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趕快!”
站立在戰艦的艦首,雲笑天默默的祈禱着。
“你能夠肯定令狐智和安宇人接戰了?”
身旁的雲濟,有些狐疑的詢問。
從一個時辰前發現背後出現了判斷爲令狐智部的艦隊,到半個時辰之後發現並沒有一艘戰船跟隨上來,命運女神似乎又一次在玩弄着大戰告捷的勇士。
不過,雲濟對於雲笑天全速返回的決定卻多少心存顧忌。
畢竟,遭遇了暴風雨,使得整個艦隊原本就損傷嚴重的船體更加雪上加霜,再考慮到有些捉襟見肘的補給,此刻爲了一個尚未完全確定的可能而在海洋上來回往復的遊走,絕對是海上航行的大忌。
“兩種可能,要麼是瞭望的水手看到了海市蜃樓的錯覺,要麼是當時尾隨在後面的是安宇人,而如果後一種可能,,那麼如今安宇人沒有跟上來的唯一解釋便是,在他們的南面還有一支艦隊,一支聖龍的艦隊,迫使他們不得不先行掉頭應付,以免腹背受敵!而在這個水域中,如今和安宇人作戰的,除了是令狐智的戰船外,絕無第二支艦隊!”
雲笑天滿臉懊喪的說道:
“可恨當時我們都沒有想到安宇人居然會這麼巧的出現在這裡,而不是在預想中更爲北面的海域設伏,想當然的以爲那應該是自己的友軍,結果白白的錯過了一次前後夾擊安宇人的良機!”
“只是時隔那麼久,縱然有戰鬥也已經快要結束,我們再趕回去的話……”
雲濟皺了皺眉,顯然並不滿意雲笑天此刻的決定。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趕回去!”
雲笑天斬釘截鐵的說道,隨即察覺到自己語氣的問題,趕緊放緩了口氣,耐心的向雲濟提醒道:
“如果大公子您所料不錯,北面必定有大批宇艦隊設伏,單憑我等如今的兵力,是絕對不可能闖過的!相信令狐智也一定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兩軍會師的地點,必然是在南面的這一帶海域!此外,如果笑天判斷未錯,那麼既然此處已經出現安宇戰船,難保不會有另外一支安宇艦隊遊弋左右,我軍只有集中兵力,方是萬全之策!”
“哈哈,笑天你是這支艦隊的指揮官,自然由你來做主!”
雲濟略微有些勉強的頷首,心中卻多少有些不痛快,總覺得雲笑天話裡話外,似乎便在責備自己當時兵分兩路先行南下補給隨後北上的建議。
和完全將目光投在海戰上的雲笑天不同,身爲風雨軍的軍師,雲濟此刻更爲關注的卻是北方的戰局。
敏感的直覺讓他感受到了,相對於江南水陸兩線的戰局,和呼蘭人在幽燕的那一場龍爭虎鬥,方纔是決定着風雨軍乃至整個聖龍帝國存亡的關鍵。
在如今風雨顯然遭遇危難之際,雲濟非常急迫的想要返回中原,而且是調集一起可以調集的力量一同返回,所以,雲濟原本提出的這個方案,雖然主要是爲了提防安宇人在北面設伏,也不無藉此機會進一步離間令狐智和天子以及令狐家族之間的關係,迫使其最終北上策援風雨的意圖,只是卻沒有想到,一場劇烈的暴風雨將所有的計劃都完全粉碎,更讓艦隊陷入瞭如今的窘境。
“糟了!”
一聲驚呼,打斷了雲濟的沉思。
循着雲笑天的目光,雲濟終於發現,前方不遠波光粼粼的海面,正靜靜的漂泊着艦船的殘骸和士兵的屍體,分明是一場激戰不久的景象。
然而,無論是敵人還是友軍,此刻卻都全無蹤跡。
“命令各戰船分開搜索,同時注意是否還有活人!”
雲笑天焦慮不安的吩咐道。
對於海洋的熟悉,讓他從一開始就並不是非常贊同雲濟兵分兩路的方案,這一點上無論是雲濟還是令狐智,其實都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把陸地作戰的經驗硬生生搬到了海洋上來,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在更爲遼闊而且變幻莫測的海洋上,缺乏聯繫的艦隊,很難將陸戰中分兵合進、前後呼應等戰術運用得當——這也便是擁有着魔法水晶可以遠距離通信的麥堅艦隊得以雄霸大洋的重要原因。
此刻,眼見令狐智艦隊不知去向,而安宇人的艦隊卻已經在四周遊弋,大爲忐忑的雲笑天,再也不顧忌自己和雲濟之間的關係,開始自行下令起來。
“雲兄,如今正是這一帶氣候多變的時節……”
就在此時,一直都冷眼旁觀的楊文晟卻走上前來,神色凝重的提醒道。
“……,多謝楊兄提醒!”
沉默片刻,凝望着遠方的天空愈來愈厚重的黑雲,雲笑天頗爲無奈的點了點頭,隨即命令道:
“前令作廢,全部戰艦立刻拋錨收帆!”
