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五章

當辛娜和塔絲重新坐好時,便發現車隊突然停下來的原因——兩名錫克教的武士,將半途插入車隊的搗亂者,押到了護衛在馬車旁的阿克拉面前。

“考拉比,怎麼是你?”

掀開馬車的簾布,塔絲驚訝地望着半途衝撞了車隊的傢伙。

這似乎是一個奇怪的組合。

引起混亂的元兇,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印月人。

女孩,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目光呆滯、神情茫然,身上已經只剩下了幾片破碎的草皮,露出的是黝黑的肌膚,和令人觸目驚心的遍體傷痕,額頭上的刻紋,顯示了應該是屬於印月半島從事最爲低下職業的階層——首陀羅。

而男人卻是一個十分英俊的青年,身上的服飾和皮膚,還有顧盼之間的舉止,無不顯示了他受到過十分良好的教育,一看就知道是個出身顯赫的貴族。

塔絲很快認出了對方。

這個名叫考拉比的年輕人,是一個反抗聖龍遠征軍的地下貴族沙龍成員,而且還是一個貴族中的異類,平日裡喜歡周遊四方,用歌聲來獲取少女的芳心,但是爲人似乎十分樂觀而且高尚,因此深得同伴們的尊敬。

在一次遠征軍對這個地下貴族沙龍的清洗過程中,還是因爲塔絲的掩護,方纔讓他僥倖逃離,卻沒有想到在這裡重逢,而且還居然和一個首陀羅在一起——這在等級森嚴的印月半島,絕對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夫人!您……您救救吉羅吧!”

看到塔絲後同樣顯露出十分吃驚的神色,倒楣的年輕人手指着南面的村莊,只來得及說這麼一句話,便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哼,我們是村中的僧侶,你們快把綁架了聖女的犯人交出來!”

正當辛娜示意阿克拉扶起這個年輕人,卻見數十個和尚迅速從四面包圍了過來,爲首的和尚更是十分囂張地喝令道。

“綁架聖女?”

塔絲和辛娜相互望了一眼,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沒有,我沒有綁架聖女!”

當阿克拉率領着武士,將這些和尚擋在馬車外面交涉的時候,那個剛纔昏厥過去的年輕人卻突然醒了過來,用嘶啞的嗓子,十分認真地爲自己辯解道:“吉羅不是聖女,她不是這些畜生的玩物,夫人,您救救她吧!”

“哼,竟敢狡辯!這個賤民從一出生便已經種下了印記,註定就是奉獻給佛祖的,這件事情村莊所有的人都可以見證!”

可能是眼見辛娜一行來歷不凡,爲首的和尚猶豫了一下,出於穩妥起見,竟然耐心地解釋道。

“胡說,什麼奉獻給佛祖?分明是在滿足你們的獸慾,你們糟蹋她不夠,竟還讓上百個聖龍遠征軍的士兵也一起來,她……她才十四歲啊!”

考拉比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顫抖着站立起來,滿臉通紅地指責道。

“哼,聖女本來就是爲佛爺們服務的,幾百年來都是如此!如今哥里將軍奉總督大人的命令,收集給宰相大人的賀禮,路經此處,佛爺順帶把她孝敬給哥里將軍他們,那是對總督大人的忠心,你竟敢阻撓,我看你想造反不成?”

那和尚似乎惱羞成怒了,大聲喝道。

“造反又怎樣?”

大略明白了事件過程之後,一旁的阿克拉不由怒吼一聲,率先拔刀而出,只見銀光閃現,轉眼便砍翻了兩人。

“阿克拉,住手!”

辛娜不由焦急地喝阻,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了,只是片刻工夫,在阿克拉的帶領下,錫克教的武士便斬殺了大部分的僧侶,只有少數幾個人,狼狽地朝着村莊方向逃竄。

“你太魯莽了!”辛娜不由跺足嗔怪道。

目前,錫克教和聖龍遠征軍還是盟友,辛娜也希望能夠依靠聖龍帝國的力量,保持錫克教如今在旁遮普邦的地位,實在不願意因此而引發不必要的糾葛。

“姐姐不必擔心,今日之事,塔絲也忍不住要動手!”塔絲卻走上前去說道。

她嘆息着給少女披上了一件衣服,兀自對這些僧侶的禽獸行爲憤憤不平。

“夫人,在下也是剛剛纔知道,原來在鄉村竟然還有這樣的風俗,這些出身首陀羅的女孩,從降臨人世的第一天起,便註定了成爲所謂的聖女,被送入寺院供那些僧侶們姦淫,一輩子都不可能嫁人,太慘了,太慘了!難怪當聖龍人殺過來的時候,很多印月人都是袖手旁觀,甚至還加入到聖龍人的一邊!”考拉比頹喪地說道。

他除了同情這個遭遇悲慘的少女之外,更爲自己所奮鬥的王國,竟然有如此黑暗的現實而痛苦。

“哼,這些畜生,姐姐,我們去燒了這寺院,一切由塔絲來承擔!”

塔絲郡主同樣憤憤不平地說道。

“妹妹……”

辛娜略略猶豫了一下,雖然心中也同樣氣憤,但是相比起出身貴族的塔絲和考比拉,她早就聽說印月半島的鄉村甚至一些城市,數百年來都一直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因此聽說這件事情後,顯然比兩人冷靜得很多。

然而就在辛娜權衡利弊之際,卻見遠處傳來了刺耳的炫耀。

地動山搖的喊殺聲中,穿越飛揚起來的塵沙,一支軍隊朝這裡氣勢洶洶地撲來。

未等辛娜和塔絲表露自己的身分,慘烈的戰鬥便已經發生。

兵刃激烈的碰撞,傳遞出清脆的聲響;喊殺自喉間迸發,平添了殺戮的血腥。

屍體撲倒土地,鮮血飛濺半空,一切的一切,都在戰鬥中用死亡來終結。

只是轉眼之間,便已經有近百具屍體永遠倒在了土地上,然而更多的士兵從村莊和別處蜂擁而來,遠征軍的戰士雖然來自各地,但是連番的勝利讓他們趾高氣揚,絕對不允許同伴的失敗,玷污了遠征軍的榮譽!

