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崔玉蘭說要跟趙有財走,不光趙有財懵,李大勇都懵了。
邢三稍稍向後退了一步,看看趙有財,又看看崔玉蘭。老頭子雖然在山裡隱居多年,但男男女女的事他還是懂的。
“啊,不是。”面對趙有財的詫異,崔玉蘭笑道:“我二姑娘家在你們屯兒。”
“你二姑娘?”趙有財皺眉問道:“誰家呀?”
“嚴鳳伍。”崔玉蘭說出個名字,趙有財“啊”了一聲,道:“他媳婦是你姑娘啊?”
“我二姑娘嘛。”崔玉蘭說着,往身後瞅了一眼,道:“我別往回走了,往回走再碰着王大龍呢?”
“那走吧。”聽崔玉蘭如此說,趙有財便道:“咱一塊兒走吧。”
“哎,哎?”這時候邢三聽出來不對了,他拉了趙有財一下,道:“你們往哪兒去?”
說着,邢三一指永勝屯的方向,問趙有財說:“你家不擱那邊兒嗎?”
“那哪是啊,老哥。”趙有財笑道:“那是永勝,我家是永安。”
“我艹!”邢三一句粗口,把趙有財罵愣了。緊接着,邢三罵了一大串子,然後才道:“我剛纔走岔路口,碰着一小子。我問他哪邊兒是永安,那小逼崽子告訴我這邊兒是。”
“不是,老哥。”趙有財道:“那他不認識道。”
“什麼不認識道啊!”邢三說:“他就擱這麼過去的!”
趙有財淡淡一笑,誰也沒把邢三說的太當回事。等他們穿過樹林上道,沒走多遠就是岔路口。
“往那麼是我家。”趙有財擡手一比劃,又聽邢三罵了一堆,老頭子很生氣地說:“那小逼崽子跟一娘們兒就往那麼去了,整了半天他就上你們屯子去,完了他告訴我差道兒!”
“老哥,他長啥樣啊?”李大勇問,邢三微微一皺眉頭,道:“長啥樣?就是賊眉鼠眼的,一瞅就不像好人。”
聽邢三說到賊眉鼠眼,崔玉蘭下意識地看了趙有財一眼。
而趙有財卻沒多想,就邢三那種描述,說跟沒說是一個樣兒的。
可緊接着,邢三繼續說道:“那小逼崽子劈腿拉胯的,走道拽呵兒、拽呵兒的!”
趙有財、李大勇、崔玉蘭:“張燒雞!”
“什麼雞?”邢三一愣,心想咋還有人給孩子起這名呢?
“外號。”趙有財笑道:“他叫張來寶,那孩子歲數不大,但心眼兒挺不好的。”
“雜艹的!”邢三咬牙道:“再讓我看着他,我特麼整死他!”
“行啦,老哥,別生氣了。”趙有財勸邢三說:“走,咱回家。”
“不,不得!”這時邢三卻拒絕了,他向趙有財使個眼色,然後道:“我就是想找趙軍說點事兒。”
邢三給趙有財使眼色,是想讓趙有財和他到一旁去,避着李大勇、崔玉蘭說些事。
趙有財看明白了邢三的眼色,但卻裝看不見,道:“你找他,那咱就回家唄。”
“我不上你家。”見趙有財理解不到位,邢三也不客氣了,直接道:“我這一身味兒、埋了吧汰的,我不上你家去。”
“那埋汰呀,老哥?”趙有財一把拽住邢三胳膊,道:“咱也不外人,誰能嫌乎你呀?”
“我不去!”邢三甩手,卻被趙有財牢牢抓住右胳膊,與此同時李大勇帶起邢三左胳膊,倆人將邢三一攙,拽着就往永安屯的方向走。
“哎?哎!”邢三連喊數聲,卻無濟於事。對此,橫行無忌的邢三也沒有辦法,他總不能掏刀捅這倆人吶。
就這樣,邢三跟着趙有財、李大勇來到了永安屯。
一進屯子,崔玉蘭便與三人分開,而這時候就能看出邢三有些急促。
這老頭子在山裡待的太久了,下山到屯子裡,總感覺別人看不起自己。所以在他侄子家也住不了,白天在永利轉悠一小天,下決心要走的時候又遇到了故人。
在聊天中,邢三探聽到一些消息,纔想奔永安來告訴趙軍。
邢三想的是,告訴完趙軍自己就回山,打着松明火把也得走。
可沒想到路遇張來寶那損種,陰差陽錯地又碰到了趙有財。
這麼一進屯子,邢三就感覺不自在,當即就張羅要走。
都快到家門口了,趙有財能讓他走嗎?
