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狗所着護甲是一體而成,從脖子到尾巴根,護住脖子、脊椎、肚子,整條腿和肘部卻都不能包裹,否則會限制狗的行動能力。
朱大山雖然不打圍,但他是個經驗豐富的皮匠,並且也有着豐富的生活經驗。
他縫製的皮甲,成圈護住狗脖子和身體的部位,皮子相對厚實,而連接這兩部分的一圈卻薄,這樣便於獵狗活動脖頸。
除此之外,身體部位脊背處皮子厚,其它部位皮子薄。
這是爲了方便獵狗身體活動。
沒辦法,打狗圍無論是獵熊,還是獵野豬,依仗地都是獵狗的靈活與速度。以護甲給獵狗增加防禦可以,但卻不能限制獵狗的長處。
這年頭,這護甲也就算是到頂了。要是擱在二十年那後,玩刀獵的圈裡會以一種特殊的布料製作護甲,那種布料貼身不箍身,而且堅韌程度還要強於這種皮甲。
趙軍上輩子曾見過,一條身穿那種護甲的獵狗被三百斤挑茬子豬挑到脖頸大動脈處,獵狗被挑在空中一個三百六十度轉體才落地。落地時,獵狗摔得“嗷”一聲,但爬起來後再戰野豬。
野豬獠牙被護甲防住,避免了對獵狗的致命一擊。
那種材料確實是好,眼下這時候,即便趙家有錢也買不來那種布料,只能以牛皮做甲。
至於有人說給狗戴有刺項圈,那種多是裝飾,或是外國的牧羊犬,在防狼時纔有用。而且都是單犬纔會用那個,要不然狗一多,沒等傷敵先把同伴傷了。
就像趙軍家這幫狗,上山途中追逐、打鬧都是常事,戴着那種有刺項圈,沒等見着獵物呢,狗先滅了一半。
再者,狗喜歡坐在地上,擡後爪撓耳朵、脖子,有那種項圈相當不方便了。
“來,二黑!”趙有財拿着一副護甲,喚過自己愛將,將護甲套在二黑身上。
這護甲,在狗脖子、前腋下、肋兩側都有類似褲袋一樣扣,能調鬆緊。
趙有財把護甲給二黑穿上,二黑一時間很不適應,側身坐在地上扭動着身體。
這肯定需要適應,二黑身上的護甲就不往下脫了。而且狗幫其它主力也要穿護甲,但那得等送走朱家祖孫以後了。
“哎呀,大叔啊!”趙有財誇朱大山道:“你老這手藝還這麼牛啊!”
朱大山沒搭茬,只傲然地一仰脖,而這時趙軍看了眼跟前這個麻袋裡頭,擡頭問朱大山說:“舅爺,我家那張皮子不能做這麼多甲吧?你老是不是給我們搭了?”
趙軍此言一出,朱江微微撇嘴,他明年也跟對象結婚,他媽讓老爺子給小兩口一人做條皮帶,寓意是給女方拴住,跟家好好過日子。就這,老爺子都沒同意。
沒成想,老頭兒把攢大半輩子的皮子都給趙軍了,準確的說,是給趙軍家的狗了。
“嗨呀。”朱大山一揮手,滿不在乎地道:“就那麼回事兒吧。”
老頭兒說的風輕雲淡,但趙軍明白,這裡頭有老太太的面子。
可人情歸人情,朱大山都這麼大年紀了,趙軍不可能佔他的便宜。
“舅爺。”趙軍上前扶住朱大山胳膊,道:“我不能讓你往裡搭材料啊?”
“沒搭啥,我說了,就那麼地吧!”朱大山道:“你一口一個舅爺叫着我,給你搭,我也樂意。”
朱大山話音剛落,趙家房門被人推開,王美蘭出門喊道:“朱叔,來了咋不進屋吶?”
王美蘭這一說話,就把趙軍要說的給打斷了,朱大山衝王美蘭一擺手,道:“不進屋了,這就回去了。”
“這麼着急呢,大叔?”趙有財留客道:“進屋坐會兒唄?”