因此,在發現此地竟然有人敢襲擊自己戰友之後,便紛紛源源不斷地趕來,將武功高強然而人數不多的錫克教武士,逐漸壓制在了馬車附近。

“是遠征軍的印月奴兵和高唐僧兵?”

辛娜暗自苦笑。

她顯然沒有料到,這麼快便會引來遠征軍的主力,更沒有料到,對方竟是如此兇殘,根本就不容己方有任何解說的餘地,便已經大開殺戒,分明不準備留下半點活口。

難怪塔絲之前說聖龍遠征軍正在忙着享受自己勝利的成果,就這麼一件事情,便已經看出,勝利之後的聖龍遠征軍,的確處於一種極度渙散的瘋狂劫掠之中。

只可惜,這件事情,卻要用自己的生命來驗證,混亂的局面,顯然已經沒有了任何非武力解決的方法。

自嘲的微笑尚未完全浮現在嘴角,塔絲的心中便已經有了一種死亡的覺悟。

“住手!”

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見遠處傳來了一聲威嚴的怒喝。

刀起,頭落,血流。

陽光下,一員全身盔甲的戰將,披着金黃的餘暉飛馳而來,率先殺入了戰團之中,所到之處無不披靡,緊隨其後的,則是一隊同樣精銳勇猛的騎士,同時令那些士兵膽戰心驚的話語也傳了過來。

“這裡是總督夫人,和前往聖龍帝國拜見宰相大人的錫克教貴賓,誰敢動手?”

淩亂的羅帳下是狼藉的大牀,而橫躺在牀上的,是雪白豐腴的軀體。

李逸如披衣而起,離開了剛纔瘋狂的地方,旺盛的慾火早已經熄滅,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茫然。

“總督大人,莫非嫌棄金姬?”

手枕着頭,腿屈起,身體半靠在牀背上。

美人的聲音,帶着一種楚楚可憐的柔弱,一絲自怨自艾的憂傷,讓人情不自禁的憐惜。

“說吧,你想要什麼?”李逸如卻有些不耐煩地質問。

剛纔無法用理智來抑制的衝動,讓他頗有些懊惱。

一直以來,他都敬佩並且刻意模仿着風雨,其中也包括了風雨的理智和剋制,因此他十分惱火,自己居然會被美色所迷。

“我想要什麼?我能想要什麼?”

似乎被李逸如冷漠的話語給激怒,海棠春睡的美人突然坐了起來,順手披上了薄薄的輕紗,激動地說道:“在這個亂世,金姬只是區區的浮萍,所能夠做的,便只有用自己的身體,來交換着生命的安全和生活的舒適。

“總督大人您一定很看不起這樣的金姬吧?但這和您在戰場上,用敵人的鮮血來贏取自己的勝利,用敵人的死亡來保全自己的士兵,又有什麼分別?”

“啪啪啪——”

啞然半響,李逸如不禁鼓掌。

“江山屬於強者,強者的江山需要用美人和財富來點綴,難道總督大人認爲金姬沒有這樣的資格嗎?”

女人伸展着兩條雪白的大腿,款款走下了牀,湊近李逸如的身旁,幽幽的體香、滑嫩的肌膚還有溫暖的熱度,都讓李逸如的血脈急劇的賁張。

“難道,總督大人就沒有想過,在戰場之外該如何生活?”

就在這個時候,女人溼潤的櫻桃小嘴,悄然地湊到了年輕人的耳畔,呼出的氣體暖暖的、癢癢的,連同聲音充滿着惡魔般的誘惑。

戰場之外嗎?

李逸如心中一動。

回想起來,這段時日,除了征戰,除了盡情享受着千軍萬馬間,謀略和廝殺的刺激與快感之外,李逸如真想不出自己還需要什麼。

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和風雨不同。

至少,李逸如並不認爲自己會如風雨那樣,爲了所謂的神州和帝國而捨棄一切,並且夢寐以求地想着中興那個已經成爲歷史的帝國。

作爲一個亡國之家的後代,李逸如無法忘懷父親和家中的長輩,是如何爲了所謂的復國,進行着一次又一次遙無邊際的拼搏,付出的是生命,留下的痛苦,波及的是孩子和家人。

因此,李逸如打心底裡對如何維繫江山社稷的千秋萬世不感興趣,太多的負擔,已經將他的父輩壓得喘不過氣來,從小孤傲的年輕人由此產生了叛逆,反倒是更喜歡毀滅——眼看着那一個個王國、一個個家族的敗亡,會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因此,當踏上印月,當躋身於千軍萬馬之間,面對着箭矢如雨、刀槍如林的戰場,李逸如從來就沒有什麼害怕。

在他的眼裡,戰場便是一個賭場,用智慧、膽量和運氣豪賭的賭場,勝者贏得江山美人乃至一切,敗者則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這樣的豪賭,讓李逸如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可惜戰爭總是要結束,征服了印月之後,華麗的殿宇、迷人的美女、炫目的珠玉、遼闊的領地、恭敬的僕人,這一切都讓遠征軍的將領們,在印月過着猶如帝王一般的生活。

然而不可否認,沒有了戰爭的生活,讓昔日馳騁縱橫的風雨軍年輕將士們,在盡情享受着勝利者和征服者的榮耀同時,也涌起了難以排解的惆悵和索然。

其中也包括了遠征軍的統帥李逸如。

這樣的心情,之前一直被李逸如刻意的逃避,直到如今金姬說起,這才如此清晰的發覺。

“讓金姬追隨在總督大人左右吧!印月半島上最強大的男人,理應讓印月半島上最美麗的女人來點綴!”當李逸如發呆的時候,金姬吐氣若蘭地說道。

美人的話語,讓人難以抵擋。

“你就不怕阿育王陛下動怒嗎?”

李逸如掙扎着遠離了美人的臂彎,快走幾步,來到了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藉此調整了自己紊亂的思緒。

“他?”金姬放肆地笑了起來:“在整個印月半島,您需要顧及任何人嗎?更何況,金姬也並非要求您將我從阿育王身邊帶走!

“我願意仍舊留在阿育王的身邊,卻隨時聽候您的召喚,這樣絕不會給您的聲譽留下任何不良的影響,相反,我在阿育王朝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人脈,也許對您控制這個王朝,以及聖龍帝國商業團的貿易,會有不小的幫助!”