“又是颶風?”
一旁的雲濟揚了揚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嘴角泛起了苦笑。
七八月的夏季,這一帶原本便是颶風時時侵襲的旺季,之前艦隊的失散便是颶風所賜,卻沒有想到轉眼之間便又要再次遭遇,尤其是如今,一旦浪費了這些時間,再要在茫茫的大海上尋找到令狐智艦隊,可就太難了。
只不過,在毀天滅地的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人類的力量未免太過於渺小,艦隊似乎也別無選擇,唯有先行全力應對。
三人六眼,共同流露出了無奈和憂慮。
“傅卿,你莫非也以爲朕會和安宇人勾結嗎?”
正當聖龍帝國的聯合艦隊命運多蹇之際,天子臨時的寢宮中,送走了袁紫煙之後,蕭劍秋十分不悅的注視着自己的親信大臣傅中舒。
“陛下英明,自然不會如此失策!只是人言可畏,願陛下親君子而遠小人,莫要讓那些別有用心者利用陛下的信任,幹出損害陛下威望的事情來!”
傅中舒斟酌着說道。
“你放心,朕知道你在說誰!雖然這一次朕也沒有料到那風雪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會去勾結安宇人,不過諒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別忘了他可是風雨的弟弟,到時候朕還想向風雨問一個管教不嚴的罪名!”
蕭劍秋冷冷的說道。
“萬萬不可!”
傅中舒心中一寒,立刻領會到了天子的用意——利用風雨風雪兄弟之間的矛盾,將風雪擡出來對付在江南的異己,即可以鞏固朝廷在江南的勢力,同時在必要的時候也能夠把風雪拋出去作爲反擊風雨的殺手鐗。由此可見,眼前這位素有賢王明君之稱的宣武帝,縱然真的沒有打算借安宇人之刀除去令狐智,也逃不脫縱容默許的罪名。
“如今呼蘭獲勝,中原岌岌可危,正當神州俊傑同舟共濟之際,陛下千萬莫要讓天下英雄心寒啊!更何況,風雨別無子嗣,一朝生死涼州勢必羣龍無首,懷柔而招安,則天下必定歸附於陛下,強壓而威懾,反倒是徒留禍患,危及社稷!”
當下,傅中舒叩首泣血的進諫。
“愛卿請起!”
年輕的天子,口吻中明顯帶着不快,不以爲然的反問:
“張仲堅、風雨,均是當世權雄,愛卿以爲,這兩虎之鬥,真的會有哪一方能夠全身而退?姑且不論風雨是否生死,縱然真的馬革裹屍,那張仲堅在損失如此慘重之後,還有餘力立即南下嗎?而且,涼州已經坐大,死了一個風雨,誰又能保證不會有第二個風雨,第三個風雨出現?這些西北勁旅,個個能征善戰,兵精將嬌,且主力尤存,若是風雨尚在,朕倒反而放心,畢竟他還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物,不至於象燕南天那般全然不顧朝廷的威嚴和天下的輿論,也不會象龐勳那樣目無王法,但如果是風雨死去,誰又保證那些兵權在握的將領,不會爲了一時的痛快,而肆意踐踏朝綱,荼毒天下?
“哼,列祖列宗的重擔交在朕的身上,朕冒不得這個風險!如今,唯有將江南緊緊控制在手,以聖龍江的萬里天塹爲屏障,退則保全祖宗基業,進則北伐中原收復失地,方爲上上之策,因此朕或者可以招安白起,招安秋裡,招安李逸如,招安朱大壽、蒙璇,卻獨獨容不得令狐智、雲笑天之輩將風雨的觸角延伸到這裡,你說是不是,我的舅父大人?”
天子滔滔不絕的憤怒陳詞,最後卻道出了一個令傅中舒有些莫名其妙的稱呼。
而就在天子的第一謀臣怔神之際,卻見一個華衣錦服的老人,從年輕天子身後的簾幕內快步走了出來,恭敬的叩首應道:
“陛下英明!令狐世家出了令狐智這樣的孽子,莫說陛下只是想要警告他,便是當場誅戮也絕對應該!傅大人,如今不管風雨是否覺察到昔日老朽暗中支援陛下的約定,此刻已經因爲江南的收復和令狐水師的出戰,而不再成爲矇蔽了天下人的奇兵,因此倒不如乘風雨此刻深陷危難之際,先行剷除這個心腹大患爲上!呼蘭的虎狼之師固然可惡,但是索要的不過是金銀玉帛美人土地,這些遊牧的胡人一旦滿足自然會退返塞外,不足以動搖帝國之根本;然而風雨不同,此人手握重兵,卻又沽名釣譽,擅長收買人心,且極力破壞帝國千年傳承的法統,方纔是帝國真正的禍害!”
“令狐老大人,此言差矣!”
