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辭走過去, 跟白媽媽打了聲招呼,走到了白濯旁邊,垂着的手往他腿上擰了一下, 以示懲戒。
白濯傻傻笑了下, “你怎麼來了?”
“這麼大的事我能不來?”肖辭道。
白媽媽將手上畫一半的紙遞過去給肖辭, “肖辭你看看, 這是最近過來問價的幾家人, 你看看有沒有哪個信得過的?”
白媽媽是按照開價高低排的序,肖辭第一眼看去,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他蹙眉,指着那個名字, 低聲開口:“這個人, 是大皇子的人。”
“什麼, 誰?”
“大皇子,他知道含煙樓是離王的地盤, 所以肯定不會自己出面,這個人也是我偶然結識,才知道他在大皇子麾下的。”
白濯拿過那張紙細細看了看,除了這人外,往下還有五六個, 但價格大多不太行, 而且對樓裡姐妹也不大看重, 交給那些人實屬放心不下。
至於這個傳說中大皇子的人, 昨日是拍着胸脯打包票, 說會維持含煙樓原貌,不會虧待姑娘們, 至於賣含煙樓的目的,便沒有明說。
白媽媽不認識這人,不敢貿然下決定,“那這人如何?”
肖辭沉思片刻:“尚可。只是他要這含煙樓,怕是要用來做眼線的,若是姑娘們知道得多了,往後日子也難以善終。”
皇宮中最忌諱的就是知道得太多的人,所以很多時候都會不顧及情面,殺人滅口,父母兄弟尚且如此,更別說是幾個妓子。
白媽媽二話不說,拿起硃砂筆將那人的名字給劃掉。
肖辭點點頭,又往下繼續看。
白媽媽和白濯都是成天呆在含煙樓的人,對外頭的人際往來其實不大清楚,一些人是好是壞也只能看在表面,完全不能判斷,幸虧有肖辭這個消息靈通的人在,正好提點了一二。
不,是提點了全部。
紙上幾個名字都被肖辭否決了,不是性情殘暴就是打算遣散含煙樓的人,重新開家正經客棧。
看着紙上幾個大叉,白媽媽開始犯難。
肖辭這會兒纔想起來一事,問道:“你們怎麼突然想要把含煙樓給賣?”
白濯道:“離王知道我是男的了。”
“什麼!”肖辭拍桌而起,引來旁人的注視,他趕緊坐回去,壓低聲音:“怎麼發現的,那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他人不是還在篷州嗎?”
白濯道:“離王暗衛衆多,防不勝防,自然知道。現在沒對我怎樣,不過後面就不知道了,說起來,我挺怕他會遷怒你的。”
肖辭擺擺手,完全不在怕的:“沒事,肖家在蒼京根深蒂固,他動不了,況且他要是敢動肖家,我就連夜投靠大皇子去,肖家富可敵國,大皇子肯定求之不得的。”
白濯怔愣,“還能這樣的?”
肖辭點點頭,“能的。那你們是打算出去避一避?”
白媽媽道:“回老家,也不算避,十幾年沒回去了,正好可以回去看看。”
肖辭的反應跟白濯一模一樣,“白姨你還有老家?”
“不讓我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白媽媽瞪了他一眼,將那張收了回去,仔細疊好,不打算扔。
肖辭道:“要不把含煙樓轉給我?”
白媽媽手一頓,也沒問真假,直接搖頭拒絕:“不行,這明擺着把你往火坑裡推,絕對不行。肖辭,這麼多年來,白姨和白兒受你頗多照顧,這種時候如果還把你牽扯進來,就真的不仁不義了。”
“哪裡會,肖家是生意人,賣一間煙花樓也是正常的。”
白濯踩了他一腳,“多謝你的美意,不行就是不行。”
肖辭嘶地喊疼,緩過來後嘆息道:“行吧,那我明天問問有沒有相識的要買,給你們牽牽線。”
他見白氏母子還要拒絕,立馬伸出三根手指頭來,認真道:“除了牽線,其他的我絕對不會插手,行了吧。”
白濯沉思片刻,點頭:“行。”
這件事就這麼敲定,白濯跟白媽媽的心也落了一大半,掐指一算,喬央離還有大半個月纔回來,也不知道等他回來時發現自己逃了,會不會嘲笑他,或者直接下個追殺令,讓自己只能躲躲藏藏,永不見天日。
白濯想起那天自己氣勢洶洶說要反抗,結果第二天就謀劃離開,真是被自己慫笑了,又慫又嘴硬,十分矛盾。
而被白小公子記掛的離王殿下此刻遠在篷州,砸碎了近半個月來第十個茶杯。
侍女聽到瓷片聲響,急忙趕了進來,垂首一言不發,收拾着喬央離腳邊的碎瓷片,而後又默默退出,全程不敢看喬央離一眼。
自此半個月離王殿下離開幾日又回來後,就整個人像變了一樣,十分易怒,稍微不慎就會被臭罵一通,要不就像現在,站在那裡愣着發呆,手還保持着拿茶杯的姿勢,神情很是複雜。
侍女們一向就害怕離王,這會兒更是不敢靠近,做好本分事後,縮在一旁以免遭殃。
不過離王殿下今天不想罵人,他只發了一會兒呆就回神了,讓侍女去端了酒,有些失落地回到房中,獨自斟酒澆愁。
喬央離比白濯還要委屈,喜歡的姑娘好端端的怎麼就說男就男了呢,見面了不道歉,還跟自己嗆聲,這不是明擺地要打架麼。
想到打架,喬央離看着自己的右手,又嘆了口氣。
那天盛怒之下,自己扇的那一巴掌,力道肯定是不輕的,按着白濯那個細皮嫩肉,不腫幾天纔怪。
腫了也好,讓他長長記性,以後纔不敢亂騙人。
說起來,白濯以後騙不騙人,又關他離王什麼事。他還是想想怎麼報復回去纔對。
喬央離思緒萬千,放在酒來,突然開口:“最近京城有什麼大事發生?”