“是嗎?”

李逸如愣了一愣,藉助窗戶的玻璃,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女人。

僅僅被一層薄紗遮掩住的軀體,在玻璃的映射下格外誘人,不過更誘人的卻是美人的條件。

雖然眼前的美人誘發了李逸如的,但是李逸如自問,尚不至於瘋狂到爲了她而冒天下之大不韙,把阿育王朝這個如今已非常聽話的傀儡政權,徹底逼向決裂,因此,一個美麗風騷,然而又不需要自己負什麼責任的秘密情人,的確是金姬最好的定位,也是李逸如所願意擁有的。

更何況,阿育王寵妃身邊聚攏的那批阿育王朝的官員,也絕對是一支可以很好利用的力量,至少聖龍遠征軍還是非常需要當地的官員來幫助治理城市,從聖龍源源不斷開來尋求發財的商團,同樣需要這些熟悉當地的官員們的合作。

“你呢?你不會一無所求吧?”

李逸如再次做出了類似開頭的詢問,不過語氣卻從居高臨下的倨傲,便成了面對合作者的平和。

“您看,像我這樣的女人,已經享受過了足夠的財富、榮耀和寵愛,一切的得失其實都不再緊要,金姬如今最大的希望,便是能夠在有生之年,讓自己的家族獲得足夠安全和可靠的保證!”

金姬收斂了剛纔的放蕩和大膽,轉而隱現出一臉的悽苦,“我有一個弟弟成立了一個商團,希望總督大人您能讓他承接聖龍帝國商團們所要收購的貨物!”

“就這樣嗎?”

李逸如揚了揚眉。

雖然承接聖龍商團的業務,在印月半島是一種十分令人眼紅的肥差,爲此不少軍隊的將領都將手伸了進來,但是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要求,李逸如覺得還算公平,至少是自己可以答應的條件。

“金姬又怎敢對總督大人提出過分的要求?”

美人輕輕地走了過來,用裸露的臂膀,挽住了李逸如的脖子。

“這樣的話就好!”

李逸如用手指輕輕地劃過那光滑的手臂,心中的慾火再次熊熊地燃起,然而就在年輕的印月總督有所行動的時候,目光突然停留在了窗戶外面。

那是馬蹄聲。

疾馳的聲響猶如戰爭的擂鼓,由遠處奪人心魂的悠悠傳來,打破了黑夜的寂靜,不多時便見一隊移動的火炬,從遠處逶迤而來,自城堡的東北方橫穿整個街道,並通過了位於城堡中央的大廣場,止步於風之宮殿前。

“總督,總督大人,有來自聖京的客人求見!”

片刻之後,侍衛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示意金姬回到了牀上,李逸如穿戴整齊,緩步走出了房門,心中卻揣度着究竟是誰,又有什麼事情,竟會連夜趕到阿育王的宮殿來找自己。

第四章聖龍來客

華麗的殿宇內,點燃的蘭膏明燭,和環繞廳堂的十八顆夜明珠,令室內有若白晝。

頭頂上是硃紅的天花板,細緻的牆壁上,裝飾着翡翠羽毛,懸掛着金晃晃的五鉤,張掛起了羅帳。

羅帳內,翡翠珠被,燦爛發光;臥榻壁上,嵌刻着五彩的絲縷;纖細的綺縞,由漂亮的美玉點綴。

“逸如,看來你這兩年很舒服啊!阿育王的宮殿,幾乎都已經成你的家了!”

毫不客氣地將腿擱在了案几上,一邊品嚐着美酒,一邊巡視着房間,拓跋成似笑非笑地說道。

他便是從聖京來的不速之客。

“還好吧!”

李逸如無可無不可地回答。

想到僅僅是片刻之前和金姬,便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另一處佈局完全一樣的房間裡,的放縱,年輕的印月總督就不禁一陣心猿意馬。

“可是我妹妹卻很不好!”

這時,拓跋成卻突然沉下了臉。

“這兩隻老虎,我可是一直都替她很好的養着!”

李逸如苦笑。

拓跋成是拓跋家族的嫡子,拓跋蔚則是他的妹妹,拓跋家族和李氏家族聯姻的打算,一直以來都被兩個家族的有心人看好,而李逸如也知道拓跋蔚對自己,確實有着某種程度的好感和喜歡。

可惜,李逸如卻始終只把拓跋蔚當作妹妹,根本沒想過,有朝一日要成爲這個驕蠻可愛的女孩的丈夫。

所以,面對拓跋成的質問,李逸如只有把話題轉移到橫臥在房內、那兩隻已經長大的老虎身上。

而且,李逸如說的也是實話,這幾年無論行軍打仗,還是出入阿育王朝的宮廷,李逸如幾乎都一直帶着它們兩個,甚至還給這兩個小傢伙專門安置了華麗的房間,而不是隨便的獸籠。

“這麼說來,我還要多謝逸如你了!”

瞥了一眼蜷縮在李逸如身邊、打着哈欠、舔着嘴脣、搖頭擺尾的那兩隻老虎一眼,拓跋成不自覺地將身子又稍稍挪遠了一點——雖然這兩隻老虎是他那個寶貝妹妹的最愛,卻並不代表他們會親近自己,所以拓跋成決定還是距離遠一些爲好。

“放心吧,這兩個小傢伙很乖的!”

李逸如好笑地望了望拓跋成,說道。

“知道嗎?上個月,歐仁和皇甫家那個天才少女正式成親了!”

拓跋成乾乾地咳嗽了兩聲,卻又將話題轉了回來。

“聽說了!”

李逸如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歐仁喜歡拓跋蔚,在風雨軍中也不算是什麼秘密的事情,原本如果無憂谷和拓跋家族聯姻,應該是大家都能夠接受的事情,他李逸如更可以因此而得到解脫。

卻不料主公風雨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竟然在一次兒戲的打賭中,讓無憂谷主的弟弟成爲了皇甫世家的女婿,當時的新娘甚至還未成年,以至於不得不等了足足四、五年方纔成親。

這事所帶來的惡果,不僅僅是風雨軍內部各大派系力量的一次調整,更麻煩的是,自己依舊將揹負不顧家族利益,和辜負純情少女的惡名。

“那你小子還準備拖到什麼時候?”

