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復看着面前富麗堂皇的城堡,眉頭緊皺,他的父親是浙江海商,家裡雖然富麗堂皇,但是三十畝地的宅院,相比較這座依山而建的城堡,還是倍顯寒酸。
整個城堡的外立面是白色的大理石建造,是從三百多裡的採石場運抵撒馬爾罕,並非純白,略微有些泛黃,卻更加端莊典雅。
成千上萬顆寶石,點綴在大理石的表面,氤氳出了五彩斑斕。
寢宮門窗及圍屏,都用白色大理石鏤雕成菱形帶花邊的小格,間或黑色大理石映襯。
牆上用翡翠、水晶、瑪瑙、紅綠色的寶石鑲嵌着色採豔麗的藤蔓花朵,光線所至,光華奪目,璀璨有如天上的星輝。
“這裡太別緻了。”王復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對這龐大城堡宮殿的評價,太過於奢侈,太過於華麗。
“這都是康國公應得的。”和碩不明白王覆在猶豫什麼,他用自己巨大的腦袋思考了片刻說道:“康國公莫要擔心,整個康宮…牢房,並沒有怯薛軍看守,仍由國公府的鐵林軍看護。”
現在,王復是大明正經冊封的康國公,按制應有兩百的鐵林軍,而且王復身邊本身就有護衛。
和碩和伯顏帖木兒非常肯定,那些護衛就是大明的墩臺遠侯,但是在康國的檯面上,那些護衛都是烏茲團營遴選的勇士。
和碩以爲王覆在擔憂安全問題,這種問題沒有中間地帶,康宮在移交之後,和碩仍然在也先的蘭宮當差,而不是到康宮這邊來。
和碩本身是瓦剌怯薛軍的萬戶,他的身份讓他不能拒絕也先的命令,也先要抓人,和碩只能做,正好康宮已經建好,就提前給王復搬了個家。
這裡就是牢房!
那入門的城門口寫着那麼大的牢房,誰敢說不是牢房!
他的身份的確不適合護衛康國公,那麼安保就由康國公自己負責便是。
王復下馬,拾級而上,一步步的走到了寢宮的大門,諮政大禮堂在外,寢宮在內。
王復剛剛推開了厚重的大門,就聽到了見禮的聲音。
“見過康國公。”一共七十二位美人,看到門被推開,就是齊聲見禮。
“這…”王復看着和碩疑惑的問道:“這是何意?”
“宮婢…獄卒。”和碩笑着說道:“是阿史那合霍送來的,都是烏茲人,本來就是送到這裡來,負責康國公的起居,若是康國公不放心,康國公自己處置便是。”
也先下令十分突然,阿史那合霍並不知情,這些女子,是提前送來的。
和碩很會說話,這一段話,既給阿史那合霍表了功,又給阿史那合霍擺脫了知情不報的嫌疑。
“先撤了吧。”王復無奈的揮了揮手,他本身就不是很在意這些,繼續問道:“今天諮政院的表決,在哪裡?原來的諮政院大禮堂,還是在這裡?”
和碩趕忙說道:“這裡,康國公被捕的消息已經傳遞了全城,諮政大夫們都來到了新諮政大院,康國公自去主持便是。”
王復是康國公,財政一把抓,這次的喬遷新居,和碩沒那個權力來以下犯上的拿走王復的權力,所以,諮政院事,不出‘牢房’也能解決。
王復對富麗堂皇的寢宮看了一眼,邊向着外院走去,此刻的他已經切實的知道,他暫時安全了,等到墩臺遠侯帶着阿史那儀和王永貞趕到康宮的時候,王復纔算確定,自己安全了。
康宮本來是爲博羅籌建,博羅身死後,這裡本應該是阿失臺吉的,但是阿失臺吉沒有了生育的能力,也就沒了繼承人,隨着也先的年歲越來越高,越來越糊塗,權力正在完全過度到王復手中。
康宮自然屬於王復的了。
而且也做了切割,將諮政院和蘭宮正殿切割,也讓康國公府和蘭宮切割。
這座豪奢的康宮,奢侈歸奢侈,卻沒有花多少錢,本來就是復建,那些寶石,除了在大明的江南還值點錢以外,在康國,就是長得好看些的石頭。
最貴的是那些從採石場運來的白色大理石。
新的諮政大院一樣的奢侈,一進門,就是挑高超過了三丈的穹頂,恢弘大氣,莊嚴肅穆。
王復一步步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見過康國公。”二十五位諮政大臣站着俯首行禮。
王復揮了揮手說道:“坐坐坐,某現在是戴罪之身,讓諸位一起來到這牢房裡一起處理國事,並非某本意。”
哪天摘了牢房的牌子,這裡纔是名副其實的康宮。
隔乾颱吉,大明在正統年間冊封的賽刊王,和碩特部的臺吉,如果按照大明敘事體系去敘事,那麼隔乾颱吉和也先是平級。
隔乾颱吉的長子答亦,猛地站起身來說道:“要我說,今天新諮政大院的第一議,就是赦免王諮政。”
答亦的話,其實就是隔乾颱吉的意思。
既然也先要抓人,那麼作爲賽刊王,隔乾颱吉自然可以提議赦免王復的罪行。
甭管王復有什麼罪行,赦免之後,康宮的‘牢房’二字,就可以摘牌了。
那麼康宮摘牌之後,就成爲了康國的政治中心。
阿史那合霍作爲康國公名義上的老丈人,突厥部的特勤,開口說道:“我同意,這無緣無故,爲什麼要抓王諮政?和碩萬戶,你來解釋下,王諮政,到底犯了哪條法要抓人?!”
