是基
層的小人物,卻硬是一手煽動起了整個大陸的宗教狂熱。
在他的佈道之下,西大陸的農民們開始相信,奪回聖城是多麼的重要。
而那些窮困潦倒卻不甘平凡的野心家,則開始嚮往他們的先輩,那些在之前的聖戰中,參加東征而大發橫財的十字軍戰士。
貴族們也紛紛捐獻出自己的錢財,提供戰馬、盔甲和兵器,募集莊園內的男人,編組成浩浩蕩蕩的東征大軍。
儘管,這一場自下而上的宗教狂熱,在發動的伊始,頗有些狼狽,衣衫襤褸的冒險者們,本身就是觀望者們口中的笑柄,而緊缺的物資和糧草,也一度讓這場信徒們狂熱的偉大戰爭,好似一羣無賴們的鬧劇,令衆多掌握實權的大人物,紛紛居高臨下冷眼旁觀,彷佛唯一的懸念,便是這場鬧劇何時收場而已。
但是,令所有自詡爲明智的有識之士目瞪口呆,這場鬧劇最終竟然變成了一場浩浩蕩蕩,影響歷史進程的偉大進軍。
教皇的公開支持,國王們的紛紛響應,有力地改善了
神父幾乎就要難以維繫下去的狼狽處境,並讓整個西大陸,由民間自發,變成了官方的討伐。
一個蠱惑人心的煽動者,一個運氣不錯的野心家!
注視著面前的神父,風雨心中悄然冷笑。
也許神父自己都不知道,實際上他的這一場引以爲豪的聖戰,其實也獲得了來自遙遠的聖龍帝國年輕宰相的支持。
雖然那個時候
,風雨正在全力應對呼蘭人,但是憑藉著對於政治的極度敏銳,風雨在獲悉西大陸有這樣一場變故之後,便立刻秘密指令高鳳陽的財團,和魏廖的血衣衛,暗中全力支持這個狂熱的神父。
聖龍帝國強大的國力,克服了距離和地域的束縛,成功地爲神父排除了幾個討厭的阻礙者,同時還在暗中,爲神父推波助瀾地,製造了一點點的聲勢。
唯一讓風雨沒有想到的是,當自己終於解決了呼蘭,開始想遠離西大陸所刮過來的這場風暴時,卻發覺這場自己也有份所發起的風暴,最終已經波及到了聖龍。
“尊敬的神父,不知道您釣過魚嗎?聖龍人有一句話
說得很好,叫做放長線釣大魚,您難道不覺得,眼前的尼謝普爾,便是引誘大食人再好不過的誘餌嗎?“
強行壓制住對這個宗教狂徒的厭惡,風雨淡淡地說道。
“什麼意思?”
神父對於軍事方面的領悟,顯然遠遠不如他煽動宗教狂熱那般擅長。
“哈哈,那就請神父多等幾天,很快便有好戲開幕了!”
懶得和眼前的無知之徒羅嗦,風雨大笑著應付。
“那也好!反正我們西大陸的夏爾蒙將軍,過兩天便要帶著他的新婚妻子雪雅公主,還有十萬大軍前來,到時候
,想必能夠助宰相大人一臂之力!”
雖然極其不滿風雨的敷衍,不過憑藉著僅有的常識,神父還是很清楚,眼前的帝國宰相,絕對不是自己輕易能夠得罪的人,更不用說妄想驅使對方。
因此,他悻悻地自我解嘲,同時又隱含著激將。
“雪雅公主?她和你們的那個什麼夏爾蒙將軍成親了?”
剋制住自己內心的震動,風雨並沒有在意神父那種拙劣的激將法,卻因爲雪雅的名字,還有公主的消息,而引起了關注。
“不錯,雪雅公主,我們西大陸最美麗也是最聖潔的花朵,就在半個月前,和我們西大陸最偉大的騎士,高貴的夏爾蒙將軍,在教堂裡舉行了婚禮。
“是教皇大人和梅林紅衣主教親自主持的婚禮,幾乎所有的國王都前往參加,這才延誤了偉大的聖戰。
“不過,這一場婚禮,是我們西大陸人人都祝福的婚禮,那一對郎才女貌、金玉良緣的夫婦,勢必會給前線的戰士,帶來上帝的祝福,還有高昂的士氣!”
神父充滿著激情地說道。
“她結婚了?”
風雨卻只是悵然若失地重複。
即便,這個消息早就從莉娜和賴特的口中獲悉,風雨此刻親耳聽到,還是感覺一陣發自內心的陣痛。
在那麼一瞬間,帝國宰相甚至忍不住內心的衝動,想要就此率軍返回,管他什麼政治利益,一切的一切,都和
他風雨無關。
“宰相大人、宰相大人!”
幸好,神父的呼喚,讓風雨清醒了過來。
“沒什麼。”
風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感覺自己有些可笑。
算什麼呢?
雪雅根本就沒有任何義務來等候自己。
而他風雨,原本不也只是將雪雅,當作了人生旅途中一次美麗的夢境而已?
爲什麼?爲什麼當聽說那美麗的伊人,此刻終於嫁做人婦的時候
,心裡竟是如此的疼痛,以至於從來都引以爲豪的冷靜和睿智,不知道飛到了何處,堂堂的帝國宰相,卻差一點在外人面前失態?
“夏爾蒙將軍什麼時候
到達?”
說話的時候
,風雨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竟突然變得如此嘶啞。
“剛纔我收到的情報,說是將軍夫婦今晚將在君士坦丁堡過夜,因此最遲,後天就應該可以趕到了!”
誤以爲自己的激將法生效,神父不無炫耀地洋洋得意道。
“好啊,那風雨就在此恭候了!”
嘴角泛起了一絲無所謂的微笑,帝國宰相的心中,卻在不屑地冷笑。
攻城?
見鬼去吧!
風雨毫不懷疑,只要自己願意,用不了半天,聖龍大軍便能夠攻陷尼謝普爾。
可是,風雨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打算。
在浩瀚的沙漠之中,大食的駱駝騎兵,簡直就是天生的強者,速度快,又適應沙漠日熱夜冷的氣候,一旦有心逃脫,聖龍騎兵根本就望塵莫及。
因此,風雨早就決心把尼謝普爾,當作一個大食人不得不爭先恐後投來的陷阱,在他風雨指定的地點,用他所喜歡的方式,盡最大可能,有效地殺傷這些大食帝國的精銳。
事實上,再也沒有哪一塊地方,比尼謝普爾更適合得
了。
無論是爲了捍衛大食帝國的威信,還是爲了阻止西大陸和聖龍帝國之間的會師,橫梗在絲綢之路上的太陽汗國都城尼謝普爾,都註定了是大食帝國拒敵於國門之外,所不得不戰的最後堡壘。
此刻,風雨的心中,除了關注雪雅的訊息之外,更關注的是,聖龍帝國在即將和西大陸的合作中,如何立於不敗之地。
雖然西大陸從情感和利益兩個方面,開出了不容抗拒的誘惑,但是風雨清楚,在轉化爲實在的擁有之前,一切的承諾都不過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必須依靠實力來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