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衍聖公,他有幾個團營?

趙輝本來想說,猛地停頓了一下,打量下盧忠的臉色。

他在判斷到底自己的口供,到底能不能保命,判斷下這問題,到底是盧忠問的,還是陛下問的。

但是讓趙輝絕望的是,盧忠壓根就不動聲色,依舊平靜的看着他。

盧忠在這方面極爲專業,太過於熱切,反而讓趙輝存了一點僥倖的心思,太過於冷漠,又暴露了自己必然執行皇命的目的。

不如直接面癱。

讓犯人自己瞎捉摸就是。

專業。

趙輝琢磨不明白,深吸了口氣,抱着自己死,也拉着別人一起死的心態說道:“曲阜孔氏。”

“這衍聖公做事做不好,貪又貪的很,一年要拿我五萬兩銀子!”

“那可是五萬兩啊!”

即使到現在這個地步,趙輝依舊是對他失去的銀子痛心不已。

盧忠倒是沒有意外,曲阜屬兗州府(今濟寧市),倭銀俱有兗州工匠打造。

“還有呢?”盧忠繼續問道。

趙輝認真的回想了一下,搖頭說道:“再多就沒有了。”

“真沒有了?”

“沒有了。”

盧忠愣了片刻問道:“會昌伯府呢,有沒有參與其中?”

趙輝立刻說道:“沒有…有!那孫忠收了我十萬兩白銀,每年收我十萬兩啊!”

盧忠嘆氣,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這是趙輝臨死前的攀咬罷了。

兩個緹騎,拿着三尺白綾和一個凳子走了進來,掛在了房樑上,兩個緹騎去拿趙輝。

“你們幹嘛!”趙輝瞪大了眼睛,嚇得魂都沒了。

他還以爲盧忠會去稟報,然後再回來。

這直接要動手嗎?

“午時三刻到了。”盧忠看了看漏刻說道:“此時陽氣最盛,連鬼也做不得咯。”

“送駙馬都尉趙輝上路!”

盧忠摸了摸鼻子,昨日傾的飯菜有些餿了,混合上趙輝失禁的味道,不大好聞。

兩個緹騎用力一舉,站在凳子上的緹騎順手一抄,就把趙輝吊在了三尺白綾之上。

“啊,誒,啊。”

趙輝掛在房樑之上,離凳子還有一尺多高,他拼命的拉着白綾,想要把白綾扯斷,又或者想掙脫,但是兩個緹騎順手一拉,把趙輝的兩隻手拽脫臼了。

一衆錦衣衛抓着板凳,等在門口。

趙輝不停的腳刨着,但是無濟於事,他的臉色越來越紅,舌頭伸的老長,眼睛暴突,慢慢的不再掙扎,腳無意識的退下,掛在房樑上,打着旋。

直到趙輝嚥氣,盧忠、大理寺卿霍瑄、刑部尚書俞士悅一衆人等,離開了天牢牢房,自然會有仵作驗屍。

出門的時候,陽光正好,錦衣衛的衙門,在承天門到大明門御道的西側,往來介時官吏,並不熱鬧。

“日頭正好,陽氣正足。”俞士悅笑着搖頭,帶着刑部一干人等,向着刑部衙門而去。

盧忠向着講武堂而去,正好碰到了陛下前往聚賢閣,便走了上去,彙報了最後的審訊。

這是沒有供詞的詐供,完全不會作爲書證提交。

執行聖旨,吊死趙輝和查辦衍聖公,並不衝突。

于謙並沒有走,他還要和陛下論政,愣愣的問道:“衍聖公居然參與此等銅臭之事?”

朱祁鈺嗤笑的說道:“朕不意外,於少保很意外?”

“倒不是很意外,聽說這位衍聖公…一言難盡。”于謙搖了搖頭頗爲無奈的說道:“早就聽說多有不法,李賓言不是在山東嗎?讓他忙完了按察司那邊,再去兗州府跑一趟吧。”

“說起李賓言,盧忠你給這位御史留下了多少緹騎,別小命沒了。”朱祁鈺當然關心李賓言的死活。

他還專門叮囑天子緹騎,在山東的時候,保護好李賓言的小命。

天子緹騎平日裡都是保護泰安宮的,他李賓言這待遇還差?

