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單單大嶺,就進入了樂浪郡,不過靠近單單大嶺的區域荒無人煙,一方面是因爲這裡是大漢與三韓邊境,另一方面是因爲單單大嶺之中不乏兇禽猛獸,數量雖然不多,但也會對人構成威脅。
北飛不久,衆人看到了一座城池,城池不大,至少沒有長安那麼大,但比倭人的城池要大,城牆也更加高大堅固,城中房屋帶有明顯的漢人建築的特色。
雲羿命仙鶴於城外數裡處降落,衆人步行向城池走近。
城門口有進進出出的百姓,但人數不是很多。城門左右站立着兩隊盤查進城人員身份的官兵,不過官兵都是些吊兒郎當的兵痞子,借盤查之名受賄斂財,有錢的可以進城,沒錢的都被踹到了邊上。
“咱身上沒錢,咋進去啊?”胖子皺眉發問。
“不知道,先過去看看,興許能通融一下。”雲羿答道。
“那些當兵的又不是你家親戚,要通融早通融了。”胖子指着那些被拒之門外的百姓說道。
“那兩個是什麼字,老夫不認識。”鱉三指着城門上的兩個大字問道。
“那是隸書,那兩個字是‘朝鮮’。”雲羿回答。
漢初承襲秦制,官方通用小篆,但小篆筆畫圓轉,很難在竹簡上書寫,於是便被筆畫方折的隸書所取代。
雖然現在有成本低廉、方便書寫的紙張,但紙張質地不是很好,尚未大範圍普及,因此隸書依舊大漢官方通用文字。
鱉三聞言點了點頭,它四百多年沒回中土,對很多事物都不瞭解。
“樂浪郡郡府就在朝鮮縣,一會兒要是他們不讓咱們進去,也不要與他們爭吵,等天黑了咱們也能進去。”雲羿對胖子叮囑道。
胖子應了一聲,衝一臉茫然無措的藤原菊亭說着什麼。
衆人跟到了進城的隊伍之後,雲羿站在前排,排到他的時候,負責盤查的矮胖官兵神情慵懶地道:“你是從哪裡的道士,我怎麼從未見過你?”
雲羿明白對方是向他討要好處,笑道:“軍爺,貧道原本是長安人氏,前兩年遊方去了海外,今日方纔回返中土,您能不能給通融通融,讓貧道等人進去。”
那矮胖官兵不好糊弄,聞言冷笑了兩聲,搓着手掌說道:“看你面相,年歲應該不大,還能遊方到海外去?少廢話,說不清你的出身來歷,就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不然我就當你是高句麗的細作,拿你治罪了。”
“貧道當真是長安人氏……”
“哪來那麼多廢話,沒有證據能證明你的身份就甭想進去,再多事就真拿你治罪了。”那矮胖官兵不耐煩地推開了雲羿,衝胖子勾了勾手指,“下一個。”
“我倆是一起的,剛纔那個是我師弟。”胖子乘機佔雲羿便宜。
“一邊兒站着去。”那矮胖官兵一聽二人一起的,不耐煩地衝胖子擺了擺手。
“軍爺,我們就想進城,您行行好。”胖子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想進城的人多了去了,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高句麗的細作,滾一邊兒去,再廢話老子捅死你!”那矮胖官兵晃着手裡的長矛恐嚇胖子。
“孃的,你嚇唬誰呢?”胖子瞪起了眼珠子。
“別多事。”雲羿見胖子發怒,連忙出聲提醒。
“嚇唬?看看老子是不是嚇唬你!”那矮胖官兵也瞪起了眼珠子,提起長矛指着胖子厲喝道,“快滾!”
雲羿見勢不好,一把抓住了正欲發作的胖子。
另一邊,兩名官兵也拉住了那矮胖官兵,勸解道:“算了算了,讓他們進去吧,看剛纔那個一身道裝,好似真是道人,怕是不好惹。”
那矮胖官兵聞言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側身讓開道路,衝雲羿和胖子喊道:“爺爺我今兒心情好,就網開一面,放你們進城。”
雲羿不明白對方爲何會突然轉變了態度,卻還是衝對方道了聲謝,喊上後面的幾人,扯着胖子向城內走去。
“呦呵,屁股挺翹的,怕是能掐出水兒來。”那矮胖官兵打量着雲嵐說道。
雲羿皺眉看了對方一眼,對方回他一個挑釁的眼神,又扭頭看向了藤原菊亭。
“這個也不錯。”那官兵伸手拍向了藤原菊亭的屁股。
藤原菊亭見狀,嚇得花容失色,趕緊躲到了胖子身後。
四周的百姓此時也不往前走了,就地看起了熱鬧。有幾名官兵見那矮胖官兵有些出格,上前攔住了他。
“呦,你往哪兒躲?”那官兵並不罷休,推開身旁二人,意圖繞過胖子騷擾藤原菊亭。
胖子早已怒火中燒,只待對方靠近,一把揪住對方衣領扔向了城牆,那官兵後腦撞上了堅硬的牆磚,鼻孔冒血,像條泥鰍一樣順着城牆滑到了牆根下,四肢抽搐不已,不消片刻便徹底斷氣。
那些圍觀百姓本來是看熱鬧的,但誰也沒想到胖子會暴怒殺人,見此血腥場面,駭得面無人色,慌不迭地向四周散開。
城門口的官兵素質較好,錯愕片刻就反應過來,提起長矛將衆人團團圍住。
那些官兵雖然圍住了衆人,卻不敢真對衆人動武,都是爹生娘養的,誰腦袋裡裝的都不是漿糊,胖子僅憑一隻手就將那矮胖官兵扔到城牆上磕死,所展現出的這份臂力就足以令人震撼。
“都給爺爺滾開,不然打死你們!”胖子餘怒未消,陰着臉衝衆官兵大吼。
衆官兵聞言面面相覷,眼見胖子臉色愈發難看,立刻分列兩隊讓出了道路,有幾個眼力見高的更是主動拉開了城門口的路障。
“走。”雲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邁步向城門走去。
走到門口,雲羿注意到了城門口貼着一張通緝令,上面畫的正是在單單大嶺遇到的那夥山賊的賊頭兒。
雲羿沒有細看通緝令寫的是什麼內容,扭頭衝旁邊的官兵問道:“此人是高句麗的細作?”
