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吃肉時,趙家幫已將那一米六七十公分的爛倒木搬到了地倉東南角。
乾的糟爛木頭沒多沉,斜着往東南角一支,下面塞幹樹枝子,再用樹皮、乾草一引,噼啪聲響中,糟爛倒木呼呼着。
火苗子竄起一人來高,趙威鵬掐着一捆炮仗走到倉子門前。
一捆炮仗十個,使一根細麻繩扎着。趙威鵬往東旁一蹲,拽開繩釦、散開炮仗,拿起一個點着了丟入洞中。
在農村,燒炕、燒爐子時間長了,灰就會把煙筒堵住。這時候就得通煙筒,而其中有一種方法就是用二踢腳崩。
人站在屋頂上,手拿二踢腳懸於煙筒口上方,在將二踢腳點着後,人一鬆手,二踢腳便墜入煙筒中。
如此二踢腳第一響後,往上的衝力將二踢腳送出煙筒。出煙筒的同時,響第二聲。
崩出去的一瞬間,那房檐子都跟着顫悠。
往石倉子裡扔二踢腳,和往煙筒裡就不一樣了。往石倉子裡扔是瞎扔,扔進去以後,二踢腳可能出來,也可能不出來。
倉子門往內三米處,一頭棕熊正在洞中熟睡。
之前邢智勇、李虎信誓旦旦地說這裡住的是黑瞎子,可卻是棕熊。
只不過這棕熊不大,體重在四百三十斤左右,比體重大的黑熊沉不了多少。再加上雪大,腳印就顯得小。
所以,不光是邢李二人沒看出來,趙軍和王強也沒瞧出來。
這棕熊是走駝子到的這兒,本來它想再往南邊高山上走,但南山那邊有獸吼聲將它逼退了回來。
於是,棕熊便在這石塘帶中找了個倉子湊合睡下。
剛睡下兩天,邢智勇、李虎就沿着它的腳印摸過來了,只不過他二人沒把握殺這倉子。
而今天,趙家幫來了,二踢腳也來了!
炮仗被趙威鵬丟進來,磕在洞口往裡將近兩米半的位置停下。
“Duang!”
二踢腳炸開,在洞中炸開,就和在外頭不是一個動靜了。
棕熊猛然驚醒,一雙熊眼中滿是驚恐。
巧的是,這二踢腳正衝洞口,第二響時崩出石洞。
“Duang!”
一股黑煙從倉子門裡竄出,紙皮、紙屑紛飛。這一刻,石洞都跟着搖晃。
洞裡的棕熊驚恐萬分,慌張地要往洞外出。
而這時,趙威鵬麻利地點着第二個炮仗,並將其丟入洞中。
棕熊正要往外衝,二踢腳迎面而來。
“Duang!”
二踢腳在棕熊面前炸開,驚得棕熊往旁一閃。
這次,二踢腳直衝棕熊頭頂。
“Duang!”
“吭……”棕熊發出一聲淒厲的熊吼,它皮糙肉厚,身上綁一圈二踢腳,一起點着了都炸不傷它。
但這炮仗第二響,擦了棕熊眼睛一下。倒不至於流血、瞎眼,但棕熊只覺得自己左眼火辣辣的疼。
棕熊可受不了了,嗷嗷叫着往洞外衝。
它這一叫,在洞口的趙威鵬亂了。
猛獸吼叫,懾人心神。
熊吼一起,洞外的趙威鵬脊背發涼、頭皮發麻,胖臉像過電一般。
不是趙老闆慫,這是生理反應,老山狗子聽着熊吼也是這個反應。
趙威鵬這一亂,整個人愣在當場。
還好王強跟他一起來的,雖然王強也頭皮發麻、面如過電,但他不受影響,上前一步將趙威鵬手中的炮仗奪下,往地上一丟,回手一拽趙威鵬。
一拽沒拽動,王強大喊一聲:“走啊!”
“啊!”趙威鵬回過神來,扭着龐大的身軀跟着王強就跑。
三十米外,趙軍端槍嚴陣以待。
王強、趙威鵬剛跑出來,棕熊一聲怒吼竄出倉子。它視力不好,但嗅覺極爲靈敏。
出熊倉子以後,棕熊直奔西南而來。而此時,王強衝趙威鵬大喊一聲,倆人按照原定計劃一向左、一向右。
這時候的趙威鵬已回過神來,擰身就往左跑。
二人一分,將後頭棕熊露了出來。
“嘭!嘭!嘭!”
趙軍一連三槍,第二槍時,棕熊就倒下了,第三槍子彈落空,趙軍順勢收槍。
而這時,石塘帶外的解忠、解臣將一條條獵狗放開。
按趙軍吩咐,第一個放的是青老虎,然後依次是二黑、白龍、黑虎、青龍、黑龍……
放狗並不是按着獵狗戰鬥力排序,而是按照獵狗經驗的多少。
聽着槍聲的獵狗,一個個如離弦之箭,咆哮着衝入石塘帶。
“嘭!嘭!”