說着,趙有財從兜裡往出掏煙。
朱大山沒進屋,就跟孫子一人抽了趙有財一顆煙。
在朱家祖孫走後,趙軍、趙有財和從隔壁翻牆過來的李寶玉、李大勇把兩個麻袋裡的護甲全都拿了出來。
一共八副護甲,分別了黑虎、二黑、白龍、青龍、黑龍、小花和青老虎,還剩一副趙軍準備給小熊留着,畢竟這八條狗是狗幫的主力。
但一想到莽狗花龍,趙軍就想這八副護甲也不夠用啊。
穿上護甲的七條狗,都顯得有些拘束,就連黑虎也比平時安靜了許多,它們都坐在地上,轉頭使嘴拱着身上的護甲。
“爸呀。”這時,一個虛弱的聲音自西院傳來,李如海還是一身旱獺帽、軍勾皮鞋、中山裝配小棉襖,站在牆那頭喊道:“得上班去了!”
“哎呦,可不咋的,到點兒了。”李大勇反應過來,便對趙有財說:“大哥,收拾、收拾走吧。”
說完,李大勇、李寶玉父子二人翻牆回家換衣服。而李如海,則慢慢地往院外走去。他身體不太方便,得先行一步,要不然趕不上通勤車。
“你咋還不動地方呢?”王美蘭見李家父子都走了,趙有財還站在原地望着那些穿了護甲的狗發呆,便問趙有財說:“要上班了,你不知道啊?”
“兒子!”趙有財沒理會王美蘭,而是喊了趙軍一聲。
被自己爹叫兒子,趙軍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
“咋的了,爸?”趙軍問了一句,就見趙有財指着用嘴拱護甲的青龍,說道:“看看再上哪兒淘騰張牛皮,給咱家那幾個狗也一家做一個。”
聽趙有財這話,趙軍沒吭聲,而王美蘭擡手向趙有財一比劃,道:“你哪天再幹個老牛,不就得了麼?”
“我……”趙有財瞪了王美蘭一眼,轉身就往屋裡走。
趙軍、王美蘭相視一笑,並肩跟上趙有財。
回到屋裡,趙有財換上了上班的衣服,和胡三妹打了聲招呼便要去上班了。
他要走,趙軍、解臣和楊宏也要出發。但在走之前,楊宏出屋去了趟茅房。
楊宏剛走,趙有財就來到西屋,見趙軍、解臣二人正在背槍、挎兜,趙有財道:“這場雪下挺大,我感覺領狗上山不是很穩妥,要不明天我領你倆打溜圍去吧。”
趙有財說的話,趙軍一聽就聽明白了。雪大,狗在雪地上行動很受影響,在遭受到攻擊時,狗容易躲不開身,這就會有危險。
打圍這方面,趙把頭的經驗沒問題,但讓趙軍想不明白的是,啥叫“明天我領你倆上山”?
“叔,你明天不上班啊?”還不等趙軍問,解臣就先替他問了趙有財。
“啊……”被問話的趙有財。情緒似乎有些不高,只道:“我明天休一天。”
“不是?”趙有財話音剛落,聽到聲音的王美蘭從外屋地過來,爲了避免讓對面屋的胡三妹聽到,王美蘭問趙有財說:“你還請假呀?”
趙有財也不想請假,要知道在前天以前,他都已經不需要爲錢財發愁了。按趙有財的計劃,自己以後再上山打圍就純粹是玩兒,打着獵物也不賣錢,除了自己家吃,其餘的全送人。
可不想,那天早晨他還想的挺好呢,中午JC就帶着鄭家父子找到了食堂,趙有財知道事情瞞不下去了,最終選擇了回家坦白交代。
我們在政策上,對於主動交代的行爲,一向都是寬大處理。王美蘭沒說趙有財什麼,反而分給了他一千塊錢算作獎勵。
一千塊錢不少了,但趙有財可不滿足這些,於是上山打圍掙錢的勁頭又足了起來。
但他明天要上山,還真不是爲了錢,只見趙有財往窗外一指,對王美蘭說:“朱叔給咱家狗做護甲,搭工還搭料了呢。”
“是嗎?”王美蘭聞言皺起眉頭,看向趙軍道:“咋還讓老頭兒搭料啦?”
“嗯!”趙軍點頭,道:“得有倆到仨護甲,是我舅爺給咱搭的。”
“那哪能行啊?”王美蘭一聽就不幹了,當即說道:“那麼大歲數了,給咱挨累不說,再給咱搭東西,那不像話呀?”