“回道長話,此人並非細作,乃是黃巾賊黨,”那官兵戰戰兢兢地答道:“就在去年,前幽州牧劉虞勾結黃巾賊黨反叛朝廷,後來劉虞兵敗身死,此賊領十餘賊人潛逃出境,現官府出萬錢懸賞此賊。”
“死的能否換取賞錢?”雲羿再問,衆人剛從海外回來,身無分文,日後的生計營生很是問題。
“道長若能提來此賊首級,便可到郡府領取賞錢。”那官兵見雲羿並沒有爲難他的意思,放鬆了許多。
雲羿聞言點了點頭,轉而看向胖子:“你去一趟吧,把那傢伙腦袋帶回來。”
“成,不過我得騎着你的鳥兒去。”胖子一聽有官府賞錢可領,痛快地答應下來。
雲羿點頭,授意雲嵐現出原形,載了胖子往單單大嶺飛去。他教過雲嵐漢話,雖然雲嵐並不十分熟悉,但簡單的漢話還能聽懂,胖子要使喚它並不困難。
眼見雲嵐原地變成白鶴,那些官兵和百姓都傻眼兒了,胖子身上穿的是倭人的衣着,但云羿卻是正兒八經的道人裝束,又有仙鶴坐騎,衆人都以爲他是修道有成的世外高人。
“道長真是自海外回來?”那剛剛被雲羿問話的官兵驚愕發問。
雲羿微笑着衝對方點頭,此人很有眼力見,先前勸解過那個被胖子打死的矮胖官兵,主動拉開路障的人中也有他。
“道長可是缺錢?”那官兵見雲羿不難相處,說話便不十分拘謹了。
“剛從海外回來,確實身無分文。”雲羿笑着點頭。
“道長那同門膂力過人,道長又有仙鶴坐騎,想必是得道高人了,”那官兵走到雲羿跟前,壓低了聲音,“以道長的能耐,若是去投靠一方諸侯,必然被捧爲上賓,何愁沒有錢銀?”
雲羿看穿了對方心中所想,卻未戳穿對方,笑道:“得道高人都是一副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模樣,貧道年歲不高,不是得道高人。”
“道長過謙了,霍去病十七歲出徵匈奴,斬獲敵人兩千有餘,受封冠軍侯,食邑一千六百戶,道長便是不會行軍佈陣,也有高玄法術……”
“你不是呂不韋,貧道也非秦異人,奇貨可居行不通的。”雲羿擺手打斷了對方話頭,“你比一般當兵的懂得多,頭腦也很靈活,若是在這亂世兵燹中立些功勞,也有出頭之日。”
那官兵聞言訕笑了兩聲,不再多言。
“官府會怎麼處置我等?”雲羿扭頭看向城牆邊上,二人說話之際,那具屍體已經被另外幾個官兵擡走了,但尚未乾透的血跡還很醒目。
“想必……郡守應該不會爲難道長等人。”那官兵吞吞吐吐,說得並不肯定。
雲羿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對方雖然比其他的官兵聰明許多,但說到底還是個看城門的,平日裡連郡守都見不着,自然不知郡守會如何處理此事。
胖子一人騎乘仙鶴,去得快回得快,雲羿與那官兵說話的功夫,胖子已經提着那賊頭兒的腦袋回來了。
胖子平日裡雖然大大咧咧,但對待藤原菊亭卻格外細心,擔心血淋淋的人頭會將她嚇到,便提前將頭顱上的鮮血擦乾了,用布包裹着。
那官兵先前與雲羿說話較多,與雲羿稍顯熟絡,知道胖子提着的布包裡就是那賊頭兒的首級,也知道衆人要去郡府換取賞錢,便毛遂自薦爲衆人引路。
那官兵引路是假,套近乎是真,套近乎就得說話,衆人的出身來歷他不方便多問,便爲衆人講說此地的風土人情。
朝鮮縣城地處東北,與高句麗、濊貊、馬韓接壤,且朝鮮縣城曾經是朝鮮國的都城,舊稱王險城,因此城中百姓不全是漢人,沃沮人、扶余人、濊貊人、三韓人亦不在少數,總而言之這裡龍蛇混雜,什麼人都有。
不過,朝鮮城的人雖然雜,但其他民族的百姓因常年與漢人相處,受漢化也重,服飾與語言都學漢人。此地的漢人也多多少少會受到其他民族的影響,地方土語中也偶爾帶有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