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祿某島(班乃島)北邊海面上,停着一支艦隊。
這些戰艦高聳龐大,三根桅杆直插藍天。白色帆布被降了下來,綁在橫杆上。長圓的船體,隨着海浪左右搖擺着。
這就是大明海軍朱雀水師,一水的世子帆船,其中乙級戰列艦二十六艘,護衛艦十艘,巡航艦十二艘以及通信艦若干艘。
在其中一艘最大最新的戰艦艉樓上,朱雀水師提督李朝召集各隊隊正和艦長議事。
李超擡頭看了看天,伸出手,手掌在風中轉了轉,先開口道。
“現在興北風,西班牙船隊不可能逆風北上,經東倭回他們的老巢,新西班牙。”
他三十多歲,身形不高,精悍紮實,面容除了黝黑之外,還有幾分秀氣。坐在那裡,彷彿是一位正在給大家授課的鄉下秀才。
“現在我大明詔書傳遍南海,相信滿剌加、暹羅、真臘、安南鄭氏、勃泥以及葡萄牙人和尼德蘭人,不敢違令,明目張膽地與西班牙人接觸。
我們撒出去大量哨船偵查,也重金從懸賞各藩土著和船家手裡收集西班牙人船隻蹤跡。各方收集的訊息來看,西班牙船隊此前在滿剌加一帶轉悠,試圖收購絲綢茶葉。
但是被葡萄牙人和尼德蘭人拒絕後,又去真臘暹羅轉了一圈,還是無功而返。現在俞提督帶着南海水師左營,直奔滿剌加,想必很快就能在那裡站穩腳跟。西班牙人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去那裡。
據悉,他們的主力聚集在宿務島,他們在南海的老巢裡,籌謀着什麼。”
一位艦長說道:“這些西夷人做強盜做慣了,前兩月沒采辦到貨物,該不會想着去搶一回?”
衆人紛紛點頭:“有可能。”
“這些混蛋多半是這樣了,買不到就動手搶了。”
李超揮手往下壓了壓,大家很快就安靜了。
“西班牙人搶,很有可能。那麼他們會去哪裡搶?”
“廣州?”
“泉州?”
“開玩笑,現在是北風,逆風而行,他們都是卡瑞克船,不是我們的吳淞船,逆風跑那麼遠,那些水手非得活活累死不可。”
“那隻能躲在宿務島,等南風再起?”
李超掃了一圈衆人,冷然說道:“老子等了兩個月,就是等北風大興,等這些西班牙人無力北上,西邊各港口又被封鎖,只能龜縮在老巢,再一網打盡!
我已經派出巡航艦和通訊艦,前去偵查。只要確定西班牙人主力在宿務島,我們就全軍出擊,一舉全殲這些西夷強盜!”
衆人相視一眼,興奮地說道:”請提督下令!”
“我先編組各隊。左隊八艘乙級戰列艦,分別爲右隊八艘乙級戰列艦,分別爲.中隊十艘乙級戰列艦,分別爲.十艘護衛艦和十二艘巡航艦,編爲前隊。現在我任命各隊隊正、隊副.”
“好了,編組好了,大家各自歸隊,列好隊形。等到哨船回來,確認無誤後我們立即開拔,打他狗日的西班牙人!”
“遵令!”
“散了,現在大家各回各船,老子要用午餐了。”
有艦長問道:“提督,不留我們用午餐?”
“留你們?那老子還有個屁的吃!快滾!”
李超吃完午餐,罐頭肉加兩個饅頭,還有一小碟鹹菜。
對的,現在大明有罐頭。
開平、太原鋼鐵大行,加上水力軋壓機的出現,錫鐵皮的價格暴跌,此前的陶瓷罐頭,多少還有些透氣,存儲時間不久。
現在改用鍍錫鐵皮製成鐵皮罐頭,存儲時間就變得長久,太原、遼陽是兩大罐頭生產中心。他們背靠鋼鐵廠,大量收購漠南和東北牛羊,屠宰分割,加工成罐頭,成爲主要軍糧。
喝了一杯秘製的熱茶,李超渾身舒坦,拿起艦長室裡掛着的二胡,來到艉樓上,迎着風,咿咿呀呀地拉起來。
悠揚悲涼的琴聲,伴着海風,在南海海面上飄蕩。
一曲拉完,艦長和大副在旁邊問道:“提督,今日你拉的二胡琴曲跟往日不同,又學了新曲?什麼曲目?”
李超嘿嘿一笑,“什麼曲目?我自編的,這叫‘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好聽嗎?”
艦長和大副對視一眼,訕訕地答道:“還行。”
“還行?”
“就是稍遜盧公一籌。”
李超罵道:“呸!我的二胡就是跟盧公學的,當然拉得不如盧公。不堪入耳就直說,遮遮掩掩不甚爽利!”
艦長連忙答道:“海上寂寥,能有琴曲聽就不錯了。”
李超點點頭,“是啊,海上寂寥。不過我水師能人比比皆是,等敗了西班牙人,本督就在他們的宿務港舉行宴會,能歌善舞,會吹笛子拉琴的,各顯本事,大家都上去表演。本督帶頭!”
