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變,朗坤的本尊再次飛出數十丈遠,只覺頭皮發麻,厲害的對手他並非未見過,可能夠在瞬間判斷出他本尊位置的對手,卻是第一次遇到。
琴音變,朗坤移。一時間,棋兵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亂作一團,朗坤一會兒西,一會兒東,額頭見汗。
在衆多金盔銀甲棋兵的保護之中,聶無雙通身是汗,膝頭的古琴琴絃亂顫,一陣陣刺耳古怪的聲音,連他自己都快無法忍受了。一手撫琴,一手持着一枚玉簡,不時的觀看幾眼。
“什麼玩意啊,上當了,秦老兒欺我。”聶無雙將手中的玉簡拋在一邊,想想還是招手收回,放入錦盒之內。這可是秦修士親手刻錄的玉簡,內有共用三千餘首神曲,用途各不相同,看着說明,聶無雙心動不已,可親手一試,方知有多難。試了半刻鐘的時間,他連一小段都未彈完,而且荒腔走板,把一首奧妙無窮的控兵神曲,彈的如玉鐵斷金般的刺耳。
百丈之外,朗坤被連續的追殺,兇性大發,眼睛變得赤紅一片,兩道眉毛在數息之間,以肉眼看得見得速度,變成兩道赤眉。
“小輩,欺人太甚!”隨着朗坤怒吼之聲,無數的分身化成泡影,殺意蕭瑟,殺氣所過之處,樹倒石碎,棋兵如古牌般成片跌倒,再也沒有起來。
順着聲音望去,只見朗坤所在位置,被一片濃濃的血霧緊緊包裹,血霧之中,刀光劍影法器縱橫,不時傳來陣陣刺人心肺的慘叫之聲。
聶無雙眨眨眼睛,終於確定了:“他開始渡劫了。”這個結果真是讓他哭笑不得,要知道,殺劫之道,本就不容易引發,朗坤進入分神大圓滿期非止一日。當年聶無雙還是築基修士之時,他早已經是著名的分神大士了,到如今,依然未有寸近。
進入是非林,本就是爲了強行渡劫,可依然未能引發劫數,與聶無雙一戰,完全出乎朗坤的意料之外,心中的兇性被逼至極限,終於引發殺劫。
見那血霧越來越濃,殺意四射,聶無雙詫異過後,嘴角輕揚,這樣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不管朗坤出於何種目的到處殺人,畢竟是聖域的死敵,機會就在眼前,聶無雙自然不會放過。
隨手一指,一隊棋兵高舉刀兵,衝向血霧,轉眼間末入血霧之中,血霧之色更濃了幾分,聶無雙甚至能聽到棋兵廝殺之聲,不過數息,便沒了聲音。
血霧流轉的速度極快,景物變幻瞬息即逝,以聶無雙的目光,也無法分辨出血霧中的變化,無法判斷殺劫的情形。
再想想之前祝無言渡劫之時的平和,聶無雙終於明白,爲何這殺劫之道,已經無人死用。一次渡十劫,聽起來似乎很美妙,可這樣的劫數,真的有人能渡得過嗎?也不知那彌子橫是何等神人,居然能渡過這種心魔之境,其意志之堅,怕是天下無人能及。
收了大部分的棋陣,只留下那隊金盔銀甲的戰士,他知道自己不必再出手了。殺劫與普通的劫數不同,即使自己出手,效果也未必會更好,那心劫之境,現在便是看上一眼,也令他心驚膽寒,更何況是身處其中。
忽然心頭一動,盤膝坐在血霧數丈之外,凝神細觀,似乎想將殺劫之境裡的景象,看個透徹。那溢出的陣陣殺機,令他身上的長袍,無風自動,不過片刻,已經變成碎布條,甚至開始劃破肌膚。要知道,聶無雙元嬰已成,全身銅筋鐵骨,便是尋常飛劍,也難留一絲痕跡,居然被那溢出的殺氣所傷。
當然,這也是聶無雙刻意而爲,殺機雖盛,如果他用靈氣護體,別說溢出的一點殺機,便是身處在殺劫之中,也可擋得片刻。
“意志、心神、專注、一往無前。”聶無雙瞪圓了雙眼,雙脣翕動,輕聲呢喃。親眼見識渡劫,而且還是心魔最盛的殺劫之道,這等經歷何其寶貴,他自然不會放過。之前祝無言渡劫,他只是好奇,卻是錯過了用心體會。
血霧殺劫越演越烈,殺機盎然,肉眼可見,身上的衣袍已經寸縷皆無,只有背上的背匣,在聶無雙的刻意守護之下,安然無恙。除此之外,便只餘下手指上的乾坤戒。
“定身、守意、無我、天地獨尊。”隨着殺意更盛,聶無雙又有了新的一番體會,心中不驚不懼,心海無波。
眼前景象再變,沒有翠竹柳葉,無天無地,整個世界,便只有自己和那團血霧,血霧翻滾,從中顯現出一個醜陋的頭顱,臉上盡最苦楚之色:“小子……幫幫我……”聲如裂帛。
“何必呢,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生生死死,天道輪迴。”似乎早有所料,聶無雙神色一片平和,無喜無憂。
朗坤原本就有些醜陋的頭顱,已經變得一片猙獰:“何必?狗屁!踏入仙途如何回道,千年心劫不渡,終難永生不滅,難道你便不想永生嗎?別跟老子唱高調,看着便令人噁心。”
聶無雙微微一笑,隨手一抹,手中光華一片,對着朗坤那被蹂躪得變形的頭顱說道:“自己照照看,何爲噁心。”
手掌一片清明,光亮如鏡,映出朗坤醜陋的嘴臉,朗坤怒吼一聲,噴出一片血箭,將聶無雙掌中之鏡擊得粉碎:“閉嘴,臉醜又如何?”