傅中舒皺眉。
他認出了眼前的老者是誰。
令狐潮,令狐家族的族長,也是當今天子蕭劍秋的嫡親母舅,曾經蕭劍秋和其兄廣陵帝爭奪帝位的主要力量,後來則表面逐漸疏理蕭劍秋,實際卻一直作爲蕭劍秋可以直接調用的力量秘密存在的重要同盟。
此刻,這個聖龍帝國最古老也是勢力最爲龐大的貴族領袖,目光中分明透露着一股刻骨的仇恨,這讓傅中舒不得不聯想到去年逍遙山莊之上其子令狐玄因爲追求雲明月而不幸身亡的往事——也正是這件事情,堅定了擁有着敵國之富完全可以自立門戶的令狐家族投靠到蕭劍秋這一邊的決心。
喪子之痛,的確可以讓一個老人做出十分瘋狂的事情!
傅中舒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雖然他知道風雨爲了救出雲明月,做出了幫助蕭劍秋取得對安於人大捷的讓步,在某種程度上確實誤打誤撞的暴露出天子和令狐家族之間暗地結盟的秘密,但是如果僅僅是爲了這樣的原因,便倉促對風雨下手,這樣的行動未免也太過於失之莽撞了,也決非天子的王道。
“幽燕之敗,風雨雖然生死未知,但是可以肯定,涼州的主力並未遭遇太大的損失,反而是忠於陛下的上官明鏡老將軍不幸陣亡,和風雨爲敵的燕家損失慘重,陛下的公孫世家受到了呼蘭人南下的嚴重威脅,此消彼長之下,風雨軍依舊掌握着神州的大半兵力!陛下,此刻您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啊!”
傅中舒竭力的勸諫道。
“傅大人以爲,張仲堅會輕易放過風雨嗎?哼,如果數十萬大軍的封鎖,還不能夠拿下區區一個風雨,那麼呼蘭大國師怎配這麼多年來執掌呼蘭權柄?”
令狐潮冷笑着反駁。
“風雨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物吧?”
傅中舒的反擊,僅僅限於腹中,只因爲這時蕭劍秋揮斷了兩位臣子的爭論,自信滿滿的說道:
“無論風雨是否真有三頭六臂逃出張仲堅的天羅地網,朕也自有妙計對付此人!不管如何,朕既然決心恢復聖龍祖上的輝煌基業,就絕容不得涼州勢力這般膨脹,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若是錯過方纔要懊悔不及!”
“陛下英明!”
眼見得蕭劍秋態度十分堅決,傅中舒有些疲憊的附和,卻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忍不住詢問道:
“不知陛下準備如何對付涼州的兵馬?”
“哈哈,朕就知道愛卿如果不獲悉詳情,便一定不會安心!”
蕭劍秋一臉瞭然於胸的大笑道:
“其實涼州也未必如此可怕!天佑我蕭氏,風雨夫婦同時被困於幽燕,正好令涼州羣龍無首,而且如今風雨的重臣大將之中,李逸如遠在印月,朱大壽、蒙璇駐足西南,剩下秋裡、白起彼此牽制,又要應付北方呼蘭,根本就沒有多少兵馬東顧中原!只要張仲堅不會立刻南下,朕便有絕對的把握收復這些將帥,若是呼蘭尚有餘力繼續攻略,朕只需一道‘誰破呼蘭便繼承風雨權位’的聖旨,便可以袖手江南,旁觀這些懷有野心又要爲風雨報仇的雄師勁旅爲朕與呼蘭死拼。此計,愛卿以爲如何?”
“此計甚妙!”
傅中舒無奈的應和,心中明白隨着幽燕戰局的變故,年輕天子的戰略部署也發生了極爲重要的變化——排斥江南的異己、對付困境的風雨、挑動西北的兵馬,牽制呼蘭的南下,應對不同的對手採用不同的方案,如此縝密的佈局,正好顯露出了這位君主成竹於胸的定算,顯然已經不是自己所能夠左右了。
“哈哈,風雨素來善謀,以布衣之身白手起家,短短數載,便在羣雄並列之間崛起,也算得上是當代的雄才,只不過這次卻是成於謀也敗於謀,竟然想將張仲堅這樣的人物玩弄於股掌之間,結果算計太多反而將自己也給算了進去,如此小覷天下英雄,實在是咎由自取,只可惜如此赫赫武功、輝煌霸業,千百年之後留給後人的卻只有那無數掩卷長息的遺憾,不能不令人感嘆!”
眼見威脅自己權位的最大禍患即將掃除,蕭劍秋的興致顯然極好,轉而便在親信面前評點起風雨來。
“此乃天意!龐勳、燕南天、風雨之流,妄圖染指九五至尊的寶座,無不慘淡收場,這豈不正說明了聖上方纔是天下的英主?”
令狐潮不失時機的恭維道。
“可是……,風雪之事如何向天池劍宗交待?”
傅中舒不屑的瞥了一眼令狐家族的家主,依舊不識時務的詢問道。
“這件事情愛卿就不必過問了!如果朕沒有算錯,風雪此刻應該已經快要趕到聖京城了,屆時必將有一場更爲有趣的風波展開,愛卿只管耐心看好戲就是!”
心情大好的年輕天子,並沒有因爲傅中舒的打斷而不悅,只是神秘莫測的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