果然,用力地拍了拍案几,拓跋成一下子站了起來,以遊牧民族特有的豪爽,惡狠狠地單刀直入,嗓門大得足以地動山搖。

“拓跋兄,你知道,逸如已經成親了?”

李逸如微微皺眉,耐心地解釋道。

“成親?你是說那個印月女人嗎?哈哈,我的好兄弟,大老爺們,誰身邊沒有幾個女人?你不是想學咱們主公大人吧?讓這個女人做妾吧,只要你好好的待我妹妹,拓跋家族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拓跋成愣了一愣,卻突然大笑了起來,若不是看見那兩隻老虎,因爲自己的怒吼而警覺的弓起身子,護衛在李逸如的身邊,看架式還要走上前,親切地拍一拍印月總督的肩膀。

“塔絲是印月阿育王朝的郡主,也是主公和秋裡將軍當衆認下的妹妹……”

感覺拓跋成說到塔絲時,那種輕蔑的語氣大大地激怒了自己,李逸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定了自己的情緒之後,方纔勉強用平靜的口吻道出了塔絲的背景。

“那又怎樣?難道要讓我們拓跋家族的女人做妾不成?”

拓跋成大眼圓瞪,幾年的分別,已經讓這個昔日靦腆的少年,徹底成長爲一個粗獷的西北漢子,沒有了以前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霸氣,自懷中怒氣衝衝地扔出了一封信扎,甩在了案几上,兇狠地說道:“看看吧,你姐姐,咱們的宰相夫人,可是已經替你向我們拓跋家族求親了!”

“什麼?”

李逸如按捺不住心中的驚異,展開了來自姐姐李中慧的信件。

信,的確是李中慧親筆所寫,拓跋成也確實沒有說謊。

只是讓李逸如不解的是,雖然塔絲只是一個印月女人,但是她顯然受到了風雨軍中僅次於風雨的大將秋裡的庇護,這也是幾年以來,家族並不是強烈地要求自己和拓跋蔚成親的理由。

然而如今,聖龍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會讓姐姐改變原本的立場,不惜得罪實力雄厚的秋裡,卻要和無論地位還是實力,都差了不止一個檔次的拓跋家族聯姻?

定了定神,心中驚疑不定的李逸如,決定轉移話題,乾笑了兩聲道:“既然是姐姐做出的安排,逸如怎敢不從?不過,拓跋兄千里迢迢而來,不會只是爲了說這件事情吧?”

“噢,被你小子給氣着了,差一點忘記了正事!”

拓跋成愣了一愣,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醒悟道:“我這次來,還帶來了宰相大人的密令!”

“密令?”

李逸如心中一驚,接過了拓跋成再次從懷中掏出的一個檀木盒子。

懷着幾分迷惑,幾分激動,年輕的印月總督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封臘封了的卷軸,卷軸內只有龍飛鳳舞的十三個大字:“大好河山,正是吾輩狩獵之所在!”

“終於要來了!”

心中的揣測被證實,李逸如輕輕地喃喃。

他清楚,剛纔急促的馬蹄聲,粉碎了宮廷的沉寂,也送來了風雨來自聖京的聲音,戰鬥的聲音。

戰敗了呼蘭人之後的風雨,聲望和權勢都已經達到了無人能夠望及的巔峰。

如今,這位實質上的聖龍大帝,正在向他的部下發出戰斗的召喚,而這樣的召喚,正是李逸如所期待的。

自從當年,軍師孔宓以“聖龍乃百戰之地,興則足以擴張天下;衰則必受天下所制”相贈風雨,便已經奠定了今日的聖龍帝國。

一旦爲風雨所掌握,便必定有若潛龍出淵,再現神州之武威。

對此,李逸如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他只是一直在等待,等待着風雨最終下達,拉開波瀾壯闊的序幕,讓天下所有戰士們站上最爲嚮往的遼闊舞臺。

而如今,便是一切的開端。

“宰相大人這一手真是高明!功臣必須受到獎賞,但是新的大貴族難免會和分到土地的自耕農對立,以至於削弱帝國的力量!

“面對這樣的矛盾,我們偉大的統帥做出的應對卻是戰爭——用戰爭獲得新的土地,將功臣分封到遙遠的佔領區,那些陌生的地名,既可以喚起民衆對於帝國的自豪,又能夠解決土地兼併的問題,還能夠鞏固對這些新領地的掌控!”

拓跋成嘆了一口氣,頗有些感慨地說道。

“這番話,不可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吧?”

李逸如瞥了一眼同伴,作爲當年追隨風雨一起征戰印月的袍澤,他還是很清楚拓跋成究竟有幾斤幾兩的。

“切,這麼看不起我!”

拓跋成很受傷害地嘟囔了一句,隨即笑嘻嘻地說道:“這是你的部下,那個金頭髮的傢伙說的,看來這小子倒有些水平啊!”

“是伊弗嗎?你不會把宰相的密令先給他看了吧?”

李逸如皺了皺眉。

在聖龍遠征軍中,唯一一個金頭髮的傢伙,便只有那個叫伊弗的西大陸人。

雖然李逸如還是很信任伊弗的,但是拓跋成如果真的把這麼重要的命令,先給不相干的人看,那可就是十分嚴重的錯誤了。

在軍紀嚴明的風雨軍中,即便以拓跋成的家庭背景,也絕對不可能輕鬆過關。

想到這裡,李逸如有些擔心,望着眼前這個怎麼看都有些魯莽的傢伙。

“當然不會!”

拓跋成幾乎跳了起來,“我有那麼蠢嗎?完全是我到巴雷利總督府休息的時候,和這個傢伙談了一下如今國內的形勢,然後聽這個傢伙說了自己的觀點而已!”

“這就好!”

李逸如鬆了一口氣,同時臉上卻擺出了“你的確有這麼蠢”的神情。

作爲遠征軍的書記官,伊弗在很多將領看來,不過是一個膽小的傢伙,只是因爲西大陸人的身分,方纔被李逸如留用,因此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說出如此有見地的話語。

不過李逸如卻並沒有在意,政治尚遠離少年的視線。

他沉聲問道:“宰相的意思……”

他知道,讓秋風軍副統領的嫡子、西北豪門的繼承人千里迢迢來到印月,自然是關係到下一步印月遠征軍如何行動,以配合風雨全盤戰略的大事。

“知不知道?從東海之濱到印月半島,綿延萬里,正有百萬大軍在集結待命,宰相這一次下定了決心,要徹底解決呼蘭帝國!”

