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今日無事

朱祁鈺自然是盤算到了會有人搞事情,但是他確信在自己的處理範圍之內,而且非常肯定,自己不會被藩王造反們搞下臺。

他真的很認真的盤算過,整個大明天下,還存在的世系一共是十八位親王,其中能夠扛起大旗造反的只有襄王朱瞻墡。

但是朱瞻墡是一個很沒有擔當的人,瓦剌大軍南下,請了他的金印進京做長君,他都沒來。

現在連金印都在朱祁鈺的手中了。

即便是出點什麼亂子,那也在朱祁鈺的可承受範圍之內。

“陛下,正統之寶,稽戾王的寶璽不是落到了金水河裡嗎?臣讓人落了閘,放幹了水,找到了。”興安端着一塊寶璽,放在了案前。

朱祁鈺看了一眼揮了揮手說道:“收起來便是。”

朱祁鈺的手邊有一本書,寫的是宋欽宗北狩之後的故事,名叫《北狩事蹟異錄》,若是不看名字,還以爲是寫朱祁鎮的書。

但是這本的的確確是改編自宋人《北狩見聞錄》之事。

這本書妙就妙在,字字句句都是在寫宋欽宗趙桓,但是字裡行間,總是能夠讀出朱祁鎮的事兒來。

比如悽美的草原愛情故事、比如樂不思宋、比如談胡琴、比如在襄陽、建康城下叫門叩關,最後還敲開了南宋行在臨安的門。

這要是擱後世,怎麼也能整出一個大女主、大IP、衆星雲集的電視劇了。

朱祁鈺拿着這本《北狩事蹟異錄》面色古怪的問道:“誰寫的啊,這些文人的筆頭,還真是,殺人不見血啊,這稽戾王都死了,還要誅心不成?”

興安趕忙說道:“一個筆名叫華陽洞主所寫,至於具體是誰,不太清楚了,汝安詩社送到陳大學士那裡,也只是收到了這份文稿罷了。”

其實明初這些有着很嚴重的政治色彩的小說,都沒有具體的署名,以筆名代之,也不知作者是誰。

比如朱祁鈺心目中的神作,《金瓶梅》的作者,就是蘭陵笑笑生,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印,敞開了印,有人看就印。”朱祁鈺將這本書放在了案頭,他對朱祁鎮那點爛事。

知道的太清楚了,已經經歷了過一遍,再看一眼,都顯得多餘了。

興安樂呵呵的說道:“陛下,禮部催陛下去選秀女了,這次就留下了四個人,除了唐貴人之外,剩下三人,都是頎秀豐整、性情端莊、窈窕端麗,絕世無雙。”

朱祁鈺點頭說道:“那閒來無事,就去看看吧。”

他從慈寧宮裡出來,認真的思考了許久,也多少明白了孫太后的意思,畢竟作爲嫡母,現在庶孽猖狂已經成爲了定局。

那這選秀女的事兒,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怎麼能兒孫興旺呢?

朱祁鈺正好得着空了,就選一選,然後去大明的寶源局看看。

選秀的地方是在宮裡,一旦被陛下圈了,那就住在宮裡,等待着陛下的遴選,等閒是不能出宮了,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朱祁鈺倒是知道一些宮詞幽怨的詩。

但是這種規矩,在他這裡是不成立的。

因爲他住在泰安宮裡,那些比天大的規矩,在朱祁鈺這裡,根本不成立,因爲他就是大明的天。

禮部尚書胡濙一聽說陛下進宮去掖庭看秀女,立刻就從文淵閣奔着掖庭而去。

今天,必須!要讓陛下把這事給辦了!

一後三夫人九嬪,九嬪那是皇明祖訓不讓設,但是這三夫人總得補齊了!

不能讓陛下再拖着了!

這件事已經拖了快九個月了!

今天,必須!把這個事兒辦了!

朱祁鈺剛到掖庭,就碰到了帶着一幫人跑來的胡濙。

“參見陛下,這可算是來了!可是要圈點?”胡濙氣喘吁吁的說道,歲數大了,跑幾步就喘的不行,但是胡濙樂呵呵的說道:“陛下,看看?”

