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是以石景山爲中心的京西山區。
地形西北高東南低。
北部爲連綿起伏的山地,屬太行山北端餘脈向平原的延伸部分,有克勤峪(曾稱薦福山)、天泰山、翠微山、青龍山、虎頭山等山峰四十餘座。
中部和南部爲永定河沖積形成的微傾斜平原,有海拔兩百米以下的石景山、金頂山、老山、八寶山等殘丘橫亙其間。
它西邊背靠桑乾河,到盧溝橋以下分流爲盧溝河和清河。桑乾河是北京城重要的水源,幾條水渠直通北京城,環繞諸門,以爲護城河。
西山石景山以南,地勢平坦,修築了連綿數十里的軍營和房屋,其中有一處廣闊的校場,長四里,寬兩裡,能容數萬人。
校場中間有一高臺,朱翊鈞站在臺上,頭戴白邊圓檐帽,身穿翻領長身大衣,金絲繡花,腰扎白色皮帶,長褲紮在高幫羊皮靴裡。
軍裝原本是紅邊,因爲是國喪期間,全部改爲白邊,做了修改。
身邊站着胡宗憲、戚繼光和十幾位將領,穿着差不多的新式戎裝,只是相比之下,朱翊鈞的軍裝更加華麗。
肩章和臂章也不一樣。
朱翊鈞的肩章上沒有標識軍階的花紋底金星,只是一條翱翔的金龍。臂章也沒有區別軍種的刀槍、戰馬、船舵船錨等標識,只是一條團龍。
胡宗憲臂章是一隻飛翔的朱雀,肩章是仙鶴,意寓軍中文職。
戚繼光臂章是一隻麒麟,意寓軍中高級武職,超越軍種。肩章團花紋三顆五角金星,一顆大,兩顆小。意寓軍階爲鎮國上將軍。
成熟的觀衆一看就知道,這新式戎裝融合了二戰德軍和蘇軍的制式。
樂聲響起,樂隊先行。
長銅號、小軍鼓是從葡萄牙人那裡傳過來的,再加上長笛和特製的銅軍號,六十人,全是清河士官學校的少年。
身穿藏青色的新式戎裝大衣,戴着白邊圓檐帽,排成六排,跟在一位舉着大明豎軍旗的軍官後面,哐哐咚咚,奏着慷慨激昂、富有節奏的樂曲,邁着整齊的步伐,仰着頭,氣宇軒昂地走了過來。
走過高臺後向右一轉,在高臺的右邊停下來,繼續演奏軍樂。
接着走過來的是洪武軍事學院的學院方隊。
全是校尉以上中級軍官,一百人,穿着灰色的陸軍軍裝大衣,戴着圓檐帽和白手套,配着指揮刀,排成十行十列的方陣,前面有兩位軍官帶隊,踩着軍樂隊演奏軍樂的節奏走了過來。
上半身幾乎不動,雙手垂放兩邊,只是兩條腿邁着整齊的步伐。
走到高臺前,齊刷刷向右看齊,昂着頭向高臺的朱翊鈞等人行是注目禮。
接着是西山軍官學院,清河士官學校的軍官和士官學員方陣。
第四個列隊走出來的是羽林軍方陣,身穿灰色新式戎裝,扛着上了刺刀的滑膛槍,邁着整齊的步伐,向右昂着頭,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過來。
走到高臺前,隨着前方兩位帶隊軍官的一聲高呼,滑膛槍取下,斜挺向前,一百把刺刀寒光閃閃。
第五個方陣是控鶴軍方陣,他們的軍裝差不多,只是臂章有所區別。
羽林軍是兩把火槍交叉上方有一根羽毛,控鶴軍是交叉火槍上一隻飛鶴。
第六個方陣是陸戰營,他們是藍色軍裝,帽子白邊短檐。
他們的臂章是上方船錨,下方火槍。