拓跋成一臉亢奮地說道。

“百萬大軍?”

李逸如也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從東海之濱到印月半島,綿延萬里百萬大軍的集結待命,讓他彷彿聽到了戰爭的號角已經嗚咽,而這種金戈鐵馬的猙獰,則無疑讓年輕人感到了熱血沸騰、心跳不已,當下唯有按捺住心中的激動,神情嚴肅地凝望着拓跋成,事實上,任何一個戰士,在聽聞自己將參與如此空前規模的宏大戰事,恐怕都無法平息自己的激動。

“不錯,五年的時間,咱們風雨軍休整了五年啊!”

想到曾經血雨腥風的日子,拓跋成頗有些激動地說道:“這五年裡,宰相重新整編了聖龍帝國的軍隊。所有地方的衛戍部隊,全部編入白起將軍的青龍軍,重建了耶律楚振將軍爲統領的黑狼軍。

“此外,還新建了由家叔爲統領的灰鷹軍,和雲笑天將軍爲統領的水師藍鯨軍,再加上原先朱大壽將軍的白虎軍、蒙璇將軍的碧蛇軍、秋裡將軍的秋風軍,以及你的赤獅軍。

“宰相麾下已經擁有了八軍兵馬,連同歐仁統率的近衛軍,完全取代了帝國原有的聖龍軍團!

“嘿嘿,如今除了公孫世家、令狐世家,和嶺南杜紹權、江淮朱全、幽燕張兆還各自擁有限定數額的私兵之外,所有的其他諸侯,都沒有了私自招募和調動兵馬的權力,並接受朝廷的委任,定期調動轄地。”

“那麼宰相準備如何行動?”

相比起拓跋成的激動,李逸如還是比較穩定,立刻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東線由秋裡將軍的秋風軍爲主,張兆將軍配合,共計三十五萬,兵出幽雲關,先向東橫掃遼東半島,然後折返西進。

“中路由蒙璇將軍統率黑狼軍、白虎軍,會同江淮的朱全、公孫世家的公孫飛揚各部,共計二十萬兵馬,自倫玉關出擊,直搗呼蘭帝國的都城。

“至於西線,老弟你的赤獅軍向北出擊,家叔則率領以灰鷹軍爲主的各部,自玉門關出擊配合,兩軍南北呼應,以控制大陸諸公國爲目標,之後折返東進。

“主公則率領近衛軍、碧蛇軍、藍鯨軍、青龍軍,會同令狐家族、嶺南杜紹權等諸路兵馬爲後路策應!”

拓跋成一邊說着,一邊順手在案几上,畫出了戰略進攻的草圖。

“依託三大名關,發動扇形攻擊,好氣魄!”

李逸如倒吸了一口涼氣。

果然不愧是風雨的手筆,一出手便是傾全國之力的大決戰。

不僅秋裡、蒙璇、公孫飛揚、張兆、朱全等名將紛紛登場,成爲攻打呼蘭的主力,幾乎出動了風雨軍中所有最爲精銳的兵馬,而且連同遠在南方的令狐家族和嶺南軍,也將傾盡全力支援前線,可以說風雨是下定了決心,要徹底解決聖龍帝國的陸地安全。

“是啊,宰相大人組建藍鯨軍,打造艦隊,扶植令狐家族,任誰都以爲咱們聖龍帝國是想收復被麥堅人佔據的港口,結果讓那些藍眼睛鬼子好一陣緊張,卻又怎麼知道,咱們玩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謀,一邊對麥堅人擺出氣勢洶洶的架式,一邊卻在暗地裡準備解決呼蘭人?”拓跋成得意洋洋地說道。

和大多數聖龍人一樣,對於霸佔了海洋進行跨洋貿易的麥堅人,他們並沒有太大的緊張,相反對於能夠如聖太宗、聖武帝時期那樣建立封狼居胥、燕然勒馬的功勳,卻是十分興奮和憧憬!

“哈哈,宰相果然神算!”

李逸如微微一笑。

年輕的印月總督心中,對拓跋成的話並不完全以爲然。

當日風雨要自己開通和緬邦的線路,搶佔入海口的命令,雖然因爲西南半島的成功奪取以及天下形勢的變化而終止,但是李逸如卻已經深深地明白,風雨這位傳奇的名將心中所藏的,絕對不是區區大陸而已。

所以,風雨收購木材,招攬精通航海的人才,積極打造艦隊,恐怕絕對不是爲了所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謀。

事實上,如此規模空前的進攻,勢必要進行十分縝密的後勤部署,也絕對不是倉促之間可以發動突襲的,本就不可能做到突然性和隱蔽性,反過來還差不多。

想到這裡,李逸如突然心中一動,問道:“宰相難道準備三路兵馬同時出動?”

“這個……”

拓跋成沒有料到李逸如會這麼一問,不由撓了撓頭,不確定地說道:“大概是吧!反正我們西線得到的命令,是在聖京爲主公進行三十大壽的當天,發動進攻,不過……不過似乎對於具體的戰略目標,並沒有規定必須的時間限制!”

“原來如此!”

李逸如輕輕地呼了一口氣,不由有些好笑自己居然杞人憂天,身經百戰的風雨,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如此龐大的兵力,如此漫長的戰線,是根本不可能制定十分精確的戰略計畫,來讓部下們按部就班完成的,更多的還是要依靠將帥們自己的才能來判斷,這也是風雨選擇了讓秋裡、蒙璇這樣的將領獨當一面的原因。

“怎麼樣,是不是很激動!”

拓跋成似乎還沒有從興奮中緩過來,竟然忘記了那兩隻老虎的可怕,逕自走到了李逸如面前,寬厚的手掌終於重重地拍了下去。

“呵呵!”

忍痛乾笑了兩聲,李逸如突然不經意地問道:“看來三路兵馬中,秋帥的任務最重啊,竟要以秋風軍一軍的兵馬,獨戰呼蘭帝國力量最爲強大的東線!”

