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宏昌看完松鼠皮,又拿過黃葉子,將其展開看了一眼後,把皮張攤在雙腿上,然後用手逆着毛摸。
摸了一把後,聞宏昌擡頭笑道:“都是黃皮子,但越往北去,這皮毛質量就越好啊。”
長白山的松鼠和燕山山脈的松鼠不一樣,紫貂又是長白山獨有的物種。但黃鼠狼那玩意,天南海北都一個樣。
只不過越往北越冷,越冷地方的黃鼠狼,皮毛就越厚,要不然不足以禦寒。
把黃葉子折起放到一旁,聞宏昌又將大皮展開。
聞宏昌只摸了一把,便感嘆道:“要麼貴呢,這毛是好啊!”
一分錢,一分貨。
黃葉子、灰皮,都是幾十塊錢收的,而大皮上千,自然有它貴的道理。
就把那紫貂皮毛貼在眼睛上,即便是針毛也不扎眼睛。
“爸。”坐在對面看熱鬧的趙金輝,好奇地問趙威鵬道:“這都是啥皮呀?”
“我也不認識。”趙威鵬擡手一指趙軍,道:“問你哥。”
趙金輝看向趙軍,趙軍挨個指着,對趙金輝說:“這黃的是黃鼠狼的皮,我們叫黃葉子;灰巴呼那個是松鼠皮,我們叫灰皮;聞叔手那個是紫貂皮,我們叫大皮。”
“紫貂皮?”趙金輝不解地問道:“那咋不是紫的呢?”
趙金輝問出這個問題,就連身爲皮貨商的聞宏昌也是一愣。
是啊,現在大夥面前這張貂皮,是黑褐色的,紫中間夾雜着一些白色的針毛。
根本和紫不沾邊。
長白山的貂皮就這樣,不像外國那些水貂,啥顏色都有。
人們見到的,除了黑褐色就是黃褐色,然後中間夾雜一些白色針毛,這些顏色跟紫色都不沾邊。
趙軍聞言一笑,隨手拿過被聞宏昌放在茶几上的大皮。
還得說,大皮的皮毛質量是真好,用東北話說,那叫流光水滑的。
趙軍雙手託着大皮,起身到南窗戶下,就着南窗戶照進來的陽光一晃,那大皮皮毛髮亮如水波一般。
“扒下來的皮,沒那效果了。”趙軍一笑,道:“要是活的呀,太陽照它身上,你離遠了瞅,它就是紫的。”
“啊……”趙金輝將信將疑,而一旁的聞宏昌笑道:“老輩人傳下來的名兒,絕對不會有錯。”
趙軍聞言一笑,回到沙發坐下。
而這時,聞宏昌看向趙軍,問道:“小夥子,就這種貂皮,你們帶了多少張?”
“三十六張。”趙軍說了個數,聞宏昌聽完微微點頭,道:“這些我都要了。”
趙軍微微一怔,但想起趙金輝說這人挺有實力,三萬多塊錢的大皮對他來說,應該不是問題。
而這時,聞宏昌又指着茶几上的另外兩樣,問道:“那黃皮子和松鼠皮呢?”
“松鼠皮是八百二十七張。”趙軍上輩子做過買賣,而且還年輕,記幾個數字肯定不會忘。
他繼續給聞宏昌報數,道:“黃鼠狼的皮是一千四百六十五張。”
聽到這個數,聞宏昌眉頭微皺。這些東西加起來,可就十多萬了。
但聞宏昌思索了僅兩秒鐘,便做出決定,對趙軍說:“我沒尋思你能帶來這麼多皮子,我今天出來沒帶那麼多錢。你等我今天回去,明天……最晚後天上午,我把錢給你送來。”
說完這番話,聞宏昌手指桌上的三種皮張,道:“只要你的皮子都是這種品質,我就都包了。”
“妥。”趙軍點頭,笑道:“這個你放心,我們收皮子的時候,都是精挑細選的。”
聞宏昌微微點頭,然後從兜裡兩沓大團結,掐在手裡對趙軍說:“我給你兩千塊錢,這是定錢。”
“不用,不用。”趙軍忙將錢推回去,道:“聞叔,咱有我金輝兄弟這方面,咱啥都不用。你啥時候再來,一堆兒把錢給我就行。”
聽趙軍這麼說,趙金輝胖臉上露出笑容,小胖子感覺自己有面兒。
“那行。”聞宏昌也沒跟趙軍推辭,他把錢揣進兜裡,然後說道:“那等我再來的。”
兩千多張皮子,便宜的都二三十塊錢,肯定不能隨便收。
下次聞宏昌來的時候,不光帶錢,他還得帶手下人來驗貨呢。今天來,不過是先把這筆買賣定下來,省着這筆大生意讓別的同行搶了。
“那個……聞叔啊。”趙軍衝聞宏昌一笑,道:“咱們現在收這些皮子,都什麼價呀。”
聞宏昌這老小子嗚嗚圈圈地半天,也沒說給趙軍多少錢。
他光說他都要了,可要是價格不到位,趙軍還真不賣給他。
聽趙軍談到價格,聞宏昌從兜裡拿出一張紙,將其打開後隔着茶几遞給趙軍。
趙軍接過來一看,頓時眼睛一亮。
上面寫着:鬆46、47,黃31.5、41,貂1080—1250,白狐狸70。
看到這上面的價格表,趙軍心中隱隱有些激動。要按照上面的價格往出賣,那麼每賣出一張灰皮,趙家商會能獲利四塊錢。而每賣出一張黃葉子,他們能獲利三塊錢。
至於大皮,那玩意本來價格就高。趙家商會每賣出一張大皮,能掙八十到一百。
三十多張大皮,又是三千塊。
也就是說,光靠賣皮張,他們就能掙一萬多。
妥妥的暴利!