“就是啊!”趙有財道:“我就尋思麼,明天上山打個野豬、狍子啥的,完了給那老頭兒送去。”
“這行。”聽趙有財這麼說,王美蘭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道:“寶玉家過兩天招待客,還得用肉呢。”
“我知道。”趙有財點頭,道:“所以我準備親自去。”
趙把頭一個“親自”說的趙軍一撇嘴,但王美蘭沒和他摳字眼,只道:“行啊,完了讓強子跟你們一堆兒去,人多、槍多的,一趟多打回幾個。”
聽王美蘭這話,趙軍、趙有財、解臣三人齊齊一撇嘴。這話讓她說的,就好像那大山是她家大冰箱,沒有肉開冰箱門就能拿一樣。
……
汽車上山,先送楊宏回77楞場,再送解忠、劉漢山回小43。
山上雪大,雖有養路工清理,但幾百養路工丟在這大山裡,也只是杯水車薪。
還好昨天整個林區都休息,各個楞場套戶、歸楞工人一起清理爬犁道、運柴道上的雪。
可即便如此,解臣也把車開得很慢,等到解忠的楞場時,已經是中午了。
汽車在楞場外停下,四人下車時,正趕一輛爬犁拉着木頭回來。
看到解忠,爬犁上的人勒馬,問解忠道:“把頭,我張大哥咋樣啦?”
“挺好的,沒事兒啦。”解忠回答一句,那人臉上便露出笑容。
該說不說的,張援民擱外頭人緣混的不錯。
往楞場裡走,趙軍到邢三窩棚前推了一下,門開單不見裡頭有人,趙軍便把窩棚門關上,跟着解忠他們往楞場裡走。
等快到伙伕窩棚前時,正遇一人抱着盛菜的大盆從裡面出來,看到解忠,這人面露驚喜道:“大哥回來啦?小臣也來了!”
這是解忠同鄉,在與解忠、解臣打過招呼後,他又問一句:“那兒子咋樣了?”
“嗯?”趙軍一愣,就聽解忠道:“沒事兒了,沒有危險了。”
“哎呦我的媽呀!我覺着他不是好嘚瑟嘛!”那人先是吐槽了張援民一句,然後道:“大哥、小臣,一會兒上屋吃飯來哈,我先過去了,要不菜該涼了。”
說着,那人端大盆就跑。
“軍吶!”這時,劉漢山在旁對趙軍說:“別尋思他說話難聽,他們平時鬧着玩兒都是。完了那天大褲襠落難前兒,剛纔那人還跟着救大褲襠了呢”
“是,劉叔,我知道。”趙軍回頭對解忠說:“大哥,等我哪天干着野豬、黑瞎子啥的,我給你送上一個,請大夥吃一頓,算是謝謝他們救我張大哥了。”
“行,兄弟。”解忠沒客氣,笑道:“東邊那窩棚住的全是我屯親,咱都不外,下次你來,我領你跟他們都認識、認識。”
趙軍笑着點頭應下,幾人推伙伕窩棚門往裡走。剛進屋,就聽到了邢三的聲音。
“唉呀!”老頭兒嘆了口氣,背對着門口正跟楊樹秋說話呢,只聽他道:“也不知道那張爺們兒咋樣了?我昨天還夢着他了,夢着他一身血呀。”
聽邢三這麼說,趙軍忙擡手,把食指豎在嘴前示意大夥不要出聲,然後又擺手讓三人跟他一起退出窩棚外。
等出了窩棚,趙軍附在解忠耳邊說了幾句話,就見解忠一臉驚訝地看着趙軍。
趙軍擡手向窩棚裡一比劃,解忠笑着進了窩棚。
可就在踏入窩棚的一瞬間,解忠變了臉色,一臉愁容地咳嗽了一聲。
“唉呀!”正在吸溜酸菜湯的兩個老頭子同時回身,邢三兩片嘴脣間還夾着酸菜絲。
老頭子緊忙把酸菜絲嚼進嘴裡,然後把口中湯菜吞下,起身就問解忠道:“張爺們兒咋樣啦?”
“不好啊,大叔!”解忠差點笑出聲來,但隨着他一憋笑,笑聲就變成了哭腔,“呼嗤”一聲道:“好像要夠嗆了,我上山給他收拾東西來了!”
“哎呦我的媽呀!”邢三瞬間瞪大了眼睛,手裡的大餅子滑落在地。一旁的楊樹秋皺着花白的眉毛,嘆氣道:“唉呀,白瞎這人了。”
“唉!”邢三長嘆一聲,一邊走向解忠,一邊說道:“是白瞎這人了,這他家不完了嗎?”