“哈哈,老弟你就不必擔憂了,當日呼蘭人退兵,全靠秋帥在幽燕的出擊。

“事實上,當年宰相麾下各軍,連續數年激戰,各自都損傷累累,三千近衛軍,將士換了一撥又一撥,黑狼軍、碧蛇軍都數折主帥,白虎軍累計損失了上千輛戰車,白起將軍苦心建立的弓箭隊,最後幾乎沒有一個完好無損的人,也只有你的赤獅軍和秋帥的秋風軍,人數不少反多。

“如今,即便將我們灰鷹軍分離了出去,秋風軍依舊是八軍之中最強大的,就人數而言,除了青龍軍,其他六路兵馬加起來,纔剛剛比秋風軍多一些而已!”拓跋成不以爲然地隨口笑道。

“這麼厲害!”

李逸如心中一跳。

秋風軍居然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實在大出李逸如的意料,然而聯想到姐姐居然不惜得罪秋裡,也要自己和拓跋家族聯姻,聯想到風雨居然讓原本屬於秋風軍的拓跋家族自建灰鷹軍,不知怎的,李逸如的心中,便突然冒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別發呆了,我在來的路上,看到你的軍隊十分渙散,你小子是忙着爲家族賺錢賺瘋了,還是另有圖謀?”

就在李逸如沉思的時候,拓跋成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路,“我可不管你是什麼打算,快點召集好你的軍隊吧!若是到時候赤獅軍不能夠按時出動,影響了宰相大人的全盤計畫,你我可都吃罪不起!”

“多謝拓跋兄提醒,逸如一定會把那些麻煩及時解決掉的!”

李逸如訕訕地一笑。

遠征軍如今的混亂,其實和他這位印月總督大人有着很大的關係。

一方面是因爲姐姐李中慧來信,要他全力幫助已經是盟友的高鳳陽的陶朱錢莊,這纔有了奴兵和僧兵紛紛出動,爲陶朱錢莊收集所需採購財物的行爲。

另一方面,李逸如也非常擔憂旁遮普邦在大食人的影響下,搖擺不定的局勢,卻又礙於昔日停戰協議,以及錫克教中親聖龍派和風雨軍的關係,不好先發制人,便有心採取示敵以弱、引蛇出洞的策略。

然而如今,沒有想到正在關鍵的時刻,恰好風雨決定對付呼蘭人,這就全盤打亂了李逸如的安排。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提前行動了!”

陰沉着臉,印月總督望向窗外茫茫的黑夜。

順着彎彎流淌的日河,塔絲郡主默默的前行,辛娜已經繼續她前往聖京的旅程,而如今在她身後充當護衛的,則是聖龍遠征軍的校尉褚頻。

昨天正是這位年輕而勇猛的軍人及時趕到,方纔把那批喝醉了酒殺上來的奴兵和僧兵給喝退。

塔絲幾次想要回頭向這個年輕的軍人道謝,然而行動的總是在最後關頭消失,作爲當日阻止李逸如南下徹底摧毀阿育王朝的代價,如今的少女已經成爲了印月總督的夫人,殘酷的現實,限制着許多事情的發生。

更何況,吉羅,那個山村少女的遭遇,此刻依舊在塔絲的心中殘留着無比的震撼。

身爲阿育王朝的大貴族,塔絲萬萬沒有想到,就在自己的國家,竟然還有這樣的制度,讓那些賤民的女兒,從生下來便失去了擁有婚姻和愛情的幸福,以“聖女”的名義,五六歲開始便淪爲被人們所尊敬的僧侶們的玩物,而且還是終生……

“夫人,您該回家了!”

最終,還是褚頻打破了沉默。

物是人已非,望着眼前的伊人,褚頻有些百感交集,不過一想到昨日的驚險,卻不禁暗自慶幸。

他原本要奉李逸如的命令,前往阿育王的行宮,完成那強加於他的聯姻——儘管並不願意,但是爲了釋去李逸如的心結,爲了塔絲在總督府能夠更加愉快的生活,他還是接受了這個任務。

只是臨行前,卻聽說總督夫人獨自前去迎接好友辛娜,不放心的褚頻,便率領一隊騎兵前去護衛,卻不料正好遇到了塔絲陷入危難之中。

那些被印月人的恭順給嬌慣壞了的士兵,這一次藉着爲宰相風雨祝壽的名義,更是私自跑到鄉村爲所欲爲。

他們顯然習慣了主宰他人的生死,因此在聽說對自己恭敬有加的僧侶們,居然被一羣暴徒所殺,便問也不問,就如同對待所有敢於反抗的印月人那樣,用刀槍來解決所有的問題。

褚頻不敢想像,自己晚來一步的話,將會有怎樣的後果。

“回家嗎?”

塔絲的心中,突然涌上了些許的苦澀。

回家?哪裡纔是自己的家!

昔日父慈母愛充滿溫馨的居薩羅城的家,連同居薩羅城,都早已經被聖龍遠征軍洗劫一空。

如今的巴雷利總督府,記錄的只不過是自己的無奈和王朝的恥辱,無論李逸如對自己如何,置身於華麗殿宇之內的塔絲,卻永遠不過是一具被束縛了自由的雕塑。

塔絲轉首望着褚頻,雙眸之中飽含着無言的酸楚。

“夫人!”

年輕的校尉忍不住走上前幾步,揚起了手,便要拭去伊人眼角的淚痕,然而舉到半空方纔想起自己的身分,唯有尷尬的停留,目光則迴避了塔絲的雙眼。

“嗚——”

幸好,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號角悠揚的聲音,緩解了有些沉悶的氣氛。

“又要爆發戰爭了!”

塔絲和褚頻同時一驚……

第五章高明瘋狂

“大好河山,正是吾輩狩獵之所在!”