難怪鄭學坤帶着兒子一趟一趟地往東北跑,這是真特麼掙錢吶!
這時,李寶玉把腦袋往趙軍這邊靠,他好奇聞宏昌能給什麼價。
但察覺到他的動作,趙軍把那張紙一合,伸胳膊將其交還給聞宏昌。
趙軍倒不是要瞞着李寶玉,而是怕李寶玉看到價格後,反應會太強烈。那樣的話,對做成這筆買賣沒有好處。
當聞宏昌接過報價單時,就聽趙軍問道:“聞叔,這個價是你定的呀?”
雖然按照這個價,賺的就已經不少了。但做買賣嘛,誰都想多賺錢,又不是坑蒙拐騙,談就完了唄。
“這不是我定的。”聞宏昌笑道:“像松鼠皮,那是根據出口價定的,不說一天一個價吧,也三五天一變,有漲、有跌。那黃鼠狼皮和紫貂皮,也是按照市場價。”
說着,聞宏昌微微擡了下手上的紙,道:“就今天,整個西集都是這個價。不管是誰,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這個我不糊弄你,你可以隨便打聽去。”
“啊……”聽聞宏昌一席話,趙軍才知道是這麼一回事。
“聞叔,那狐狸皮是咋回事兒啊?”趙軍問道:“你們咋就收白狐狸皮呢?那灰的、紅的不收啊?”
趙軍萬萬沒想到,他家那邊供銷社、國營商店都不收的狐狸皮,西集那邊已經在收了,而且價格還不低。
要知道,趙家商會面向西山屯收狐狸皮,一張白狐狸皮才十塊錢吶。拿到這邊能賣七十,這利潤快趕上大皮了。
而讓趙軍不理解的是,爲什麼就收白的,那灰的、黃的、紅的不收嗎?
要是都收,那他可發財了!
“因爲白的上檔次啊。”聞宏昌笑道:“頭幾年不演《紅樓夢》了嗎?”
聽聞宏昌這話,李寶玉瞬間來了興致。他們李家“世代書香”,而他們家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看的書。
比如李寶玉,他就喜歡看《水滸傳》。而李大勇,最喜歡看的是《紅樓夢》。喜歡到就連李寶玉三兄妹的名字,都是出自《紅樓夢》。
這時,聞宏昌繼續說道:“我挺喜歡看那書的,我就記着啊,裡頭說林黛玉穿的是什麼呢?”
聞宏昌聽能說會道,他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大夥就像聽故事似的,聽聞宏昌道:“說那林黛玉穿了一雙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的鶴氅。”
聽他這話,所有人都有一種不明覺厲之感。
聞宏昌一笑,緊接着又道:“這就相當於孟嘗君的白狐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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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叫白狐裘?”聞宏昌忽然拋出一個問題,然後自問自答道:“《史記》裡頭說啊,狐白裘值千金,天下無雙。”
說着,聞宏昌把那張報價單揣進兜裡,道:“我們西集也就最近這兩天,纔開始收白狐狸皮。我一開始也沒想到,直接就能給開這麼高的價。”
“狐狸皮做襖子暖和。”趙威鵬跟了這麼一句,聞宏昌笑道:“當然暖和了,錢也好啊。”
“哎,聞叔。”這時,趙軍拿起茶几上那張大皮,對聞宏昌道:“大皮也有白的。”
“哎呦!”剛接住趙威鵬遞來煙的聞宏昌驚呼一聲,道:“那更值錢!”