就在三人僵持之時,兩道光束向這邊掃來。
一輛解放車在不遠處停下,趙軍推門從副駕駛上下來,看着和趙有財拉扯的邢三,趙軍臉上露出笑容,道:“三大爺,我們在永利找你半天呢!”
“是嗎?”邢三笑了,反道:“你找我幹啥呀?”
“我上那個……胡二姐家沒看着你,我就問那個胡振江胡大哥,他說一天沒看着你。”趙軍道:“這我們就滿屯子找你,後來碰着老山場技術員,他說他下午跟你嘮嗑來着。”
“老鄭頭兒,是不是?”邢三說着,連向趙軍使眼色。
趙軍口中的老山場技術員就是鄭學言,也就是現在的山場技術員鄭權他爹。解臣之前看上那姑娘,就是鄭學言的孫女。
“啊!”趙軍點頭,他沒太明白邢三的意思,但他聰明地沒再往下說,而是看向趙有財問道:“爸,你跟我三大爺在這兒撕把啥呢?”
“你三大爺呀!”趙有財沒說他們是在永勝那邊遇上的,只指着邢三說:“到家門口了,要走,要回山上,那哪能行啊?”
“三大爺,你這是幹啥呀?”趙軍過去扶住邢三,忽然想起一事,便對邢三說道:“我那二姐夫明天早晨就出了,你走啥呀?”
聽趙軍此言,邢三輕嘆一聲,道:“我昨天看他一眼,完了給他媳婦扔五十塊錢。”
說到此處,邢三又嘆了口氣,才繼續說道:“行啦,就這麼地吧。出,我也不去了。”
“那你也不能走!”趙軍強硬地對邢三說:“你要走,明天早晨咱們一塊堆兒上山。完了你願意回楞場,你就回楞場。你要願意溜達,你就跟我們磕那大猞猁去。”
“那我今天晚上住哪兒啊?”邢三問,問得趙軍一愣,趙有財在旁笑道:“老哥,你這話問的,不就在我家住唄。”
“那可不行!”邢三擡手,試圖把胳膊從趙軍手裡掙脫出來,嘴裡說着:“我這一身埋了吧汰的,一股餿了吧唧的味兒,可不能上你家。”
“那不怕的。”趙軍拽住邢三道:“沒人嫌乎你呀!”
“那也不行。”邢三道:“你家那麼多人,我這不招人膈應嗎?”
說着,邢三指向李寶玉,道:“大小子,你開車給我送回去吧。”
李寶玉衝邢三一笑,隨即把臉轉向了一旁,望着已經黑了的天。
“沒人膈應你呀。”趙軍拽着邢三不撒手,邢三卻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說啥我也不能去。”
“這老頭兒咋這麼犟呢。”趙軍說着看向趙有財,趙有財對邢三說:“老哥,今天晚上肯定是不能讓你走了。咱家去,咱哥倆還沒喝過酒呢,是不是?”
“哪天再喝吧,我這……”邢三說着,空出來的手順着棉襖往下一劃拉。
好好的棉襖,邢三確實穿的挺埋汰。但他在山裡住窩棚,用水都費勁,能幹淨纔怪了。
“爸。”忽然,趙軍叫了趙有財一聲,問道:“幾點了,你看看。”
趙有財看了眼表,應道:“差十分鐘五點。”
“三大爺,你中午沒吃飯吧?”趙軍回頭問邢三,邢三道:“吃了,擱他們屯子買的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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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邢三還從兜裡掏出塊爐果。
“那我領你洗澡去唄。”趙軍對邢三說:“咱林場有澡堂子,咱上那大池子裡泡泡去。”
“我不去……”邢三剛拒絕,趙有財攬過他另一隻胳膊,道:“走吧。”
邢三:“……”
解臣提前跑了,趙家父子攙着邢三在前面走,李寶玉開着解放車跟在後頭,副駕駛坐着李大勇。
沒幾分鐘便到了趙軍家,正趕上提前回家的解臣挑起大紅燈籠,邢三一臉驚愕地看着籬笆帳子上朵朵臘梅花。
“走,三大爺,咱進屋。”趙軍要拉邢三進屋,卻被邢三給拒絕了。
沒辦法,趙軍讓李寶玉在外頭看着邢三,他和趙有財進屋去拿東西。
林場的澡堂子給職工發澡票,今天又是禮拜天,林場一週就放這麼一天假,今天澡堂子會開到很晚。
趙軍進屋,讓王美蘭給拿毛巾、胰子和洗髮膏。而他回屋,拿了個新背心、大褲頭,還有一條水洗布的褲子。
背心是買電視那次買的,褲頭是王美蘭和趙春用薄棉布給他做的,腰那裡穿着鬆緊帶。
家裡沒少買布,趙春在這兒那些日子,趕早晨、晚上沒外人的時候,她和王美蘭給趙軍、趙有財做了好多這種大褲頭。
“兒子!”王美蘭拿着毛巾什麼的過來,問趙軍說:“你那三大爺咋不進屋呢?”