“好啊。”
正聊着,瞭望手大喊道:“旗語!哨船回報!西班牙人正向北而來,有總計十四艘戰艦,是西班牙人主力!”
戰艦上沸騰了,大家不約而定看向李超。
李超不慌不忙地收起二胡,遞給親兵。
“掛好了,待會打起來,不要把它給摔壞了。”
“是。”
“傳旗語,各隊列隊,準備迎戰!”
“是!”
“諸位,知道我們所在的此艦,船名是什麼?”
“蔣萬川號!”
“來人,把我們在萬里石塘龍頭島打撈的廣海甲六號幡旗,在主桅杆上掛起來。傳旗語告訴各艦,諸君奮力殺敵,以報皇恩!英烈在天之靈,保佑着我們!”
“遵令!”
一面長長幡旗被高高地掛起,飄蕩在“明”字大旗的旁邊,它殘破陳舊,像一條不知哪裡撿來的破布條,但朱雀水師所有將士看着它,目光堅定,臉色凝重。
“廣海甲六號!”
兩個小時後,前隊瞭望手傳來旗語,看到了西班牙戰船蹤跡,它們航向西北,正在艱難地逆風而行,蹣跚而來。
“傳令,前隊轉向讓開,在外圍遊弋。左右兩隊搶風包抄,中隊直插敵船,三隊順風勢並行,依次抵近開炮!
注意不要落在下風!”
“遵令!”
朱雀水師主力出現在海面上,看着龐大的船型,高聳的桅杆,鼓脹的船帆,還有這數量,萊加斯皮和烏爾達內塔看傻眼了。
這就是大明水師的主力?
怎麼沒人告訴我們,他們船型也是卡瑞克帆船,看上更大更長更堅固,還有黑漆漆的炮口,密密麻麻。
船堅炮利不說,居然還有這麼多。幾乎是我們的一倍,怎麼打?
“上帝啊!”
兩人的嘴裡只剩下這個詞了。
烏爾達內塔猛地指着另一邊說道:“拉羅莫斯號,還有埃爾皮羅號,他們想逃。”
萊加斯皮順着他的手指轉身一看,果然,兩艘西班牙帆船在慌忙地轉向。
“跑不掉的!明軍的戰艦搶着上風,他們的帆又那麼多,怎麼跑得過他們。”
萊加斯皮一臉的悲壯:“他們跑他們的,告訴其餘的船隻,爲了上帝!爲了西班牙的榮耀,跟隨馬加馬拉公爵號的旗幟,衝上去,向異教徒們開火!
西班牙國王萬歲!”
半個小時後,“蔣萬川”號一馬當先,氣勢洶洶地衝向萊加斯皮乘坐的旗艦“馬加馬拉公爵”號。
萊加斯皮看到“蔣萬川”號船體右斜,從上風處向自己切過來。桅杆上站着水手,把剛纔掛滿的帆收了一半,船速逐漸變緩。
看得出,自己的對手經驗豐富,十分老道。
看着“蔣萬川”號如同一名人馬皆披重甲的騎兵,疾如奔雷,呼嘯而至。越逼越近,幾乎要跟“馬加馬拉公爵”號撞到一起了,萊加斯皮嚇得臉色慘白。
不到三十米,“蔣萬川”號纔開始轉向,與“馬加馬拉公爵”號相交而行,相隔十幾米擦肩而過。
這個距離太近了!
萊加斯皮非常擔心左右顛簸的兩船,高聳的桅杆會纏在一起。
這些該死的異教徒,太瘋狂了!
居然靠得這麼近開炮!
這是海戰!你們還以爲是騎士互相沖鋒,貼身廝殺嗎?
野蠻無知的大明人!
“轟!”
萊加斯皮還來不及反應,兩船蓄勢待發的炮長下令開火,巨大的轟鳴聲讓人的耳朵瞬間失聰,兩船互相噴着火,向對方傾瀉着彈丸。
令人生懼的呼嘯聲在海面上回響,硝煙迅速籠罩在這邊海域。
黃昏時分,宿務島外海域上,站在“蔣萬川”號上可以看到宿務港到處冒着黑煙,港區海域有一艘沉船,露着桅杆尖。
苦戰半天,大明海軍朱雀水師一舉擊沉西班牙人四艘戰艦,俘獲七艘,兩艘逃竄。萊加斯皮傷重而亡,烏爾達內塔被俘。
李超指揮水師繼續南下,宿務港被搶先趕到的前隊堵住,兩艘西班牙人的船一艘負隅頑抗,被擊沉;另一艘投降。
李超叫親兵拿出他的二胡,準備再拉一曲。
他脫去頭盔,左臉受傷,半個頭被紗布包着。
背後是黑煙滾滾的宿務港,前面是被落日染得血紅的海面,周圍是剛剛得勝的朱雀水師。
還沒開始拉響,甲板上一個撅着屁股在搽拭血跡的水手,擡頭問道:“提督,今天換一曲吧,換個好聽點的。”
李超不屑道:“換個屁!老子拉得曲子,曲曲好聽。
碼得,老子還以爲這次終於棋逢對手了,結果還是不堪一擊!
唉,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
幽怨哀婉的二胡聲又響起,在落日晚霞的南海海面上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