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西屋,鄭學坤、鄭東海慌亂地看着走進來的趙軍。
“鄭師傅。”趙軍先開口,問鄭學坤道:“昨我一回頭,你們咋就跑了呢?”
趙軍此言一出,鄭學坤尷尬一笑,齊勝利卻是聽出了不對,狐疑地看着鄭家父子,生怕這爺倆是來林區搞破壞的。
“兄弟。”鄭學坤訕訕一笑,從炕上起身把住趙軍胳膊,一邊將其往炕上拉,一邊道:“別生氣,昨我們爺倆那啥……半道遇着點事兒。”
鄭學坤這話絲毫不摻假,他昨要不是碰到王美蘭跟趙玲那樣豪橫的話,鄭學坤也不會掉頭就走。
可就算他的是真話,趙軍也不信吶。你一沒傳呼,二沒大哥大,在永安屯又不認識別人,你你臨時有事,那不扯呢麼?
但趙軍重生以後,心胸挺寬闊,除了張來寶、竇保國那樣的,趙軍真的很少跟誰死磕。
既然不想跟鄭學坤較勁,趙軍就沒往深處計較,在到炕沿邊時,他轉身招呼齊勝利。
“咋回事兒啊,趙軍?”這時,齊勝利卻是想問個清楚,他問趙軍:“你跟這倆師傅還認識啊?”
齊勝利問話時,胡三妹和孫玉芬也跟了進來,趙軍擡手向鄭家父子那邊比劃一下後,對齊勝利道:“這倆師傅收山貨、收皮張,昨擱東大溝碰着了,完了我家有張皮子,我賣給他們。他倆就跟我往回走,眼瞅到家門口了呢?碰見我老舅,我跟我老舅句話這工勁兒,這倆人騎車子就跑啊,我攆都攆不上。”
“這叫啥事兒啊?”趙軍話音剛落,胡三妹就不幹,她上前一步,擡手指了鄭學坤一下,喝道:“你這不逗我們呢嗎?”
“不是,老大姐。”鄭學坤這時候更不敢提王美蘭的事了,忙抱拳告罪道:“我們爺倆臨時想起來有那個挺要緊事,我倆着急慌忙就走了。”
到此處,鄭學坤轉向趙軍,搖晃着抱在一起的拳頭,道:“對不起了,兄弟。”
趙軍本來也沒想和他計較,聽鄭學坤道歉,趙軍就想走了。可在這時,齊勝利接過話茬,問三壤:“你們昨啥前兒碰着的?”
“兩三點鐘吧。”趙軍答道。
“兩三點鐘……”齊勝利聞言皺眉,看向鄭學坤問道:“完了你們又上山啦?”
齊勝利是要問個清楚,他不怕留鄭學坤吃住,但鄭家父子不能撒謊,要不然這倆人就是有問題。
“啊。”鄭學坤點頭,道:“我們上林場了。”
“上林場了?”聽鄭學坤這話,趙軍也心生警惕,見鄭學坤點頭,齊勝利追問道:“你們上林場幹哈去了?你們兩三點鐘碰着的趙軍,從永安出來上林場?幾點到的楞場?幾點往上下走的?昨老周碰見你們前兒,是幾點?”
老輩人篳路藍縷,建設着這個國家,可總有一些人不希望看到華夏強大,他們卑鄙無恥,無所不用其極。
曾經島牲口通過一張採訪王師傅的照片,就能判斷華夏油田的所在,對它們這些不是饒,一定要嚴防死守。
永安雖然只是一個林區,但它肩負着建設華夏的使命。山林裡豐富的林業資源,也是臭蟲們需要打探的有用信息。
鄭家父子漫山亂竄,要是還撒謊聊屁,那齊勝利今肯定不能讓他倆出村子。
“壞了!”被齊勝利這麼問,鄭學坤心道不好,連忙起身誠惶誠恐地對齊勝利:“齊大哥,我們爺倆可不是壞人吶?”
到此處,鄭學坤看了趙軍一眼,有些尷尬地道:“我們爺倆昨是跟人家去的,到林場收張皮子……”
“到林場收皮子?”齊勝利擡手往外一擺,孫玉芬向後退了兩步,轉身往外屋地走去。
昨林場放假,他二人能跟誰收皮子?