即便說要去洗澡,但都到家門口了,也得先互相打個招呼呀。
趙軍把背心、褲頭裝進三角兜裡,接過王美蘭手中的東西,笑道:“我三大爺不咋好意思。”
“那有啥不好意思的?”解孫氏在外屋地,道:“又不是在這屋洗澡。”
解孫氏此話一出,衆人鬨笑。而解孫氏趴着外屋地的窗戶往外看,她仰慕邢三威名已久,很想看看那老頭子長啥模樣。
“那就回來再說吧。”王美蘭也沒強人所難,她拿着一把澡票交給趙軍。
林場每個季度都給職工發澡票,但每個季度只有十二張,正好是一週洗一次。職工家屬要想去也可以拿着澡票去,但澡票就那些,用沒了就得花錢。
可這是對別人家,連澡堂子帶澡票都歸後勤管,而後勤呢,歸周建軍管。
趙軍接過澡票後,趙家東西兩屋所有的男人都出去了。上到趙有財,下到李如海,呼呼啦啦出去一幫,給邢三嚇了一跳。
以前邢三就聽張援民、解忠說過趙軍家人多,沒想到這麼多,快趕上楞場一個窩棚了。
這些人裡,邢三認識的不多。解忠就不用說了,王強和趙有財救二黑的時候,和邢三打過交道。除了他倆,再就是趙威鵬去過兩次楞場見過邢三。
趙有財爲邢三介紹了這些親朋好友,然後他陪着邢三坐副駕駛,其他人除李寶玉開車,剩下的都坐後車箱。
將近十分鐘,汽車在林場東澡堂門口停下。
林場四個家屬區,東邊兩個、西邊兩個。東邊的永安、永勝,都來這澡堂子洗澡。
趙軍、趙有財、李大勇、李寶玉、李如海、王強、林祥順、解忠、解臣、趙威鵬、邢三,十一個人呼呼拉拉往澡堂裡一進,看澡堂的老兩口都被嚇了一跳。
在趙軍交過澡票後,這幫人奔左邊男澡堂子就去了。
這年頭,林區的澡堂子也沒存衣服、存東西那一說。所謂的休息間,有幾個長條凳供人坐着穿衣服、穿鞋。
靠牆兩排大木頭架,棉襖、棉褲脫下來往上一塞,走的時候別穿別人的就行。
趙有財帶着邢三在前,一進休息間,就聽有人道:“有財!”
“國峰!”趙有財一看是屯長趙國峰,當即問道:“你洗完啦?”
趙國峰坐在長條凳上穿襪子呢,當然是洗完了。而此時,趙國峰眯眼看着邢三,試探着問道:“是不是老邢三叔啊?”
邢三一怔,看了趙國峰一眼,發現自己不認識這人,便問道:“你誰呀?”
“我爸是趙鴻達。”趙國峰報出他父親的名字,邢三眼皮一擡,衝趙國峰點了點頭,卻什麼都沒說。
這時候,王強等人從後面進來,趙國峰驚訝地道:“都來啦?來這麼多人吶?”
“趙哥。”王強、李大勇異口同聲地和趙國峰打招呼,趙國峰卻不自覺回頭,又掃了邢三一眼。
他這一回頭,正看到邢三從後腰拿出刀來,隨手給了趙軍。
趙軍也沒說啥,將刀接過塞在三角兜裡。
趙國峰見狀嘴角一扯,然後蹬上鞋和衆人招呼一聲便走了。
趙國峰走後,趙軍他們脫好衣褲進裡面的澡堂。
外面將近零下四十度了,澡堂子裡卻是零上三十度還多,熱氣撲面,衆人紛紛下水。
泡澡是一件很舒服的事,衆人靠坐在池子裡,泡去身上的疲憊與污垢。
折騰這一天,趙軍也累了,靠着池子閉目養神。忽然,邢三的聲音在他耳邊出現。
邢三聲音壓得很低,小聲道:“王寡婦那財寶庫對面有兆。”
聽得此言,趙軍瞬間就清醒了,浸泡在水中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