匆匆趕回巴雷利總督府宣讀了風雨的密令之後,李逸如掃視了一眼四周的將領們。

他當然不是在詢問是否該遵循風雨的指示。

即便印月總督在遠征軍中,享有不容挑戰的地位,但是誰都清楚,遠在聖京的風雨更是神一般的存在,至少軍隊是絕對不會和那位更加偉大的名將對抗的,更何況此刻所有的將領們,包括李逸如在內,目光中都已經燃燒起了躍躍欲試的烈火。

太久的休戰,早就讓這些習慣了縱橫馳騁的武夫們手腳發癢,那種生死之間的刺激和激情,即便是商人們雙手奉上的財富,和官員百姓們畢恭畢敬的畏怯,都無法取代的。

因此,李逸如此刻詢問的,只是該如何行動。

因爲就在他趕到巴雷利總督府的途中,獲悉旁遮普邦居然發生了叛亂,親聖龍的辛格被軟禁,大長老古魯宣佈錫克教獨立建國,並大膽地宣稱,其疆域包括了,如今正處於聖龍遠征軍佔領範圍之內的印月半島西北部平原,爲此還要求了大食帝國的保護。

與此同時,那些似乎因爲戰亂而南下印月避難的大陸諸公國商旅,突然對聖龍遠征軍的佔領區發動襲擊,破壞了許多重要的道路和橋樑。

而跟在他們後面的,是本應該正在爲是否繼續臣服呼蘭人,而爭論不休的大陸諸公國的軍隊——原本勢不兩立的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

這兩個大陸諸公國中最強大的國家,這一次居然成爲了並肩作戰的戰友。

陰謀,一個巨大的陰謀,一個針對聖龍遠征軍的巨大陰謀!

獲悉這些消息的李逸如,憤恨不已,自覺被一個隱身暗處的高明對手,給將計就計地作弄了,而且大陸諸公國、大食帝國如此默契的配合和大膽的侵略,也讓他感到了不安。

這使他感到了十分羞辱,幸而理智卻讓他最終保持了冷靜,明白必須立刻解決眼前的麻煩,否則將無法向風雨交代。

“逸如,我看目前還是採取守勢,穩定住局面,等迦嵐王子的高原騎兵趕回來之後,再做定奪吧!”

作爲遠征軍的副統帥,趙亮率先開口,做出了謹慎的建議。

畢竟,遠征軍之所以能夠縱橫印月半島,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騎兵,而組成遠征軍強悍騎兵的,除了赤獅軍的鐵騎之外,相當部分則來自於尼國的高原騎兵。

可惜如今由於印月沒有戰事,所以這些高原騎兵都紛紛返回了自己的家園,甚至連高原騎兵的統帥迦嵐王子,也爲了給風雨祝壽而離開印月半島。

“這可不行,按照宰相大人,最遲五十天內,我軍就必須做好北上的準備,否則一旦影響到整個作戰,誰也擔當不起!”

拓跋成立刻跳起來表示反對。

“但是,如今赤獅軍的騎兵還好,倒是隨時都可以聽命出擊,至於奴兵和僧兵就……”

趙亮一邊沉吟着,一邊用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奴兵統領吉牙思,和高唐僧兵統領康莫。

如今遠征軍中,最爲混亂的便是這兩人的軍隊,留守在兵營之內的士兵,有時候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請總督大人和趙將軍放心,不出三天,末將便可以集結起所有的兵馬!”

“末將只需兩天!”

吉牙思和康莫趕緊搶着說道。

“好了,像什麼話?給你們十天時間,把軍隊都集結起來,否則軍法論處!”

李逸如咳嗽了一聲,揮手製止了兩人的做秀,冷冷地道:“現在西線各部暫時後退,所有人馬都朝巴雷利集結。

“趙亮將軍,請你立刻率領五千步兵支援居薩羅城,我希望大食帝國和大陸諸公國的軍隊,在五天之內無法在居薩羅這座兵家必爭之地完成會師!

“哥里將軍,你立刻派兵保護阿育王和他的官員,提醒他們對遠征軍和聖龍帝國所應盡的職責,同時徵集所有阿育王朝的軍隊北上!

“伊弗,你立刻派人去調動尼國、錫國、丹國這些盟友的軍隊,限他們在十五天的時間內趕來!至於其他所有能夠被召集起來的部隊,則跟着我,這裡,到這裡去!”

李逸如手指着地圖上,居薩羅城以北的一處山峽口,不容辯駁地決斷道:“到這裡去,我要在這裡,讓那些膽大妄爲的狂徒,嘗一嘗聖龍遠征軍的厲害!讓他們根本來不及到達印月半島的縱深,就乖乖地回到他們老家去過冬!”

“是!”

儘管李逸如的作戰計畫看來似乎是有些粗糙,但是基於以往無數次勝利的輝煌,以及年輕的印月總督口中,那戰士特有的狂傲、樂觀和自大的語氣,讓在場的將領們,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紛紛在第一時刻,以最爲飽滿的熱情,接下了主帥交代的任務。

“看來,戰爭真的爆發了!”

當褚頻護衛着塔絲返回巴雷利總督府的時候,終於確信了心中的預感。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人聲鼎沸、戰馬嘶鳴的景象。

大隊兵馬在匆匆地調動着,原本鬆散的軍隊突然緊繃了起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凝重和嚴肅,這些年來堆積如山的糧草也隨之運輸出城。

“辛娜姐姐!”

塔絲吃驚地發現,尚沒有看見丈夫的蹤影,卻發現明明剛剛道別準備前往聖龍的朋友,居然出現在自己的家中。

只是,昨天還神采奕奕的少女,此刻似乎十分的憔悴和疲憊。

“塔絲,幫我一個忙,我要見一見你的那位總督大人!”

辛娜的聲音十分虛弱,然而臉上卻浮現着一種憤怒的冷笑:“我很想知道,從來算無遺策的總督大人,將讓這場鬧劇如何收場?”

“很抱歉,總督大人雖然注意到了那些小人的陰謀,但是卻絕對沒有想到危機會如此快地爆發,否則,聖龍遠征軍也不會如今天這般忙亂了!”

李逸如並沒有出現,出現的是遠征軍的書記官伊弗。

這個當日被李逸如從印月人手中救下的西大陸冒險者,如今儼然成爲了總督府的大管家,正在爲大軍的運作細節而大費周折。

不過,他還是抽出了時間前來慰問辛娜。

這個少女剛剛被好友阿克拉出賣,被錫克教的教友商羯羅暗算,而她的哥哥,如今則正被教徒們所信任和愛戴的宗教領袖古魯所軟禁,而生死不明。

這真是一個災難!