沒想到李賓言在山東混的如魚得水,縱情貪歡之名,都傳到御史耳朵裡,還被彈劾了。

“五十,承天門不過五十緹騎。”盧忠立刻回答道。

承天門日常巡安,不過五十罷了。

天子緹騎帶領山東案犯回京之後,立刻又帶了五十人前往濟南府,李賓言是朱祁鈺派出去的巡撫,是朝廷命官。

“那還好。”朱祁鈺點頭,只要李賓言自己不犯渾,頂多事兒辦不好罷了,命應該能留得住。

于謙看着盧忠離開的聲音,嘆了口氣說道:“陛下,朝臣老說陛下暴戾嚴苛,可是臣卻是沒看到陛下有半分暴戾。”

“給朕辦事,朕總不能讓他小命不保吧,朕到時候怎麼面對李賓言的母親、妻子?”朱祁鈺笑着說道:“下盤棋?”

“興安大璫,這次,真的不能再有天災了。”于謙還是叮囑了一聲興安,這兵推棋盤當然能下,但是興安這個路數,有點弔詭。

朱祁鈺和于謙擺好了陣仗,然後開始下棋,依舊是玩的【靖難之役】,朱祁鈺持有建文太子府,于謙持有燕府。

“陛下不擔心衍聖公那邊出事嗎?”于謙擺着旗子,有些奇怪的問道。

朱祁鈺嗤笑一聲:“衍聖公,他有幾個團營?”

一個團營是兩萬兵馬,京師有十二團營,總計二十四萬兵馬,朱祁鈺倒是想知道,衍聖公有幾個團營。

“衍聖公有天下悠悠之口。”于謙無奈的說道,陛下似乎對衍聖公很有意見,其實他也很有意見。

朱祁鈺笑着說道;“衢州還有一廟,若有不法,曲阜孔氏自然鞫審。不過是五十八代家奴,二十四朝貳臣罷了。”

點頭哈腰宴倭寇,敲鑼打鼓迎德皇,不過是衍聖公的傳統藝能罷了。

朱祁鈺討厭貳臣賊子,所以把他們送太醫院做醫學貢獻了。

于謙最喜歡的是文天祥,他也最討厭貳臣賊子,當初第一次彈劾就是奔着貳臣賊子,郭敬等一干人,向關外倒賣火銃鋼羽等物。

但凡是奸細,碰到這麼一對兒君臣,都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

左手大明皇帝,右手於少保,奸細有這兩個大明最有權勢的人伺候,這得多大的福氣?

奸細應該學會感恩纔對。

于謙嘆了口氣說道:“陛下,其實太祖高皇帝更喜歡道家,不喜歡儒家,自洪武元年起,至洪武七年十二月甲辰日,高皇帝《御注道德經》成,對羣臣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去甚、去奢、去泰。”

“以此勸天下去極端、奢侈、過度之政。”

“天下之道,即便是神武如高皇帝,亦有不如意之處。朝堂蠅營狗苟,眼下廣通王叛亂,山東諸事未定。”

“陛下春秋鼎盛,切勿嗔嗔忿忿怒氣沖天,治國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反而給小人以可乘之機。”

于謙這段話,意思是藉着高皇帝不得已,冊封衍聖公之事,勸陛下不要走極端,不要怒火沖天,最後被宵小鑽了空子。

太祖高皇帝當年冊封衍聖公,還有一段齷齪,甚至還死了一個兗州知州。

“高皇帝還受委屈了?”朱祁鈺倒是不知其中之事。

于謙點頭,這不是什麼秘聞,用力的吐了口濁氣說道:“洪武元年二月丁未(十四)日,高皇帝詔太牢祀先師孔子於國學,詔前元封衍聖公孔克堅入朝。”

“孔克堅可倒好,稱病,讓兒子孔希學入朝奏曰:臣父久病不能,令臣先入見。”

“高皇帝再次下敕諭,令孔克堅入朝,言:古人起布衣而稱帝者,漢之高祖也。天命所在,人孰違之?聞爾抱風疾,果然否?若無疾而稱疾,則不可。諭至思之。”

朱祁鈺落子離手,朱元璋這敕諭火氣極大。

這敕諭裡,朱元璋直接說古代起布衣稱帝,有漢高祖劉邦,他朱元璋這個淮右布衣,當皇帝是天命所歸!沒有人能違背!

