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羿自知幫不上什麼忙,但他並未離去,皺眉看着汪小姝。
汪小姝本已有幾分倦意,卻被他看得直發毛,頓時精神一震,疑惑道:“你看着我做甚?”
“你是否想將硝藥用於兵戎征戰?”雲羿問出了心中所想。
汪小姝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錯愕片刻方纔緩緩點頭道:“我的確有此想法。”
雲羿並未因她的坦率而感到滿意,沉吟道:“這世道已經夠亂了,咱們儘量少添亂子。”
“我是想盡早結束這紛爭亂世。”汪小姝辯解道。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過後必有凶年。硝藥的配方若是落到世人手中,指不定會造成什麼惡劣的影響。”雲羿皺眉再勸。
“我自有分寸。”汪小姝緩緩點頭。
她這麼一說,雲羿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汪小姝言下之意是不會將硝藥配方外泄,但她會將硝藥用於戰事。
萬般攻敵手段之中以火攻最爲殘酷,最傷天和,他對當年佈下四火禽星陣焚殺上千邪馬臺軍記憶猶新,上千邪馬臺軍在火海里哀嚎打滾的情景歷歷在目,捫心自問,這是他生平做的最錯的一件事。
他的本意是想說服汪小姝莫將硝藥用於戰事,但後者的一句“我自有分寸”雖然語氣平和,態度卻甚是強硬。
話不投機半句多,雲羿自知多說無益,只得默然離開丹房。
回到客房,雲羿吃了僕人端來的飯菜,上榻盤坐摶氣。
之前他在倭國靈氣耗盡,回來後以沒有摶氣,三火內煉雖能夠自行運轉,但道目前也只恢復了三成靈氣,龐大的氣海還很空虛。
運轉三火內煉就得調動體內火氣,靈氣恢復雖快,但綺念卻是不斷滋生,雲羿行氣不過幾個周天,腦海裡變接二連三地閃過了汪小姝、飛鳥緣以及呂慕三人曼妙身姿,還有當年飛鳥緣派婢女給他使用美人計的情景,體內氣血不能自持,心境難處空冥,雲羿急停三火內煉,改行三觀存神。
三觀存神雖然摶氣緩慢,好在此時他也無甚可忙碌的,莫陸離昨日便去了西北,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萬事俱備之前也不必對付旱魃,安心摶氣即可。
到得下午,雲羿想到此時應該是祝小慶照看爐火,便去見了祝小慶一面,與他留下一道定位符咒,隨後喚上剛剛睡醒的雲嵐回返下邳。
雲羿素來不喜寄人籬下,丹成開爐不知還需多少時日,莫陸離短時間內也不會回來,他待在汪小姝府上也是無所事事,一日三餐還得人家管着,雖然她也不會往心裡去。
回到下邳的宅子,雲羿心裡踏實了許多,摶氣時更易心境空冥,這座宅院雖是汪小姝所贈,但他也投桃報李回贈其六丁神兵術。
在家沒有寄人籬下的憋屈,卻避免不了呂慕的叨擾,也不知道她是從何得來的消息得,當日傍晚就來了,正趕上晚飯。
雲羿正在吃飯,見她來了便教下人添了一副碗筷,呂慕不曾吃過晚飯,也不與他客氣。
呂慕吃飯時並不忸怩造作,吃相不很好看,雲羿無奈說道:“令尊乃是朝廷所封溫侯,你這吃相也太……”
“你意思是我趕着飯點來的,多多少少有點像要飯的唄?”呂慕柳眉輕擡,橫了他一眼。
雲羿聞言想起了自己和胖子當年行乞時的模樣,打趣道:“吃相挺像個乞婆。”
他本以爲呂慕又得衝他橫眼,不料呂慕聽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雙頰飛上一抹紅霞,別過頭去低聲道:“討吃貨好不害臊。”
雲羿見狀一愣,對她突然生出的這副小女兒嬌羞模樣甚是不解,愣了半晌方纔反應過來,呂慕罵他是討吃貨不見得是順口所說,她與胖子很是熟絡,胖子向來嘴碎話多,跟她提起二人這段不甚光彩的過往也不稀奇。
他自己以前就是個乞丐,說呂慕像乞婆,呂慕聽了不往別處想都難……
呂慕顯然是誤會了,雲羿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種事沒法兒解釋,不然就是欲蓋彌彰。
呂慕咬着筷子擡頭看了眼雲羿,雲羿也正好擡頭看她,目光相接的瞬間,呂慕心如撞鹿,頰上紅暈更燦,驚慌埋頭。
見慣了大大咧咧的呂慕,此時看她一臉的嬌羞欲滴楚楚動人,雲羿也怦然心動,麪皮發燙,一時語結不知如何開口。
他並非有意與呂慕調笑,但呂慕的這副表情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但凡有點腦子都能看出來呂慕對他有意。