“當年在諮政大院的穹頂禮堂,瓦剌諸部和我突厥、烏茲別克、蒙古的諮政大夫簽訂的六十四條,是不作數了嗎?”
當年諮政院的建立,是簽訂了一份六十四條的大憲章,這六十四條裡面,就有規定,諮政大夫被捕,需要對所有諮政大夫揭露其罪行,並且將罪證公之於衆。
伯顏帖木兒面色數變,厲聲說道:“合霍!難道我瓦剌抓人,還要聽你的話不成?”
“王下了命令,我們自然要執行,這也是當年六十四條裡的內容!不矛盾,也不衝突,少在這裡胡攪蠻纏,不分輕重!”
阿史那合霍猛地站了起來,王復咳嗽了兩聲,所有人便安靜了下來。
王復看着阿史那合霍說道:“坐下說話,穹頂禮堂不得失禮,否則糾儀官要負責糾儀的。”
從發言上來看,王復的話,是偏向了伯顏帖木兒的主張,也就是支持和碩帶領怯薛軍拿人是合理的這一主張。
但是這在坐的諮政大夫仔細一想,這麼大的康宮都是伯顏帖木兒負責復建,而幫王復搬家的則是和碩。
瓦剌人的態度其實非常明顯了,還是支持王復主政,但是礙於當年簽訂的大憲章,不得不讓怯薛軍拿人。
“阿史那合霍的話,我以後不想再聽到了,以下犯上,君臣失序,尊卑不分,天下不寧。”王復對着所有人說道。
王復其實很想跟這幫諮政大夫好好講一講,當年魏晉南北朝的歷史,比如曹丕篡漢、三馬同槽、西晉代魏的結果,再講解一番,這個世界從不缺乏野心家,爲了康國考慮,不能僭越的邏輯。
但是考慮到這幫諮政大夫在幾年前還都是劫匪頭子,這幾年在大學堂上了幾年學,但還是理不清楚太過於複雜的邏輯,也就作罷。
反正他現在說話管用,他說什麼自然會聽什麼。
阿史那合霍還是有些不服氣,他舉起手來,再得到了王復的首肯之後,才滿腹怨氣的說道:“我沒有要以下犯上,只是想知道,王諮政到底是什麼罪。”
“這不過分吧,既然要抓,總要讓人心服口服纔是。”
“讓和碩萬戶告訴我們,王諮政犯了什麼罪。”
王復這次沒有訓誡,而是看向了怯薛軍萬戶和碩。
和碩坐直了身子,無可奈何的說道:“我不知道什麼罪名。”
其實是有確切的罪名,這個罪名就是奸細。
有人對也先說,王復其實是大明的墩臺遠侯,是大明的奸細,所以也先盛怒之下才抓人。
但是和碩不能說出來。
在康國主政的,實際上的康國的王,是大明的奸細,這話說出來,這不是動搖國本的大案嗎?