又是兩聲槍響,趙軍、王強一人一槍打在棕熊身旁。此時棕熊在地上拱動,用東北話叫蛄蛹。
這就證明棕熊沒死,但此時趙軍、王強誰也不敢過去。
這時棕熊躺在地上,暴露在槍口中的目標不如它站着的時候,這樣不利於射擊。想要補槍,就得往跟前湊,可又怕棕熊暴起傷人。
畢竟戰場選在這邊,就是因爲這方向沒遮沒擋。這樣有利於打槍,但遭受棕熊攻擊的時候,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到時候一人與熊短兵相接,另一人都不敢打槍。
不過這也難不住趙家幫,不還有獵狗呢麼?
百十來米的距離,十二條狗頃刻即至。短距離之內,青老虎都沒掉隊。
在剛纔槍聲的指引下,獵狗們直取棕熊。
眨眼之間,棕熊被獵狗圍住。
“吭……”忽然,一聲熊吼炸起,大熊掌向青老虎當頭拍下。
身經百戰的老狗抽身躲閃,周圍獵狗瞬間散開。
這時候,趙軍、王強誰都沒再開槍。剛纔獵狗們在石塘帶中奔跑,槍聲可以作爲指引。此時若再響槍,獵狗們就要死往棕熊身上釘了!
所以,接下來的每一槍都至關重要。打不死熊,熊就要傷狗!
隨着狗幫一撤,棕熊翻身而起,它左肋處前後噴血,但棕熊瞬間撲出。
熊不像虎豹一撲一縱都以丈論,熊一起一縱也就三五米遠,所以打圍人稱此爲旋。
這棕熊一旋,旋出三米來遠,撲奔黑龍、小花、黑妞妞。
“嗷嗷……”小母狗們受到驚嚇,紛紛夾着尾巴躲閃。
棕熊一撲落空,當它四掌着地時,黑虎、二黑、白龍、大花、二花一起襲其後路。
獵狗們撕咬棕熊屁股、大腿,棕熊“吭”的一聲掀身而起,兩隻大熊掌交替往身後獵狗抓去。
“嘭!嘭!嘭!”
“嘭!”
棕熊是抓退了獵狗,但當它像人一樣兩腿直立的時候,就給了獵人最佳的打槍機會。
四聲槍響,趙軍三槍、王強一槍。
槍聲起,棕熊倒,獵狗們悍不畏死地撲向棕熊。它們撲在熊身上,兇狠地撕咬着棕熊。
棕熊一動不動地任狗撕咬,但就這時候,趙軍、王強仍未放鬆警惕,舅甥二人分兩路,小心翼翼地逼近棕熊。
看到主人來了,獵狗們撕咬得更瘋狂了。
狗太多了,趙軍即便到近前也不敢胡亂開槍。但他透過槍星看到棕熊腦袋被打爆了,白的、紅的亂七八糟於是才放下槍口、關閉保險。
“老舅、叔啊。”趙軍招呼王強、趙威鵬,道:“磕下來了!”
“趕緊開膛!”王強催促道:“快看看膽磕壞沒有。”
這時,解忠、解臣兩兄弟也趕來了。趙軍驅散開獵狗,解臣從後腰抽刀,上前給棕熊開膛。
趙軍有一槍打壞了棕熊肝臟,好在熊膽沒破。解臣熟練地將熊膽摘下,過去遞給趙軍。
趙軍從兜裡拿出細繩、布袋,將熊膽繫好後裝入袋中。
這時,聽解臣問道:“軍哥,喂狗啊?”
“喂!”趙軍揮手,道:“敞開了喂!”
狗也多,大夥一起動手,從熊肚子上割肉喂狗。人多、肉夠,獵狗們敞開肚子猛吃。
可就在吃到一半的時候,青老虎身體一震,沒再看趙軍遞到它嘴邊的肉,而是轉頭望向南邊。
與此同時,青龍也有這樣的表現。黑虎嚼肉的同時也往南邊瞄了一眼,但它卻沒停止咀嚼。
“等會兒!”趙軍只看青老虎和青龍的舉動便大喝一聲:“別餵了!”
聽他呼喊,衆人紛紛停止割肉、喂狗。
“花妞妞呢,小弟?”趙軍往左右尋摸一圈,感覺不對,便看向解臣問道。
“我撒開它了。”解臣一怔,隨即道:“那前兒一塊堆撒開的嘛!”
西北風往東南刮,趙軍他們聽不見,但有幾條狗聽到了細微的狗叫聲。
“嗷!嗷!”