伊弗以西方人慣有的方式,聳了聳肩,向可憐的少女表達了同情。

“這麼說,我還要感激總督大人了?”

辛娜冷哼了一聲。

“難道不是嗎?”伊弗再次聳了聳肩,不過這次表達的是無奈,“總督大人從來沒有片刻忽視過宰相大人的朋友們。

“這一次,正是有賴於總督大人的交代,所以一直關注您安全的遠征軍,方纔能夠在第一時間,粉碎了錫克教的叛徒們劫持您的企圖。

“雖然我們很遺憾,沒有能夠及時救援您的哥哥辛格,宰相大人的另一位好朋友,但是請相信,用不了多久,遠征軍的戰士,會讓那些叛徒們付出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代價,並且盡全力確保您哥哥的安全!”

“是嗎?”

辛娜悠悠地注視着遠處的天空。

也許在如今的錫克教徒心中,自己和哥哥纔是叛徒吧?

這個念頭,讓一直都將錫克教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辛娜,有些消沉。

事態的發展,讓她大出意料。

如果僅僅是商羯羅在搗鬼,就算情況再糟,辛娜的心情也不會如此惡劣,然而一直都是好友的阿克拉,居然利用自己作爲擋箭牌,混入了遠征軍的佔領區,和商羯羅一起指揮潛入的奸細襲擊遠征軍,卻讓辛娜的心感到了無比的刺痛。

更讓辛娜心若死灰的,則是這一次,被錫克教徒視作神聖的精神領袖,大長老古魯,這個一直被辛娜兄妹所敬仰的長者,居然也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一時之間,辛娜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深知,錫克教徒獲得了勝利,固然會危及哥哥辛格的生命,然而如果聖龍遠征軍挽回了局面,同樣也會讓哥哥這些年來爲錫克教所作出的努力付諸東流……

無論哪一種結局,自己和哥哥,都將成爲錫克教,這個從出生便敬若神明的組織,視爲危險和可鄙的存在。

“褚頻校尉,總督大人有令,要你率領自己的部下,掃平境內那些扮作商旅搗亂的奸細,同時保護好夫人和辛娜小姐的安全!”

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少女,伊弗第三次聳肩,則純粹屬於習慣動作,隨即他便轉而對一旁的褚頻,轉達了李逸如的命令。

“是!”褚頻毫不猶豫地應道。

作爲一個戰士,戰鬥的命令便是他生命的全部,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拋諸腦後,更何況如今還是要保護自己所希望守護的對象。

“我要見李逸如!”

突然,辛娜插話,繼續先前的要求,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如此固執。

“很抱歉,就在三個時辰之前,總督大人已經出征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小姐便可以聽到遠征軍的捷報!”

伊弗第四次聳肩,只是想聳肩而聳肩。

“其實,所謂的大陸諸公國,便是一羣分佈在絲綢之路兩旁大小綠洲上的城邦,往往一座城市便是一個國家。其中,以東北面和呼蘭帝國接壤的霜月王國、西南面和大食帝國接壤的太陽汗國最強大。

“在很大程度上,這兩個國家一南一北,一東一西,分別成爲了抵擋西面大食帝國,和東面呼蘭帝國席捲絲綢之路的門戶。”

策馬行進在戰列之中,拓跋成向李逸如介紹起大陸諸公國的情況。

“前者和呼蘭人接壤,最強盛的時期,甚至一度滲透到聖龍的西域,因此比較傾向於呼蘭帝國;而後者則和西面的大食帝國關係不錯,這些年來,雖然表面上臣服於強大的呼蘭帝國,但是在宗教方面,卻一直受到大食人的影響和控制。

“嘿嘿,當年宰相征戰印月,從阿育王朝割讓給大陸諸公國的北哥魯邦和喜馬凱爾邦,至少有一大半便是在大食人的下,落入了太陽汗國的手中。

“而霜月王國由於距離太遠,全靠了當時呼蘭帝國仍然十分強大,方纔通過和一些小國進行領土交換,分得一杯羹!”

“這麼說來,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似乎不太可能聯手啊!”

李逸如皺眉。

“誰知道,也許是他們在虛張聲勢吧!畢竟,現在我們誰也沒有看到大陸諸公國的軍隊,那裡有着上百個小城邦,天知道這次的聯軍是由幾個國家組成!”

拓跋成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

出身於帝國西北的拓跋成,根本不相信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這兩個無論是利益範圍還是宗教信仰,都絕對是宿敵的國家會聯手。

“是嗎?”

李逸如喃喃自語。

對於拓跋成的話,他卻有些不以爲然。

儘管由於呼蘭帝國的衰弱,導致大陸諸公國、大食帝國的壓力大大緩解,這纔有了擴張的野心,但是如果真如拓跋成所言,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這麼勢不兩立,那麼背後受到霜月王國威脅的太陽汗國,又怎敢冒着腹背受敵的威脅,全力相助就力量而言,並沒有比聖龍帝國明顯佔據優勢的大食帝國?

而且,在年輕的印月總督心中,感覺到這一次印月半島的受襲,各方勢力的配合竟是如此默契,選擇的時間也是如此巧合,實在令人心疑。

“哼,不管怎麼說,也許明天我們就可以看看這次大陸諸公國的軍隊中,到底由幾個國家組成了!”

輕輕地自言自語中,李逸如迴應着拓跋成。

“怎麼,難道你真要帶着這麼一支雜牌軍,去對抗大陸諸公國的主力?”

拓跋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一下子勒住了戰馬,有些驚疑不定地望着李逸如,他畢竟沒有在李逸如麾下作戰過,因此直到此時,方纔感覺到李逸如的決心。

太大膽了。

拓跋成環顧左右,有一種不忍目睹的感覺。

跟隨着李逸如從巴雷利出征的軍隊,未免太雜亂了。

除了三千精銳的騎兵和五千赤獅軍步兵還算像樣之外,剩下的便是隻有一萬人的印月奴兵和六千人的高唐僧兵,以及加起來大約四千人的尼、丹、錫三國的盟軍。

而且他們中的大多數,還都是這兩天在行進的沿途,被李逸如從美人的被窩和濃濃的烈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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