一邊說着,聞宏昌一邊緩緩搖頭,道:“外頭的貂皮不算啊,就你們長白山的貂皮,那要出來白的,那就是寶貝!別說千金了,萬金也是它呀!”
“哎呀……”趙軍咔吧兩下眼睛,道:“一克金子五六十,萬金那是多少啊?咱就算一萬克吧,那也五六萬呢。”
“五六萬?”聞宏昌一笑,道:“五六萬你都見不着啊!”
聞宏昌並沒把趙軍的話放在心上,他就以爲閒嘮嗑、侃大山。
既然是侃大山,那就圖一樂呵唄。
可就在這時,趙軍又問聞宏昌說:“聞叔,那要我有兩張白貂皮,我能賣十二萬?”
“那哪能啊?”聞宏昌笑道:“人家說的是白狐裘千金,白貂裘萬金。你要有個白貂做的裘皮衣,你賣十二萬不成問題。你就兩張,那賣不上。”
說到最後,聞宏昌連連搖頭,表示不可能。
“聞叔,那……”趙軍再問:“那要有兩張,能賣多少錢吶?”
聞宏昌一愣,盯着趙軍眼睛問道:“你有啊?”
趙軍一笑,轉頭看向李寶玉時,趙軍把下巴一挑,李寶玉緊忙起身,向他們昨天睡的房間走去。
很快,李寶玉拿着三個布包回來了。三個布包,兩短一長。
回來的李寶玉,將三個布包交在趙軍手中。
趙軍先拿過那個最長的布包,將其放在茶几上慢慢展開。
看到趙軍的動作,衆人忙挪動茶缸、果盤給趙軍騰地方。
等趙軍把布包打開,聞宏昌面露失望,道:“這不是猞猁皮嗎?”
“對!”趙軍道:“我們管這叫老虎崽子。”
“這半個月,猞猁皮掉價了。”聞宏昌先扔出這麼一句話,然後將猞猁皮拿起,反覆仔細地查看後,聞宏昌把猞猁皮放下,纔對趙軍說:“三千。”
“啊?”趙軍大驚,道:“之前我們下山賣供銷社還三千七八了。”
“現在賣不上了。”聞宏昌道:“不信你拿回去問問。”
“啊,那行吧。”趙軍也沒說賣,也沒不賣,他揮了揮手,旁邊的李寶玉、解臣起身,倆人將猞猁皮收起。
此時趙軍有些失望,他還尋思能指着猞猁皮賺一筆呢,誰知道差點就賠了。
這猞猁皮是他三千收徐長林的,要是三千賣出去,那就是一分錢沒掙啊。
聞宏昌好像對猞猁皮也不感興趣,他看向趙軍懷裡的兩個布包,問道:“你那兩個包的是什麼呀?”
趙軍拿起一個布包,將其打開,露出裡面的白化紫貂皮捲筒。
聞宏昌臉色大變,緊張地看着趙軍將皮子展開。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特殊的皮子上。
“我能上手嗎?”聞宏昌問,趙軍點頭答應,然後他開始打第二個布包。
將白化紫貂皮托起,聞宏昌小心翼翼地摸着上面的毛。
然後,他又仔細、耐心加小心地檢查。等再看到第二張這樣的皮子時,聞宏昌沒剛纔那麼驚訝,只是問趙軍道:“你真有兩張啊?”
“有啊。”趙軍一笑,問道:“聞叔,這兩張大皮,你能給什麼價?”
“兩張!”聞宏昌重點強調了一下數量,然後在心裡琢磨一下,道:“一萬。”
說這話的時候,聞宏昌緊緊盯着趙軍的眼睛。眼睛是人心靈的窗戶,有些城府深的人能達到喜怒不形於色,但能用眼神騙人的很少。
在看到白貂皮之前,聞宏昌雖然也是跟趙軍談買賣,但他表現得很從容,也不使這些手段。
可這時候的聞宏昌,不知不覺間就把他跟人談買賣的那一套拿了出來。
此時聞宏昌要是觀察李寶玉、解臣,就會看到二人臉上藏不住的驚喜。
可聞宏昌看得偏偏是趙軍,而此時他從趙軍眼神中看到的,就只有失望。
“不是,聞叔?”趙軍道:“不說做一件衣裳得十來萬呢嗎?那這兩張皮子,不也得三四萬吶?”
聞宏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