朱祁鈺笑着說道:“嗯,看看。”

他坐在這掖庭的長椅上,等待着四個女子進來。

“這位唐雲燕,是陛下欽點的貴人,臣就不多饒舌了。”胡濙樂呵呵的說道:“剩下這三位,都是知書達理之人,性良淑賢。”

“這第一位李惜兒,其父李弘遇,是陝西人,曾爲陝西寧夏衛千總,曾經在寧陽侯手下任官,立下斬首四級之功,正統五年寧陽侯廢爵,這李千總就革罷了。”

“這次京師之戰,李千總,又出任了四威團營威耀營三千營營千總,善用火器,可惜西直門之戰中,李千總,膝蓋中一矢,腿腳便不利索,起騎不得馬,現在在講武堂任教習。”

胡濙對於陛下的一些喜好是有揣測的,比如這個李惜兒,長得端莊秀麗,家室也乾淨,最重要的是,這是陛下地盤裡挑選的人。

對於政治有着極其敏銳嗅覺的胡濙,作爲大明官場上四十年的常青樹,胡濙是極其擅長揣摩聖意的。

你往陛下泰安宮裡塞人,那纔是老壽星嫌命長。

他胡濙還想閉眼之前,再看到大明朝再復永樂盛世。

“見見。”朱祁鈺點頭說道。

汪美麟是個剛烈的女子,杭賢是小家碧玉,唐雲燕是那種欲語還休,猶抱琵琶半遮面,那李惜兒就是滿眼桃花笑春風,一汪春水皆是情。

李惜兒身材頎秀豐整,這是增之一分則長,減之一分則短,一雙若水秋波的眼眸,閃着一些害羞和躲閃。

陛下英武,京師廣爲流傳,德勝門奪旗、日夜操閱軍馬,從不懈怠。

這些事,哪個京城女子不動情呢?不想被操閱一番呢?

這經過了近千人的選拔,熬過了一輪又一輪,最終總算是見到了陛下。

已是不虛此行了。

胡濙低聲說道:“陛下容稟,這李惜兒的母親是吳氏,原本是太常寺的樂伎,所以李惜兒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撫操絲竹,撇畫、手談、鼓板、頌歌、蹴圓、舞旋、酒令,無不精通。”

李惜兒的父親出身極好,但是李惜兒的母親吳氏,乃是樂伎,這不算出身不好,怎麼說也是官宦人家了,又不是教坊司的娼妓。

朱祁鈺點頭說道:“無礙。”

出身不是問題,顯然李惜兒家教是不錯的,身上的氣質,就不像是家宅不寧的模樣。

能生孩子就行。

朱祁鈺點頭說道:“再見見唐雲燕吧。”

唐雲燕則是從殿外走來,顯然探了探頭,看到了朱祁鈺便是展顏一笑。

大宴賜席的時候,她跑去偷偷見過一次。

唐雲燕臉色有些羞紅,抿着嘴脣,肌膚若是朝霞映在雪上晶瑩,又像是剛出水的芙蓉那般澄澈,她的表情有些訝異,隨即慢慢的走上前來,怯怯的說道:“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

“朕躬安。”朱祁鈺再次平靜的點了點頭。

上次在大宴賜席上也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只看到了燦若星辰的眼睛,和半張驚爲天人的俏臉,但這近前來一瞧,確實是美人。

行步如輕雲之出遠岫,吐音如白石之過幽泉。

這氣質,一看就是家宅不寧。

朱祁鈺也算是明白了,爲什麼會有紅顏禍水這個詞。

他確定,也能生孩子。

朱祁鈺站起身來說道:“下面的就不看了,就這兩個,圈吧,朕還有事,興安,你帶着去見一見孫太后,然後就領去泰安宮見一見母親。”

“朕還得去寶源局看看。”

“恭送陛下。”兩位俏娘子,彼此愣了許久,眉目之中全是驚愕,聽說陛下雷厲風行,沒想到卻是如此的雷厲風行!

胡濙長鬆了口氣,陛下終於把這件事辦妥了。

朱祁鈺出了掖庭,便翻身上馬,直奔寶源局而去。

寶源局,隸屬於工部,乃是大明的鑄造錢幣的機構,只不過,寶源局鑄幣乃是鑄銅幣。

按照大明的祖訓金銀之禁,寶源局是不能使用金銀鑄幣的,所以他們每天就是鑄造銅錢。

大明爲了推行大明寶鈔,在洪武二十六年,下令革罷各地寶源局,大規模鑄錢這事兒,就停下了。

只剩下了應天府和順天府兩個寶源局。

在洪武二十六年之前,大明一共兩次鑄銅錢,共計4億多枚,約合白銀20萬兩。

計省也在慢慢發揮着作用,他們推算,按照大明百姓人數的初步預算,大明每年需要鑄造銅板20億到30億才能保證大明的使用,也就是說每個人要有50枚新銅板才能夠用。

因爲北宋時期,就曾經每年鑄造銅錢30億枚。

但是南京、北京寶源局加起來,年鑄銅幣不足兩千萬,約合三萬兩白銀。

這是個什麼概念呢?

