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聊一聊?
聊什麼?
聊我們用什麼儀式向你們請降嗎?
你這麼多大船,氣勢洶洶趕來,上來就把吉大港和吉大城付之一炬,兩百多艘船,一萬多人,全被大火吞噬。
好不容易逃出來十幾人,你二話不說就在我們面前斬頭。都是成年人,當然知道伱這是在給我們下馬威。
水兵在吉大城遠處一處山丘紮了個帳篷,俞大猷邀請兩位使者到裡面坐坐。
坐下來後,士兵先端上來三杯熱氣騰騰的茶。
“來,來,請用茶,這是本帥的家鄉茶,清香撲鼻,回甘悠長,請!”俞大猷端着茶杯,對兩位使者客氣地說道。
榜葛剌蘇丹國使者和阿拉幹國使者嚐了一口後,眼睛猛地一亮,這纔是明國的好茶啊!我喝了這麼好喝的茶,以後喝不到了怎麼辦?
還有那些阿拉伯和葡萄牙奸商,老子花了那麼多錢在他們手裡買的明國“上等好茶”,跟這茶一比,簡直就是藥湯!
兩位使者不顧水燙,火急火燎地喝完一杯茶,把茶杯放到桌面上,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俞大猷。
上使,可不可以無限續杯啊?
俞大猷看到了兩人的神態,哈哈大笑:“本帥家鄉的茶,還不錯吧。來人,續茶。”
等到第二杯茶水落肚,俞大猷慢條斯理地說道:“大明海軍的水師和陸戰師,都是打海盜起家的,對海盜深惡痛絕,遇到他們,二話不說,只有一個字,殺!”
一個殺字,俞大猷說得不急不緩,清朗透亮,讓兩位使者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早聞吉大港是海盜窩,是一羣來自葡萄牙、阿拉幹、阿拉伯和榜葛剌各地的海盜,糾集於此,對於這些海盜,我大明王師不用宣戰,直接下手就是。
至於這吉大港和吉大城,爲海盜窩巢多年,污穢遍地,羶腥難聞,只能付之一炬,用熊熊大火將他們的一切罪惡焚燒乾淨。”
俞大猷先表明態度,榜葛剌蘇丹國使者自然是歡欣鼓舞。
吉大港以前是榜葛剌蘇丹國會下金蛋的母雞,葡萄牙人垂涎已久。動過一次手沒有得逞,由於他們戰線拉得太長,處處需要人手,顧不上吉大港。
於是就以僱傭兵的形式被阿拉幹國王僱傭,先在阿拉幹國立足,再反過來僱傭阿拉幹人海盜和水手,一舉拿下吉大港。
葡萄牙僱傭兵頭子布里託自封吉大港總督,把這裡變成海盜樂園,實際上也是徵稅的,向進出的海盜船隻、背景深厚的阿拉伯商船徵收泊位費,以及吉大城發生交易的交易稅。
這些稅除了維持吉大港和吉大城的運作之外,布里託還需要跟阿拉幹國王分。
阿拉幹國拿大頭,因爲光憑布里託手裡的那些兵力和船隻,是鎮不住榜葛剌蘇丹國,只有背靠阿拉幹國,招募足夠多的阿拉幹水手和海盜,才能在榜葛剌蘇丹國眼皮底下保住吉大港。
現在明國水師一把火把吉大港和吉大城燒得乾乾淨淨,布里託爲首的僱傭兵和海盜集團,死傷殆盡。
榜葛剌蘇丹國開心了,阿拉幹國卻心痛死了。
可是阿拉幹國王敢吱聲嗎?
不敢!
他們已經確定,葡萄牙印度總督卡爾德隆率領的“龐大艦隊”,遠征滿剌加,被明國水師打敗。
天啊,他們幾乎不敢相信!
往年幾艘葡萄牙帆船在南亞諸國海岸線上,可以稱王稱霸,橫行無阻。
卡爾德隆率領的艦隊,在路過阿拉幹國南部港口妙烏港時,短暫地停留過。
那麼多大帆船,那麼多黑漆漆的炮口,讓阿拉幹國王以及此時的蒲甘霸主-東籲國王莽應龍都瑟瑟發抖,雙腿發軟。
然後這支滅國毀城的“無敵艦隊”,被明國水師擊敗了。
誰也不敢相信這個傳言。
現在信了。
吉大港外海停泊的明國水師,比葡萄牙人的帆船要大的多,炮口也要密集得多,數量更是卡爾德隆艦隊的十倍。
如果說卡爾德隆艦隊在阿拉幹人心目中可以輕易摧毀一個國家,那麼這支明國水師,可以毀滅整個世界。
然後這支水師在南亞諸國面前的起手式,就是真的不會吹灰之力,把一座堅固的城堡和一座繁華的港口,化爲灰燼,徹底摧毀。
太兇殘了!