齊勝利的動作被鄭學坤看在眼裡,這可把他嚇壞了,忙中出錯的鄭學坤把手伸向了炕裡的兜子。
他是想掏那張豹子皮給齊勝利看,可鄭學坤的動作,卻是把齊勝利給嚇壞了。
只見齊勝利上前一步,一手按住鄭學坤肩膀,一手抓住了鄭學坤伸向兜子的手腕。
“哎?”一看齊勝利對自己老爹動手,鄭東海瞬間從炕上彈起。趙軍見狀撲過去,雙手把着鄭東海雙臂將其按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胡三妹也出手了,只見她往炕上一竄,雙手齊出,抓住鄭東海的頭髮往下一摁。
“啊……”鄭東海慘叫,一旁鄭學坤連聲喊道:“齊哥,誤會、誤會!”
就在這時,齊勝利的老孃從東屋趕來,老太太今年七十五了,一看自己兒子跟人動手,拿着菸袋鍋子就往鄭學坤腦袋上刨去。
“啊!啊!”鄭學坤捱了兩記菸袋鍋,疼得他低頭往齊勝利懷裡鑽。
“嘭!”外屋地房門被人大力扯開,剛出去沒兩分鐘的孫玉芬帶着人回來了,東院張家爺仨、西院宋家爺倆、西頭第二家六十歲老夫妻倆,還有恰巧到齊家來的李新民、李冬兄弟倆。
一幫人七手八腳地把鄭家父子制住,被麻繩捆住的鄭學坤、鄭東海大聲喊着冤枉。
“閉嘴!”齊勝利暴喝一聲,他端坐炕頭,好似升堂一般,他對面坐着西頭第二家姓魏的老頭子、東院老張頭。
然後,炕稍那邊是齊勝利老孃、魏老太太、胡三妹。趙軍等老爺們兒、大夥子則站在屋裡兩邊,虎視眈眈地看着鄭家父子。
“來,你。”齊勝利擡手指了鄭學坤一下,問道:“你昨怎麼回事兒?你想好了給我,聽見沒有?”
“聽見了。”雖然冤枉又憋屈,但鄭學坤知道眼下不是逞強的時候,只能老老實實配合。
“你你上林場收皮子去了。”齊勝利問道:“你跟誰收的?他叫啥名。”
“他叫趙二咚。”鄭學坤答道。
趙軍:“……”
“趙二咚?”齊勝利聞言一怔,他聽着覺得這個名有些耳熟,但他敢斷定這不是永安林區的人。
這時,趙軍輕咳了一聲,趙軍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但他又不太敢確定,想着最好能跟齊勝利單獨兩句。
可在看了趙軍一眼後,齊勝利又問鄭學坤:“哪個咚啊?”
“棟樑的棟。”鄭學坤“如實”回答。
“棟樑的棟?”可聽了鄭學坤的話,齊勝利卻是皺起了眉頭。
“對!”突然,鄭東海在旁插嘴,道:“他哥叫趙大梁,還有個兒子叫趙有材。”
“什麼?”屋裡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趙軍也懵了,他在想自己難道判斷錯了?那趙二咚不是自己爹化名的?
衆人在驚訝後,齊刷刷地看向趙軍,趙軍忙擺手道:“不是我爸,我爺叫趙大柱!”
胡三妹看了趙軍一眼,轉頭問鄭東海道:“你剛纔他兒子叫什麼玩意?”
“趙有材!”此時鄭學坤被綁也攔不住鄭東海了,只聽鄭東海道:“成材的材,棟樑之材嗎?”
他這一句話,聽得衆人面面相覷,李冬更是看向趙軍,問道:“兄弟,是不是咱家親戚吶?”
“哎呀,沒準啊。”這話是鄭東海的接的,他知道自己爺倆處境不好,着急找到那趙二咚,於是便接了李冬的話,看向趙軍道:“沒準真是你家親戚。”
“嗯?”趙軍更懵了,下意識地問:“咋能是我家親戚呢?”
“你爺叫趙大柱?”鄭東海問了趙軍一句,見趙軍點頭,他繼續道:“那人叫趙大梁,你們東北話咋的了?四樑八柱麼?”
趙軍:“……”
“我去你媽的!”趙軍上去就是一腳,鄭東海腿一彎,直接栽倒在地。
“我cNm的!”緊接着,不等趙軍再動手,從兩旁人中衝出一人,他左手揪住鄭東海衣領,右手掄起連給了鄭東海七八個大逼兜子。
他出手太快了,等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鄭東海鼻子、嘴角都出血了。
男人們雖出手阻攔,但誰也沒責怪打人者。一是鄭東海欠揍,拿人家長輩名字瞎話,還什麼四樑八柱,你當出馬開堂口吶?