景泰四年,也就是1453年,君士坦丁堡改名伊斯坦布爾的那天,倭國朝貢大明,用白銀、女人、礦物等,換走大明五千一百餘萬枚銅錢。

倭國十年一朝貢,大明兩京寶源局加起來打造的銅錢,大明鑄的銅錢,就直接下去一半。

這還僅僅是倭國,大明有二十七個朝貢國,有十五個不徵之國。

大明的銅錢大量外流,永樂通寶,成爲了整個南亞和東南亞的實質性的貨幣。

這就是大明離譜的地方,幾乎所有的朝臣,都覺得海貿,導致了國內大量黃銅流失,應該禁止海貿通商。

朱祁鈺是完全無法想明白,大明掌握着鑄幣權,怎麼就把財經事務,搞成了這個糜爛的樣子!

他帶着緹騎來到了門可羅雀的寶源局,顯然寶源局主事王炳富,絲毫沒想到陛下能來。

這胖胖的主事,坐在院子裡的藤製躺椅上,晃晃悠悠、慢條斯理的說道:“今日無事,明日再來。”

顯然陳炳福以爲是有人要來上工,但是今天寶源局沒啥事兒,就以今日無事爲由,讓來人離開。

法國國王路易十六在日記裡寫道:今日無事,然後巴士底獄被攻破,路易十六葬送在了自己親手設計的斷頭臺上。

今日無事,可不是什麼好說辭。

“你說什麼?”朱祁鈺打量着這院子,寶源局的院子後面是工坊,現在全部閒置,他轉悠了半天,這王炳富依舊是一動不動,繼續晃晃悠悠的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橡樹下,掛在樹梢上一個鳥籠,一個茶壺,一個茶杯,再加上一把蒲扇,輕輕煽動,這日子是極其的舒服。

這麼一趟,就是一整天。

朱祁鈺可以想到這傢伙每日,大約就是這個樣兒。

他在寶源局轉了這麼大會兒,這王炳富依舊是絲毫不以爲意,繼續晃着搖椅。

“都說了!今日無事,你還非要…!”王炳富猛地坐了起來,有些急了,說話較快,他話說了個半截,便吞了回去。

他眼睛瞪得豆大,看着陛下那常服的顏色、天子十二章以及前後五條金龍紋,有點呆滯的轉過頭來。

十二緹騎就這樣,靜悄悄的矗立在院子裡,一言不發。

一陣風吹過,一片落葉打着旋落在了王炳富的面前,他動都不動一下。

“陛、陛、陛、陛…下!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王炳富一個腿軟,哆哆嗦嗦的跪下行了個大禮!

這陛下怎麼每天神出鬼沒的!

今天居然溜達到了這寶源局來!

朱祁鈺嗤笑了一聲說道:“朕躬安,不過,你不安了。”

他自認爲自己是個勤勉的皇帝,陳循天天唸叨什麼?

唸叨陛下是天下人的表率,當以身作則,但是他今天就是突然來寶源局瞧瞧,就看到了什麼叫做人浮於事。

這豈止是人浮於事,簡直就是拿着大明的俸祿,玩忽職守。

工部營繕司主事蒯祥爲了石景廠,整日裡忙裡忙外,泡在工地上,幾個月未曾回家,這寶源局主事,卻是整日裡喝茶。

都是工部,可這一樣米,果然養百樣人。

“明日就去職吧。”朱祁鈺搖頭說道。

大明的寶源局糜爛已久,這王炳富就是也幹不了什麼,這個狀態,的確也有一定的原因,寶源局的工坊有銅,就打兩錘,沒銅,就歇着。

寶源局除了這麼個主事,其餘全是僱役,甚至負責寶源局銅爐的爐頭,都是以銀僱役。

朱祁鈺打算讓寶源局煥然一新。

這裡不能在這麼爛下去了,掌握了整個東南亞鑄幣權的地方,這麼爛下去,大明能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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