好好的一頓飯吃出了困窘的氣氛,令雲羿好生難爲情,不擡頭尷尬,擡頭更加尷尬,搞得他進退兩難。
沉默良久,還是呂慕率先擡頭,她見雲羿一副窘態,心下暗自歡喜,笑道:“做賊心虛。”
“道門戒盜,貧道恪守戒律,何來做賊心虛一說?”雲羿硬着頭皮,驢脣不對馬嘴地接了一句。
呂慕面上笑意更濃,放下碗筷道:“本姑娘吃飽了,這便走了。”不等雲羿接話便起身出門。
雲羿擡頭看她,呂慕出門前步子爲緩,出門後卻快了許多,緊張之中又帶得意,頗有點趾高氣昂的意思。
目送呂慕的背影遠去,雲羿悵然若失,恍惚間又憶起呂慕方纔的嬌羞模樣與其離去時的輕盈體態,心中再起漣漪。
他是個氣血方剛的青年,元陽未泄,加之修行三火內煉之後陰陽失衡,火氣難平,免不得對美貌女子心馳神往,好在他及時警覺,有感內火躁動,急忙撇下碗筷斂心存神。
好在度過太素魔劫之後,只要內火躁動的不是很厲害,剋制起來相對容易許多。
平復心境之後,雲羿喚來婢女撤了桌上的殘羹冷炙。此時恰是酉時,正是晚課時間,雲羿盤坐榻上默誦玉宸經典。
往後數日,呂慕登門的次數越加頻繁,但自從上次呂慕誤會之後,與他相處少了幾分蠻橫,多了些許女兒家的柔媚。
呂慕來的次數越多,雲羿更加無法平息心中的躁動,氣海倒是盈滿了,但三觀存神也明顯有些難以收攝心神了,他想攆走呂慕,但心底卻又生出許多的不願。
時值此刻,雲羿如夢初醒,呂慕不曾刻意掩飾對他的愛慕,但他卻因爲三火內煉的緣故否認了自身所產生的情愫,畢竟他已至弱冠之年,尋常男子在他這個年紀孩子都會尿尿和泥了。
又過月餘,二人熟絡了許多,雲羿不再一口一個“貧道”地端着,但呂慕會時常大生悶氣,因爲她之前對雲嵐的態度並不友善,因此每次她來了,雲嵐都會貼着雲羿顯得甚是親暱。
由於雲羿和呂慕都不曾挑開最後一層窗紙,呂慕恨得牙癢癢卻奈何它不得,即便她知曉雲嵐乃是白鶴幻化,卻免不得吃醋,只能事後對雲羿大發雷霆。
雲羿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爭奪配偶發乎天性,雲嵐對他並無異樣情感,但它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成功惹惱呂慕,而呂慕明知它是故意爲之,卻還是免不得一次次地往坑裡跳。
這日,呂慕再次被雲嵐氣到,直接摔門而出。
雲羿側目橫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雲嵐:“你都是從何處習得這些市井習氣?”
“偌大的下邳城,爭風吃醋的事多了去了。”雲嵐壞笑道。
“你以後別這樣氣她了。”雲羿有些爲難地說道。
“好。”雲嵐一臉得意的應聲。
雲羿也未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岔開話頭:“你代我走一趟小沛,看看玉真子煉丹進展如何,此外,看扶搖子是否回來。”
他離開汪府的時候給祝小慶留下了一道定位符,意在丹成之後方便祝小慶焚符召他,莫陸離若是回來的比預計的時間早,那祝小慶可不見得會焚符召他。
雲嵐應了一聲,現出原形振翼飛走。
呂慕氣惱地離開,但她尚未走遠就看到了雲嵐飛上天空的身影,待它飛遠後半道折返回來,進院氣呼呼地道:“若是再有下次,我必定拔光它的鳥毛!”
“你明知它是故意氣你,還要與它一般見識。”雲羿側目看她,雲嵐跟呂慕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呂慕說着衝他丟了個白眼,“你每次也不幫襯我!”
“我也沒幫襯它呀。”雲羿咧嘴苦笑。
呂慕餘怒未消,口不擇言地詈罵道:“天殺的扁毛畜生!”
雲羿面色微沉:“我曾多次身處險境,皆靠它捨身相救才能活到今日,它雖是異類成精,但我從未輕視過它。”
呂慕眼圈微紅,有些急切地爭論道:“我也沒說甚麼過格的話,你至於麼?你莫不是對它有意?”
“休要胡言。”雲羿皺眉。
“坊間多傳狐狸精勾引年輕書生的事蹟,我看你也被這鳥兒精的人類皮囊迷惑了!”呂慕噘着嘴說道。
“不可理喻。”雲羿不想跟她胡攪蠻纏,轉身回房。
“被我說中了,做賊心虛了不是?”呂慕更感氣急敗壞,連連跺腳。
雲羿心頭怒起,大步進屋,甩手摔上了房門,門扇與門框相撞發出“啪”的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