二是因爲打人者是李新民,他爸是那死於虎口的李大拐。那隻害人老虎最終死於趙軍佈置的陷阱,而李大拐的人頭是趙有財找到的。趙家父子對李家有大恩,李新民替趙家出手,一點毛病都沒櫻
被張家兄弟拉開的李新民,指着鄭東海喝道:“你再跟我兄弟七兒澳,我特麼整死你!”
鄭東海含着眼淚連連點頭,而此時鄭學坤也顧不上管自己兒子了,忙向齊勝利:“齊大哥,我們真不是壞人,我剛纔是要拿我包裡那皮子給你看。”
“你啥沒有用。”齊勝利擡手製止鄭學坤,道:“我們林場昨休息,你不可能是在林場收的皮子。”
“不是……”鄭學坤想解釋,他昨跟趙有財去的時候,也聽林場是休息,但此時齊勝利根本不給他話的機會,再次打斷道:“二一個,我們林場也沒有叫趙二唚!”
“沒有嗎?”鄭學坤感覺自己解釋不清了,他想不明白一個人好端敦賣皮子,爲啥還要謊報虛名呢?
此時趙軍也沒話,原本他還以爲那趙二咚是自己親爹假冒的,但鄭東海的一句話讓他產生了懷疑。因爲就算趙有財會給自己取個化名,也不他兒子叫趙有材。
“真的,齊哥。”鄭學坤急道:“要不你看看我那兜子,裡頭真有皮子!”
齊勝利聞言拽過那兜子,但他沒打開,而是拎着兜子起身,對兩旁壤:“給他倆押屯部去!”
兩旁人紛紛上前,押着鄭家父子就往外走,而此時趙軍沒再跟着去湊熱鬧,他該回家了,家裡還一堆事呢。
但在走之前,趙軍向齊勝利問道:“齊叔,那倆人咋整啊?”
“咋整?”齊勝利擡手往外一指,道:“直接送林區派出所。”
完這句話,齊勝利稍微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補充道:“他們給開的證明信,讓他們處理去吧。”
齊勝利是屯長兼治保主任,他有權利處理這倆人,但如果這倆人真是壞分子,那齊勝利的功勞已經跑不了。現在把人交給駐林區派出所,既給了人家面子,也能減少後續的一些麻煩。
趙軍並沒多想,和胡三妹一起辭別齊家人後,登車往家走。
與此同時,永安林場裝備組外,周成國手攥一盒石林煙,把趙有財送出屋外。
“回去吧,成國。”趙有財衝周成國一揮手,道:“中午上食堂哈,我給你打菜。”
“哎,趙叔,慢走哈。”周成國目送趙有財遠去,看了眼手中石林煙。這煙是趙有財給他的,剛纔趙有財來還錢,不但把買槍的八百塊還上,還給了他一盒煙。
而此時,趙有財背手走在林場的大道上,迎着上午的冬日,趙有財整個人飄飄然。
有錢的感覺真好!
忽然,一陣嘈亂的馬蹄聲、人喊聲在那邊傳來,趙有財循聲望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幾個人,他都認識。解忠、劉漢山、顧洋,甚至蔣金友,他也有過一面之緣。
眼看着幾人擡着一人從爬犁上下來往衛生所裡走,趙有財一路跑着過去。
當趙有財進到衛生所裡時,老大夫董成樑正在爲張援民聽診。
剛纔一摸張援民額頭,董成樑就感覺不好,此時用聽診器一聽,董成樑瞬間瞪大了眼睛。
董成樑變了臉色,收回聽診器,看向解忠問道:“這人咋傷這樣呢?趕緊往山下送啊!”
董成樑話時,趙有財從屋外進來,一聽董成樑的話,趙有財往前一湊,就看到了張援民那張煞白的臉。
“哎呦我艹!”趙有財大驚道:“這不援民嗎?”
“趙叔!”解忠回頭一看是趙有財,心裡萬分慚愧。
而此時,董成樑打斷二壤:“你別趙叔、八叔的了,你們趕緊把人往下送,這人內臟受傷了,趕緊上大醫院。”
董叔!”趙有財有經驗,先對董成樑:“你看有啥消炎針啥的,你都給掛上,完了我們馬上往下送。”
“行!”董成樑答應一聲,連忙去配藥。而這時,趙有財從兜裡摸出一沓錢來,從中抽出一張大團結甩在桌上,然後擡手一指那護士道:“算賬使這個!”
“哎?趙叔!”解忠在旁邊要掏錢卻被趙有財拽住,趙有財讓劉漢山、顧洋、蔣金友在屋等着董成樑給張援民掛點滴,而他拉着解忠到屋外,問道:“你一會兒跟援民下去?”
“啊!”解忠重重點頭,道:“我必須得去呀!”