陸戰營是坐船上岸作戰,必定船停落錨,再扛着槍進攻。
第七個方陣是海軍水師,他們也是藍色軍裝,帽子白邊無檐,右邊有飄帶。
臂章是船舵,對於海軍水師來說,圓圓的船舵最重要。
他們也都扛着上了刺刀的滑膛槍,邁着整齊的步伐,主打的氣勢跟其它方陣一樣,都是氣吞山河。下水是龍,上岸是虎。
第八個方陣是炮兵方陣,十輛炮車拉着十門九斤野炮,上面坐着六位炮兵,緩緩駛過。
第九個方陣是火箭炮兵方陣,六輛馬車拉着最新式的火箭炮,緩緩駛過。
這些火箭炮加上了尾翼,射程還是三裡左右,誤差範圍從百米縮小到三十米。
一架火箭炮按照口徑,分六聯發和八聯發。
這是陸軍用的,還有海軍用的,由於甲板狹窄,一般是四聯發,一發打不準,我就來四發。
第十個方陣是警衛軍。
他們身穿綠色新式戎裝,扛着滑膛槍邁步走來。
胡宗憲、戚繼光等人學着朱翊鈞的模樣,右手舉至耳邊,小臂和上臂成四十五度三角形。
檢閱完後,朱翊鈞在戚繼光和盧相的陪同下,走下高臺,坐上一輛雙馬馬車。
朱翊鈞坐在中間,戚繼光和盧相坐在後面一排,向校場駛去。
十個方陣在列隊邁過高臺後,依次列隊站在校場空地上,正對着高臺,中間隔着兩百米。
馬車緩緩駛過,朱翊鈞站起來,身子筆直,戚繼光和盧相身穿不同的海陸軍將軍軍裝,站在後面一排。
馬車剛駛過來,帶隊軍官一聲令下,軍官和學員方陣,拔出指揮刀,側身對着前方,豎舉在面目前。
白光閃閃,像是海上的浪花。
朱翊鈞右手敬禮,軍官方陣爆發出整齊又響亮的高呼聲:“萬歲!萬歲!萬歲!”
等到馬車要離開方陣時,軍官們又爆發出高呼聲:“大明萬勝!萬勝!萬勝!”
軍官和士官學員方陣也是舉指揮刀,兩次高呼。
到了羽林軍方陣。
士兵們原本把滑膛槍豎立在腿邊,隨着帶隊軍官一聲高呼,提槍舉槍,筆直地豎在每個人的胸前。長長閃光的刺刀如同一片山林。
“萬歲!萬歲!萬歲!”
“大明萬勝!萬勝!萬勝!”
每個方陣都是兩次高呼!聲音震耳欲聾,直衝雲霄。
在高臺兩邊有觀禮臺。
左邊坐着鄭王、周王等宗藩,成國公朱希忠、英國公張溶、國丈陽武侯薛翰等勳貴。
看到這別出心裁的新式閱兵式,宗藩們保持沉默。
朱希忠、張溶、顧寰、湯世隆等勳貴熱烈地議論着。
“有殺氣!這才叫有殺氣!”
“沒錯,這才叫殺氣騰騰!尤其是取槍挺槍,那麼多刺刀刷地亮出來,帥氣!”
“殺氣不是亮刀槍就算了,精氣神都得跟上。據說今天校閱的羽林、控鶴軍,都是從東北和灤河戰場上輪值入京的。
海軍和陸戰營的兵,還是佔領升龍城那一支。一看就是從屍山血海裡走出來,那眼神,那高昂的頭,沒錯了,只有見過血,手裡有人命的纔有這氣魄!”
“舒坦!痛快!那什麼軍樂隊演奏的軍樂曲,這才叫一個奮發向上,慷慨激昂。以前的曲子,氣勢有了,可這節奏還是慢了點。跟這新軍樂曲一比,還是差點勁。”
“聽說這新軍樂隊,小軍鼓、長號都是葡萄牙人教的,聽說西夷軍隊裡都用這個。再加上我們的軍鼓、竹笛和改進的銅笛,即輕快又激烈。”
“聽說裡面的銅軍號是殿下指導工匠們做的,現在軍中新制,起牀、出操、收操、歇息,作戰時進攻收兵,都是用這個號。
聽着確實好聽,脆生!”