就是死,和碩也不會說出來,含含糊糊的便是。
“那我是不服氣的。”阿史那合霍立刻振聲說道:“今日是王諮政,明日就是我阿史那合霍,後日就是溫卡扎特了,再明日,就是隔乾颱吉,實在沒人抓,就把伯顏帖木兒一起抓了算了。”
“我還是堅持赦免王諮政。”
阿史那合霍這次就理智了很多,既沒有攻擊大憲章,也沒有攻擊也先的王權,而是用感同身受的角度去出發,來替王復申辯,並且要求赦免。
隔乾颱吉作爲四大諮政大臣,他讓兒子提出議題,就是爲了等表態,隔幹他最有出息的幼子,死在了也先次子阿失臺吉的手裡。
隔幹立刻開口說道:“我同意…”
王復打斷了隔乾颱吉的表態說道:“這第一議成立,但是還是按照諮政院的規則,只闡述理由,我們還是不記名計票,超過三分之二,就交到蘭宮。”
“王諮政還是規矩大於天。”隔乾笑着說道:“我說下我的看法。”
“在中國的歷史中,南宋初年,紹興十一年,宋高宗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岳飛處死在大理寺內。”
“自此以後,南宋再無北伐成功的可能了,其害無窮,這也是王諮政時常對我們講的亡國之兆有三,求榮得辱、政怠宦成、人亡政息。”
“我堅決反對,以莫須有罪名抓人。”
隔乾颱吉表達了他的意見,雖然是咬文嚼字的唸經,但是他的態度是明確的,赦免王復,他是贊同的。
伯顏帖木兒想了想說道:“我到時候和哥哥好好商量下,我認爲他可能是下錯命令了。”
在四大諮政大夫的表態下,投票很快就開始了,有專人唱票,最後的結果是二十五票全票通過。
也就是說,連負責抓人的和碩萬戶,也同意赦免王復,對‘牢房’二字進行摘牌。
王復無奈的說道:“特赦的事兒,諮政院決議之後,送於大王下印,若是大王認爲我有罪,不肯赦免,我也沒辦法了。”
“下面開始第二個議題吧,關於卜撒因南下後,赫拉特的歸屬問題。”
帖木兒汗國的卜撒因選擇了全面撤出了帕提亞地區,那麼就有了一塊肥肉。
赫拉特對康國而言非常的重要,因爲他在呼羅珊山與帕羅帕米蘇斯山之間,赫拉特必須要在康國的手中,康國才能繼續西進。
呼羅珊的意思是太陽升起的地方,帕羅帕米蘇斯山是雄鷹無法飛過,這兩座山都極爲雄偉,但是就是這兩座山交界的地方,有個山口。
這個地方,就是赫拉特。
當年,成吉思汗的四子拖雷,就曾經受命攻破了赫拉特,當時的拖雷並沒有對這個山口的位置太過在意。
兩年後,赫拉特復叛,聯合花拉子模的殘餘勢力,背刺了蒙古西進大軍,致使成吉思汗長子朮赤西進受阻。
而蒙古將軍宴只吉再徵赫拉特,圍攻長達六個月有餘,最終攻破城池,屠殺一空。
赫拉特的地理位置就決定了,若是不穩定統治這裡,在西進過程中,始終要面對來自後方的威脅。
伯顏帖木兒拿出了一個旗子說道:“這個旗幟上繡着黑羊的大食人,在卜賽因退出赫拉特之後,就佔據了這裡。”
“奴酋名叫雅迪格爾,他派出了使者,告訴我們赫拉特是他的領地,是當年卜賽因答應他的。”
雅迪格爾是黑羊王國的王,曾經出兵幫助了卜賽因在兄弟相殘中獲得了王位,而後卜賽因出爾反爾,不肯割讓領土。
當卜撒因撤出帕提亞地區之後,黑羊王國自然趁虛而入,徹底的佔領了這裡。
卜賽因自然不甘心如此離去,可迫於壓力,他不得不離開,在離開的時候,他依舊惡心了一下康國,將赫拉特交接給了黑羊王國。
“他說是他的就是他的,問過我康國同意嗎?”王複眼神冷厲的說道:“赫拉特本就和撒馬爾罕同氣連枝,既然他要戰,那就戰吧!”
戰爭需要一個藉口,哪怕是一管洗衣粉,王復的理由已經非常合理了,赫拉特必須要掌控在自己手裡,這是康國的後背。
“誰來掛印?”伯顏帖木兒問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就是此次誰來指揮作戰。
隔乾颱吉頗爲自豪的說道:“我兒可爲先鋒!”
隔乾的長子答亦,五大三粗,雖然腦袋不夠靈光,但是打仗是一把好手。
“我去吧,一羣大食人,不足爲慮。”阿史那合霍也是善戰之輩,他決定掛印出徵,不讓自己的女婿爲難。
王復環視了一圈說道:“還是我來掛印吧,打仗,其實我也很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