話鋒一轉,威脅語氣更重,直接說,聽說孔克堅你病了,真的嗎?若是無病裝病,則不可以不入朝,敕諭到了,就好好想想吧!

可想而知,當時朱元璋的怒氣,已經高漲到了什麼地步!

敢惹朱元璋怒氣槽充滿,這怕不是老壽星上吊又撞牆,變着法的作死。

于謙繼續說道:“元封衍聖公孔克堅,行至半路,又停在了半路上,至淮安,等到黃衣使者,等到了第三道催促的敕諭,才入南京謹身殿奏對。”

“三請才至,他當自己是什麼?”朱祁鈺有些訝異的說道。

三讓,乃是周禮,大約就相當於結婚要先扯個證,纔是合法的一樣。

周太王想把王位傳位三兒子季歷,因爲季歷有個好兒子叫昌,就是周文王姬昌。

當時的王位傳承是長子制,周太王的大兒子泰伯,就文身斷髮明志,泰伯第一次讓王位。

後來季歷繼位,說要把王位給泰伯,泰伯再讓,這是泰伯第二次讓王位。

後來季歷被商王文丁給殺了,周文王姬昌繼承王位,要再讓王位給泰伯,泰伯第三次讓王位。

是爲三讓。

後來周文王姬昌勵精圖治,不斷擴大周國的領土,周武王姬發繼承王位,把商紂王給推翻了。

自此之後,便是三讓而就,第三次便不讓了。

再讓,就要換人了。

朋友相約喝酒,一次、兩次推脫有事,第三次再請,若還不來,等於絕交了。

朱祁鈺當初也是三讓而就,于謙請了一次,朝臣們請了一次,太后請了一次,才登基稱帝。

于謙口中的孔克堅,可真是癩蛤蟆硬裝小青蛙,長得醜、還玩的花,還玩出了三讓而就,三請而至的把戲來,還在淮安等朱元璋的第三次敕諭!

跟朱元璋門前搞這套,不是作死?

于謙無奈的說道:“高皇帝並沒有殺孔克堅,而是賜給他宅子一座,馬一匹,每月給米二十石,封了孔克堅的兒子孔希學,爲衍聖公。”

“之後,孔家人到處對人說,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與江西張、鳳陽朱而已。江西張,道士氣,鳳陽朱,暴發人家,小家氣。”

朱祁鈺用力的吸了口氣,朱元璋這委屈大了!

“那於少保的意思是,朕也要受這等委屈不成?”朱祁鈺繼續插旗,平靜的問道。

于謙搖了搖頭說道:“那倒不是。”

“彼時彼刻天下初定,急需安定人心,太祖高皇帝,不得不忍了這口氣,以江山社稷爲重。”

“時至今日,天下人心思安,大明雖有急證,亦緩矣。”

“衍聖公貪贓枉法,違背公律,鞫審公辦便是。”

“高皇帝受這個委屈,不就是爲了今日陛下,不受這等酸儒的委屈嗎?”

“就是鬧得曲阜孔氏滿肚子意見,還有衢州孔氏,即便是衢州孔氏,再有不法。”

“那這衍聖公,不設也罷。”

于謙向來如此,皇帝不行,被俘了,還在叩關叫門,那咱們就換一個。

于謙和陛下單獨議政以來,儒家經典只會偶爾用一下,多數都是集百家之長。

比如佳兵者不詳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出自《道德經》;倉廩實,則知禮節,出自《管子牧民》;以法爲分,以名爲表,以參爲驗,以稽爲決,出自《莊子》。

儒家經典治學八十餘年,興文匽武二十四年了,最後弄了個土木堡之變出來。

再不變,這大明天下何來日月永輝呢?