“唉呀,別提了。”解忠道:“他媳婦都哭完了,我看他媳婦哭,大叔,我可後悔了。”
解忠這些話都是真心話,當他看楊玉鳳哭的時候,都恨不得拿自己命換張援民命。
“你這麼一說,我心裡也不得勁兒了。”邢三皺着臉道:“行啦,事都發生了。那啥,上次我們殺那倆小黑瞎崽子,倆黑瞎子膽現在都擱我那兒呢,你拿下去給他媳婦,完了賣錢就都給他家了。”
“大叔!”解忠聞言,驚訝地道:“那倆黑瞎子膽,不有你兩股呢麼?”
解忠當時在場,他可是記得這老頭因爲添了一槍,就多要了一股黑瞎子膽。這種事,解忠是幹不出來,所以他一直認爲這老頭子挺黑。
“還什麼兩股了?”邢三一擺手,道:“都給他媳婦送去吧,家頂樑柱沒了,以後寡婦扯業的,領孩子不好過呀。”
說到此處,邢三頓了一下,又道:“完了那倆套戶那兩股,你也不用管,我到時候給他們倆錢就完了。”
那倆黑瞎子,不光是邢三和張援民,還有蔣金友、馬曉光的股份。但聽邢三的意思是,那倆人的股份他出錢買下,然後一起送給張援民的“遺孀”。
聽邢三這話,解忠不由得對老頭子刮目相看,他微微轉頭往門外看了一眼,然後對邢三說:“大叔,你去給那倆膽取來去吧。”
“行。”邢三應道:“你在窩棚吃口飯,你等我一會兒。”
說完,邢三推門就往外走。
邢三一出來,差點撞在趙軍身上,他擡頭一看,入眼的是笑呵呵的趙軍。
“你……”老頭子連咔吧幾下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也不是花了眼,這才反應過來。
“壞小子!”邢三大怒,撲過去左右開弓,兩巴掌拍在趙軍胸口、肩膀上。
冬天穿着厚厚的棉襖,而且巴掌跟拳頭還不一樣,拳頭還疼一點兒,可巴掌拍在棉襖上就跟拍打灰一樣。
“哈哈哈……”趙軍哈哈一笑,摟住邢三肩膀,道:“行啦,大爺,快別打了。”
“這臭小子。”邢三安靜下來,擡頭看着趙軍,沒好氣地道:“淨逗你大爺。”
“哈哈哈……”趙軍又是一笑,反問道:“誰讓你借他槍啦?那麼告訴你看着他,你不聽,還跟他一溜衚衕的。”
聽趙軍這麼說,邢三一笑就不吭聲了。
其實趙軍這麼一鬧,反倒化解了邢三的尷尬,要不然邢三見到趙軍還得不好意思呢。
此時,邢三向趙軍問道:“張爺們兒沒有啥事了吧?”
“沒啥大事兒。”趙軍道:“肋挺茬子折一根,內臟摔出點兒毛病,再就是養了。”
“那還行。”邢三聞言微微點頭,然後看向解臣、劉漢山道:“你倆是不沒吃飯呢?趕緊上窩棚,酸菜湯啥的還熱乎呢?”
“嗯?”解臣、劉漢山齊齊一愣,尤其是劉漢山,他雖然來楞場沒幾天,但劉漢山也知道這老頭子性情古怪,不像是會招呼人的樣子。
招呼二人一句,邢三轉回頭對趙軍說:“走,你跟我上我那窩棚。”
邢三此話一出,解臣、劉漢山才知道這是老頭子嫌自己礙事,想給自己打發走。
趙軍跟着邢三往他那窩棚,途中趙軍道:“三大爺,熊膽不着急給拿,先擱你這兒晾着也行。”
“拿什麼熊膽?”邢三似乎忘了自己在窩棚裡說的話,懟趙軍道:“我看你長得像熊膽。”
被老頭兒懟,趙軍哈哈一笑,跟着邢三進到窩棚後,就見邢三爬上炕,拽過牆角一個松木箱子。
邢三把箱子推到趙軍面前,擡頭使下巴向趙軍一點,道:“你打開看看。”
“哎呦我艹!”趙軍打開箱子的一瞬間,不禁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道:“這不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