暗衛突然出現,冰冷冷道:“大皇子知道篷州縣令一事,很是着急,打算建立一張情報網,趁殿下不在的時候在京中安插眼線。”
“沒了?他打算怎麼建?”喬央離道。
暗衛道:“在煙花柳巷中買下一間店,一邊攬財一邊建立。”
大皇子自恃清高,一向瞧不起那些地方的人,這次有這個舉動,跟喬央離截斷他跟篷州縣令的財路有很大關係,奪位者總是要考慮手底下人的想法,需要大量錢財來犒賞他們,一旦窮了,大皇子奪位之路就岌岌可危了。
京城除了含煙樓,有名的館子也不少,喬央離沒多想,點了點頭,“法子不錯,記得留多點證據,等本王回去一定好好參他一本,已報當日之仇。”
喬央離初入朝堂時,大皇子沒少給他下絆子。
暗衛看了他一眼,有些遲疑:“是。殿下……大皇子買的店,叫含煙樓。”
離王殿下臉色一凝,擡眼看着暗衛,“你說什麼?”
“含煙樓最近在找買主,裡面的老鴇說是要回老家,不做生意了。”
喬央離道:“她不是土生土長的蒼京人嗎?”
暗衛道:“據屬下調查,她是十幾年前纔來京城的,至於家住何方,暫時查不出。”
喬央離暗罵白濯,說好的要反抗呢,他都還沒有動作呢,就嚇得要跑了?慫成這樣還好意思騙人!
暗衛見他臉色不對,小心翼翼問道:“殿下,可要阻止?”
喬央離道:“不必,攔住皇兄,找人把含煙樓買下來,順便問下他們的去處。”
這個暗衛是唯一插手去查白濯身份的人,自然知道喬央離上當受騙的事,對於自己殿下睚眥必報的性格,如此迂迴地報復,着實奇怪,不過他聽令於主,疑問再多也不會說,只會照做。
暗衛起身正要離開,喬央離突然叫住了他:“備馬,本王要提前回京。”
“是。”
離王殿下決定親自去含煙樓逮人。
“啊啾!”白濯揉着鼻子,手肘撐在二樓的圍欄上,看白媽媽忙上忙下,跟別的姑娘們依依惜別。
買主已經找到了,由肖辭牽線,人品信得過,明日就簽訂合約,拿了錢交了地契,他們就可以直接走人了。
住了十幾年,驟然離開此地,白濯還是有些不捨的。不過他不想被姑娘們拖着拽着各站挽留,清早起來時直接換了身男裝,這會兒纔不會被樓下哪種生離死別的氣氛感染到。
他們是去逃命,不是去遊玩,本就緊張兮兮,還要添份離別悲歡,着實難受。
肖辭知道他們離開的日子,這幾日天天往含煙樓跑,早出晚歸的,要不是肖母對他信得過,只怕要以爲自家兒子被哪個狐媚妖子勾了去,完全不顧家了。
他來含煙樓時,樓下一片混亂,白濯卻一身豔紅,站在上面冷眼旁觀。他走了過去,跟他一起撐着手,“怎麼樣,不去跟他們道別?”
白濯搖搖頭:“不了,要是活得下來,往後自然有見面的機會,要是死了,道也是白道。”
肖辭擡手摟住他,感慨萬分,“沒想到我們會有分開的一天。”
“是啊,等我到了我就寫信給你,什麼時候成親了一定要請我,我來不了就把喜酒託人帶來。”
肖辭撞了他一下:“這都給你盤算好了。對了,晚上一起喝兩杯唄,送一送你。”
白濯道:“行,我一杯,你十杯,就沒見你醉過。”
“我喝醉了直接睡的,不會像某人那樣撒酒瘋。”
白濯道:“哦。今晚……你給我當琴師?再跳一次,往後再也不跳了。”
肖辭不答,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