左邊議論紛紛。
右邊觀禮臺激動不已。
右邊觀禮臺坐着的是李明淳、沈萬象等人帶領的國子監、一念公學等學子代表。
他們看着這新穎又讓激奮不已的閱兵式,感覺比誦讀十遍《少年中國說》還要讓人心情澎湃。
李明淳看着遠處站在馬車上,在一排排官兵面前駛過,在排山倒海的高呼聲中屹立不動的那個身影,激動地對沈萬象說道。
“千鶴,《左傳》有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今日一見,方知道兩者其實本質是一樣的,都是在樹立信心。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有了信心,就能與天地人好好地鬥一鬥,爲大明萬民謀利,永固大明社稷。”
閱兵式結束,朱翊鈞以皇上身份,顧寰和戚繼光以京營正副總督的身份,宴請諸位觀禮嘉賓,以及接受檢閱的官兵們。
朱翊鈞在顧寰和戚繼光的陪同下,先去營房餐廳裡,一個方隊一個方隊的敬酒,向上千受閱官兵表示慰問,同時向他們頒發了萬曆元年西山閱兵紀念章。
這是大明,也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次新式閱兵,極具紀念意義。
朱翊鈞接着又去宗藩、勳貴那邊向諸位表示慰問,感謝他們在百忙中抽空前來參加這次閱兵式。
最後去到國子監、一念公學代表那一席。
朱翊鈞經常去國子監和一念公學講課,與這些學子都非常熟絡。
接受了他們的拱手長揖行禮後,朱翊鈞舉着酒杯,敬了他們一杯。
“諸位都感受到了,大明日新月異,各種新鮮事物層出不窮。應該也明悟到,我們正在經歷千年歷史之大變局。
我們現在不僅要舉目看大明,還要看更遠的地方。我們會發現,天下變成了世界,是那樣的廣袤巨大。
西夷人揚帆萬里,遍及世界。我們大明豈能甘於落後?我們要奮發直追,而你們將是創造歷史的一羣人。
你們不在拘泥於故紙堆裡,而是放眼世界。你們將爲大明開創一座座山峰,讓子孫後代敬仰不已。
你們如同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終將把中華文明的光,照耀全世界。”
數百國子監和一念公學學子們,興奮地高舉雙手,學着那些受閱官兵,高聲歡呼着:“萬歲!萬歲!萬歲!”
勉勵一番後,朱翊鈞找李明淳和沈萬象單獨談話。
三人一前兩後,慢慢走在林蔭路上。
前後左右散佈着上百位奉宸司的軍校。
朱翊鈞好奇地問道:“你們怎麼來了西山?”
李明淳答道:“回皇上的話。最近京裡有些動盪,那些酸儒,帶着鼎德、文昌等書院的迂生學子們,藉着天降異象的由頭,時時上一念公學和國子監挑釁。
說我們學習的新學是異端邪說,詆聖毀儒,禍國殃民,遺毒萬世,所以上蒼降下異象,警示世人。
我們那聽他們這一套,爭着爭着就文鬥不行直接改武鬥。
可是武鬥吧那些酸儒迂生們又打不過我們。只是他們這次覺得老天爺給他們撐腰,氣焰囂張,屢敗屢戰,跟牛皮糖一樣。
卓吾先生擔心我們惹出更大的禍事,乾脆把我們全部移到西山來,借了西山營房和西山軍官學院的課堂,讓我們到這裡來講課學習。”
“原來如此。子陽,千鶴,你們教學也教了兩年,該換個地方歷練。有沒有想過去哪裡?”
李明淳和沈萬象對視一眼,拱手答道:“臣等不挑地方,陛下叫去哪裡就去那裡。”
朱翊鈞想了想,“千鶴精通經濟,擅於理財,就先去太僕寺。太僕正卿王汝觀,是朝中理財大家,你好好跟他學一學。”
沈萬象恭聲應道:“臣遵旨!”
朱翊鈞一指李明淳:“至於你李子陽,朕給你找了個好去處,去宣贊局!”
李明淳眼睛一亮:“宣贊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