“你有何處不醜?爲渡心劫,殺生無數?”手臂收回,兩手在胸前結了個圓環,那圓環之內,黑白兩色的雲霧,旋轉不停,黑中白眼,白中黑眼,變幻莫測,赫然是一個太極陰陽圖。
“殺便殺了,渡劫爲長生,飛昇永流傳,助吾渡心劫,願奉十縷魂。”朗坤的臉變得越來越醜,卻依然堅定無比,不見絲毫驚慌。
聶無雙暗歎一聲,此人並非無良,殺人只爲渡心劫,倒真的說不上是醜是美。單憑這份無上毅力,心神之堅韌,是聶無雙生平僅見。聶無雙性格看似平和,其實同樣是極爲堅韌之人,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苦,專心一致,從不肯浪費一絲一毫,緊守本心。說起來,全倒是與這朗坤有八分相似之處。
他很佩服羅東的靈性,認可他的能力,但在心性堅韌方向,羅東差他極多,那人喜歡創新,又有此能,看上去很不錯。可聶無雙卻知道,羅東那等心性,並不適合修行。修行是積千萬年之功於一線,自身的修爲是根基,餘者皆是小道。
若是自己和羅東同時修行,相差自然不可裡計,羅東可能在短短數百年內,就達到分神之期,而自己沒有數千年之功,那是修想。可最渡劫之時,自己的機會千倍於羅東,這便是兩人間不同之處。
“好。”聽朗坤說完,他猶豫片刻,點頭應道,十縷元神魂魄,便是凡人所言的三魂七魄。將這十魂交入其他修士手中,萬里之內,必受制於人,雖不至死,也是生死兩難之境。
原本聶無雙對朗坤的印象極差,可這番渡殺劫,倒是讓他對朗坤的印象變得極佳,此人大才啊。
朗坤聞言,並不多說,十縷幽魂從元神中飛出,飄到他面前,聶無雙張口一吸,靈氣運轉,逼入意識海之中,同時神識掃過。天地命三魂,天衝、靈慧、氣、力、中樞、精、英七魄一絲不差,果然是士之十魂。
收好十魂,從背匣之中,取出小瓶,打開瓶塞,用靈氣託着,送到朗坤面前,一滴透明的液體從中飛出,淋在頭顱之上。
‘滋’的一聲,一股紅煙升騰而起,朗坤緊咬牙關,那份痛楚外人無法想象,心頭卻輕鬆了幾分,待那痛楚過去,他驚訝的看着聶無雙叫道:“這……這是舟中之水,忘卻世間四念十苦至寶?”
聶無雙微微一笑,果然是位高人:“不錯,朗坤前輩果然神目如電。”
有舟中水之助,殺劫立時弱了五分,血霧變淡,殺機變弱,讓朗坤好受了許多。眨了眨眼睛,看着聶無雙說道:“吾有三問,可否請教?”痛楚過去,殺劫弱化,朗坤臉上的殺機,明顯少了許多,說話更是極爲客氣。當然,也由不得他不客氣。奉出十魂,已經將身心交出大半,就算安然渡過殺劫,在聶無雙面前,他只有聽命的份。
換了它時,就算拚着元神毀滅,朗坤也斷然不願這般行事,可是在殺劫之中,心神受到的煎熬無以倫比,心神弱化到極至,纔會作出這等不理智之事。其實朗坤心中很清楚,憑自己的能力,斷然無法渡過殺劫,如果渡不過去,一切皆空,十魂交與不交,並無兩樣。如果能夠渡過,便是寄人籬下,也總好過神魂俱滅。
“請直言。”收了人家的十魂,聶無雙自然要好言安慰。至少現在朗坤還未渡殺劫,這十魂雖在手中,卻無用處。
“第一問,你是何人?第二問,舟中水何來?第三問……”說到此處,朗坤一臉的狡黠之色,象是想笑卻不敢笑,笑意之間,還帶着幾分譏嘲之色:“這第三問,吾在血殺劫心魔境中,你又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