于謙時刻謹記自己首先是大明的臣子,然後纔是儒學生。

這是爲臣的恭順之道,而不是王復身在朝堂,心依舊是國事。

盧忠形色匆匆的走了進來,急忙說道:“陛下,山東緹騎送來急報,李賓言他…”

盧忠話說了個半截,便咳嗽了起來。

“李賓言他怎麼了?”朱祁鈺臉色突變的問道。

于謙嘆氣,自己勸了半天的仁恕之道,又白忙活了不成?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皇帝必勝之決心第二十二章 合理?合理個…第938章 如此二十九載,直到大廈崩塌第五百零一章 是他先動的手!第八十三章 反其道而行之第876章 貢院大火,九十貢生俱成灰第779章 唯唯諾諾唯命是從;鐵骨錚錚寧折不第五百八十六章 喪子之痛第三百零一章 陛下威武第四百一十八章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第997章 胡濙教育理論,于謙教育實踐第三百六十一章 鈔法比錢法,更安全第856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第三百二十九章 造反就不交稅了?不,還得交雙份!第736章 一個安南,兩個國王第二百一十八章 朕寧願欠賬第三百九十六章 是我、有我、無我第一百三十八章 這裡是瓦剌大營!(月票加更)第三十三章 國體之根本第三百二十七章 大皇帝的七宗罪第676章 火力仍然不足第二百二十章 朱瞻墡:怎麼全都想我死?!第四百五十七章 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第三百一十五章 養寇自重 (賀“蜷縮被窩中”成爲本書盟主)第八十六章 老歪脖子樹第二百六十四章 在算學上,繼往開來第二百四十五章 送太醫院第一百七十四章 炸第三十一章 兵權旁落之始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能再猶豫了,一定要出重拳!第一百五十一章 畏民與爲民第780章 升龍城不戰而降第二十五章 登基後的一道考題第二百六十六章 福祿三寶第857章 緣,妙不可言第九十章 歷史的風會把垃圾吹乾淨第807章 馳道所及之地,皆爲大明疆土!第六十章 三千對八萬,優勢在我第三百三十二章 皇帝的兩個大嘴巴子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欲借劍斬佞臣,黃金橫帶爲何人第680章 豺狼虎豹,吃盡血肉!第二百九十三章 戲子無情耍翰林,入戲貪嗔恨尋覓第798章 錯把魯莽當勇敢第一百八十二章 稽王伏誅 天公地道!第三百一十九章 像模像樣的造反第977章 人力終有窮第二十二章 合理?合理個…第687章 銀莊不應成爲朘剝的利刃第五百二十二章 旱地行舟第四百三十三章 葛朗臺看了想擁抱,嚴監生聽聞要落淚第970章 紙貴墨貴,書就貴,讀書就貴第927章 枯木怎逢春第三百零五章 十萬成丁十萬兵,一寸山河一寸血第737章 村裡的狗,都能吃上皇糧!第二百六十八章 如有抵抗,格殺勿論第994章 走出去和帶回來第六百一十九章 投機,比誰更傻的遊戲第二百三十九章 陛下,有人造反了!第四百四十一章 一個悲痛的消息和一份謝禮第854章 大丈夫,居於天地之間第一百五十六章 恐怖的壓制能力第一百九十章 火耗三成,如何分配?第一百零八章 別團等人齊(均訂加更)第二百五十三章 于謙不咬餌第九十八章 土木堡冤魂第828章 陛下是個好人啊第826章 跟朕玩權謀?第五百三十章 勞動使人自由,工作賦予人權第五百九十章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生根發芽第五百零八章 沒有失去就沒有獲得第918章 男兒不丈夫,天下皆苦楚第四百五十九章 三界靖魔大帝第919章 拳頭夠硬,才能立規矩第四百七十九章 與時偕行、與時俱化第一百五十九章 臣等日夜懸切第一百零一章 朕躬安(求訂閱)第768章 天底下第一號惡人第四百七十九章 與時偕行、與時俱化第四百三十章 烏魯格別克天文表、六分儀第四百一十一章 還有這種好事?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道好還,人心效順第二百章 高端洗地法第857章 緣,妙不可言第五百一十七章 面刺寡人之過者第二百七十五章 不僅要軍事勝利,還要政治勝利!第三百五十一章 離經叛道?大道之行也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鑄蒙兀榮光!第二百六十七章 前方劍戟 身後毒蛇第二百一十六章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第984章 大明皇帝的思維躍進第三百四十五章 徐州是南京的門戶,應派虎將把守第四百八十六章 罪惡滔天、罄竹難書第782章 多就是美,大就是好!第779章 唯唯諾諾唯命是從;鐵骨錚錚寧折不第915章 問出奇怪問題的皇帝陛下第一百零三章 大明皇帝體察民情(求訂閱)第八十八章 跳着腳的作第二百六十七章 前方劍戟 身後毒蛇寫在十月末第八十五章 朕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