青老虎忽然轉身,向南而去。
見青老虎動,青龍緊接着也出去了。青龍一走,黑龍快步跟上,同時開聲。
黑龍叫聲一起,獵狗們紛紛動身。
“別特麼塞(sēi)了!”眼看黑虎動身,趙軍起初並未多想,但哪知這狗並不是隨同伴出征,而是跑過來撿起了青龍丟下的肉。
趙軍直接一腳抽在黑虎屁股上,黑虎“嗷嗷”叫着跑了出去。
“老舅快走!”趙軍摘槍在手,招呼王強跟自己過去。至於三人,慢慢跟吧。
這山崗與南山有一崗岔相連,當日棕熊就想順此崗岔奔更高的南山,但被東北虎吼聲所震懾,纔在那石塘帶裡安營紮寨。
今日捕獵中的東北虎嗅到了一些熟悉的氣味,野生動物有短期記憶,也有長期記憶。東北虎對這些氣味有記憶,但不深。
不過,東北虎隱約記得這些氣味的主人跟自己都不太友好。於是,東北虎便動身北來,想要掃蕩仇敵。
可走到半路上,東北虎聽到了炮仗聲和槍聲。
相比之下,東北虎更怕槍聲。因爲在一個月前,這樣的聲音帶走了它的尾巴和一隻耳朵。
聽到槍聲的東北虎在崗岔前停了下來,它沒發出吼聲示威,但也沒有離去。
沒示威,是因爲害怕。沒離去,是獸王尊嚴作祟。
當然了,主要是沒聞着那股油漬麻花的味兒,要不然這東北虎絕對扭頭就跑。
東北虎居高臨下的站在崗岔子上眺望南山,忽然張口發出一聲低吼。
這時,一隻小花狗出現在東北虎的視線中。
花妞妞搖晃着小尾巴,屁顛、屁顛地跑來了。
趙軍在嶺南的時候,邵家老爺子給了他一個布袋,那袋裡裝的是虎牙和虎爪子。
之前這些東西,趙軍只亮過一次。那就是永安下頭場雪之前,小黑熊的媽在新楞場外下崽子,然後一直趴在那裡不走,以吼聲驚擾附近套戶。
趙軍帶着虎牙,以獸王的氣味驚走了母黑熊。
後來大黃五狗死於東北虎的爪牙之下,從這以後趙軍沒事兒就擺弄虎牙和虎爪子。
起初,這些東西一亮出來,東西兩院的狗就嗷嗷叫。但逐漸的獵狗們對這些熟悉了。
然後,趙軍就換上了虎骨。
那虎骨就出自這隻東北虎。
當日趙有財一槍落虎耳、一槍斷虎尾,趙軍把東北虎尾骨一節節地取了出來。
虎骨的味道類似於餅乾潮了以後的那股味兒,東北人稱其爲哈拉味兒,而行里人稱虎骨的氣味爲燥腥氣。
而且那股味道極爲濃郁,剛摘出的虎骨味濃郁到嗆人。
而虎牙、虎爪子,都沒有虎骨那麼濃的味道了。
濃郁的虎骨味一出,趙家的狗都炸毛。但隨着半個月的鍛鍊,獵狗們也漸漸地習慣了這股味道。
東北虎的味,花妞妞熟,它不怕這大傢伙。而東北虎看到花妞妞的第一眼,它懵住了。
這山裡的生靈,就算大炮卵子、熊霸看着自己,要麼退避三舍,要麼拉開架勢幹仗。
而狍子、鹿之類的,那更是有多遠跑多遠。可眼前這小東西,卻樂顛兒地奔自己來了。
人有人言,獸有獸語。
雖然狗語和虎語的發音都不一樣,但東北虎從花妞妞的叫聲中聽出了友善和歡快。
狗這種生物,這頭東北虎見過不止一次。它不但戰過趙家狗幫,還滅過宋冬家的狗幫呢。
那些狗一見了它叫聲中充斥的是恐懼或戰意。花妞妞這麼叫的狗,東北虎還是第一次見。
而關鍵是,東北虎對花妞妞竟也沒有任何殺心。
“嗷!嗷!”花妞妞跑到東北虎面前,直接貼了上來。
東北虎往後一躲,花妞妞直接圍着東北虎轉了一圈。
它這一轉,東北虎更懵了。
但東北虎還是沒有任何攻擊性動作,它翻身躥上大青石趴下,緊接着花妞妞竟也躥上了大青石。
這塊大青石,大而不高,要不然花妞妞那小短腿也上不去。
上了大青石,花妞妞伸嘴向東北虎湊去,東北虎擡起前掌,沒露爪子地撥了花妞妞一下。
東北虎沒用力,但也將花妞妞從大青石上扒拉了下去。
“嗷!嗷!”落在地上的花妞妞連叫兩聲,然後又縱上了大青石。
接下來,花妞妞就在有限的空間中圍着東北虎轉。
東北虎連續出掌撥着花妞妞,撥着、撥着,一虎一狗就玩兒上了。
等花妞妞從東北虎左邊繞到右邊,東北虎將頭轉過來的時候,它猛然間從大青石上站起。
此時大青石周圍,圍了十二條狗!
這不是玄幻啊,花妞妞那狗就那樣。
而狗圍東北虎這塊,是我根據老毛子那邊的見聞寫的,但老毛子那邊是西伯利亞狼圍虎。
當時也不知道爲啥,那虎趴那兒就沒動,任狼羣給它纔開幹。
虎骨的描寫也是不假,老輩人還給了個方,用大棗、枸杞、當歸、黃芪、冰糖、人蔘一起泡高度白酒。喝完了,東北的三九天光膀子跑外頭去都不冷。
酒裡必須得加冰糖,十斤酒是三兩白糖,要不然虎骨那股味太沖。
這酒泡好了,還能外用,治療風溼特別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