“你兜有錢嗎?”趙有財問道。
“還有二百來塊錢。”解忠往兜裡一摸,皺眉道:“這一個月花銷太大了,我手就這點兒了。”
“沒事兒。”趙有財擺手,道:“你等着,我給你湊錢去。”
“趙叔啊!”解忠拉着趙有財的手,激動地道:“得虧碰着你了。”
“行了,你瞅那邊兒。”趙有財擡手往他來的路上一指,道:“你順那道兒走,找我家你妹夫,你不見過嗎?叫周建軍。”
“見過,見過!”解忠連聲應道,卻聽趙有財:“你給他招喚來,一會兒讓他出面,跟那個森鐵的,完了你們坐火車下去,直接上林業醫院。”
解忠聞言,忙按趙有財的吩咐往後勤組跑去。而趙有財,匆匆忙忙地回到後廚,拿了八十張大團結,足足八百塊錢。
當趙有財回到衛生所時,解忠和周建軍已經到了,蔣金友、劉漢山擡着張援民出來,而顧洋在一旁給張援民提着點滴瓶。
趙有財把解忠拽到一旁,拿出八百塊錢塞給他,道:“這八百你拿着,你兜不還有二百嗎?加這個一千塊錢,咋也夠了。”
“叔,那我拿着了。等我回來,我就還給你。”解忠沒客氣,直接將錢接過,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救張援民,多少錢自己日後還上就是了。
“啊,那都好。”趙有財道:“我讓我那幫徒弟啥的給湊的,都不是外人,你不用着急哈。”
解忠只點頭卻沒再話,只是把趙有財的情義記在了心間。
衆人護着張援民往外走,今與之前送田國忠不同,張援民是自己人,所以趙有財、周建軍特意拉着於全勝交代了一番,讓他幫着把張援民送到林業醫院,並給找醫生救治。
於全勝一口應下,由解忠、劉漢山、顧洋陪張援民去醫院,蔣金友自己趕爬犁回楞場。
在送走張援民後,趙有財、周建軍翁婿二人一邊往楞場裡走,一邊商量事。
“爸,一會兒我回組裡得往屯子打電話。”周建軍:“告訴我張哥他媳婦一聲。”
“你往屯子打吧。”趙有財:“完了別找你張嫂子,老孃們兒不頂事兒,你直接找你兄弟、找軍。”
“哎!”周建軍答應一聲,和趙有財道別後,匆匆忙忙地往後勤組走。而趙有財回頭往大門外看了一眼,不知爲何,趙有財忽然有些心煩意亂。
此時趙軍、胡三妹已經到家了,看到親家母來,王美蘭別提多熱情了,拉着胡三妹,話起來就不停。
胡三妹看到王美蘭也很高興,但她更想抱抱孫子,只不過王美蘭太熱情了,讓胡三妹都騰不出手來,也不好意思開口。
“哎呦?”王美蘭忽然想起一事,問胡三妹道:“親家母,你這一來,晚上不給建軍自己扔家了嗎?”
“不用管他。”此時提起周建軍,胡三妹心裡還有氣呢,往旁一揮手道:“家裡啥都有,餓不着他。”
“那不行啊。”王美蘭:“自個兒在家多沒意思。”
到此處,王美蘭看向趙軍:“兒子去,上屯部給你姐夫打電話,讓他晚上下班跟你爸他們一塊堆兒過來。”
“好嘞,媽。”趙軍答應一聲,起身就往外走,他剛一出院子,就看到屯長趙國峰的兒子趙金山迎面跑來。
“趙軍!”趙金山衝趙軍招手,道:“我正要找你吶?”
“咋的啦,金山?”趙軍跑着迎過去,一邊跑,一邊問道。
趙金山道:“你姐夫打電話找你。”
“哎,謝謝金山哈。”人家跑過來找,趙軍表示感謝道:“哪我給你抓個狍子。”
“咱倆還那幹啥?”趙金山笑着一擺手,道:“趕緊走吧,別讓咱姐夫等着。”
趙軍到了屯部,接起電話剛想告訴周建軍“你媽來了”,卻聽周建軍道:“軍吶,張援民擱山上受傷了,挺嚴重,讓他們送林業醫院去了,你看看咋跟他媳婦吧。”
“多嚴重啊,姐夫?”趙軍問道。
周建軍想了想,纔對趙軍道:“聽衛生所董爺,整不好啊,好像要夠嗆。”
東北人一個人要夠嗆,就是這人要死。這句話給趙軍嚇夠嗆,一下子就把讓周建軍晚上過來的事給忘了,撂下電話就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