難怪能輕易地打敗葡萄牙人。
俞大猷繼續說道:“舊的吉大城和吉大港狼藉一片,沒法用了。本帥的部下在這附近勘查過,發現拉鐵鏈處正是這一段河道最窄處,轉過那個彎正好又有一個大河灣。
那裡河闊水深,適合做港口。巧了,那裡又正好與拉鐵鏈的左要塞相近,正好可以以要塞爲基礎,擴建新城。
我大明水師新建此港此城,叫察地港,恢復永樂年間,三寶太監水師過來時,在此地設的察地港抽分所。
以後此城港由大明管轄,聚貨通商,各國船隻和民商可自由往來。
我的這個想法,你們是贊同呢還是反對?”
榜葛剌蘇丹國使者馬上答道:“我們贊同,我們堅決擁護。察地港原本就是百年前,我國獻於大明天朝的,只是上國久棄。
現在天朝願意再收回去,我榜葛剌蘇丹國上下,是歡呼雀躍。”
反正此前吉大港被人佔了去,不在我手裡。現在它廢棄了,大明重新修築一座,在不在我榜葛剌手裡,無所謂了。
再說了,現在大明粑粑來了,這大腿一看就又粗又大,金光燦燦,我們榜葛剌國撲上來,搶先抱得緊緊的,以後誰還敢欺負我?
阿拉幹國使者也很快想明白了,就算明國水師把吉大港搶了去,阿拉幹國也搶不回來。
現在大明新築一座新港城,還願意放開任由各國自由往來,已經不錯了,還敢奢求什麼。
他連忙答道:“阿拉幹國上下堅決贊同,同時願意爲察地港修建出力。”
榜葛剌蘇丹國使者一聽,你小子太機靈了,怎麼讓你搶了先?
連忙補充一句:“我們榜葛剌國也願意爲察地港修建出力。”
“好。”俞大猷滿意地點點頭,“修建之事,自有本帥屬下主持,屆時有人力、糧食等方面的需求,自會與你們說。
放心,我大明一向是仁德廣播四海,你們兩國恭敬誠順,大明自然不會忘記你們的。”
俞大猷話鋒一轉,問阿拉幹國使者道:“聽說你們阿拉幹國,正被東籲國主莽應龍步步緊逼?”
阿拉幹國使者馬上答道:“回上使的話,莽應龍自持兵力雄厚,殘暴不仁,四處征戰,吞併他國。蒲甘諸地,生靈塗炭。
我阿拉幹國與蒲甘內地相隔阿拉乾山脈,原本相安無事。三十年前,東籲國上任國王莽瑞體率領十萬兵馬圍攻我妙烏城,圍城三個月未果,只能撤兵而歸。
但我阿拉幹國也是元氣大傷,無奈以臣服東籲國爲條件獲得三十年安寧。
只是莽應龍即位後,向南、向東用兵,屢屢獲勝,於是想轉頭重新徵服我阿拉幹國。”
俞大猷捋着鬍鬚說道:“就是嘛。你們前面有大敵,爲什麼還要與背後的榜葛剌國結怨?爲了一座吉大港,與潛在的盟友撕破臉,搞得自己腹背受敵。到時候莽應龍大兵壓境,你們連一個外援都找不到。
從這一點來說,故意挑撥你們與榜葛剌之間戰事的葡萄牙人,沒安好心啊。”
阿拉幹國使者是本國高官,自有見識,聽俞大猷這麼一說,仔細思量,覺得確實有道理。
莽應龍從東邊打過來,阿拉幹國能找的外援可能只有葡萄牙人和榜葛剌人。
葡萄牙人是認錢不認人,現在就跟莽應龍勾結在一起,向他提供了一支火槍火炮僱傭兵。到時候開戰,葡萄牙人肯定會站在莽應龍那邊而不是自己這邊。
因爲那邊給得錢多!
剩下只有榜葛剌人這處外援。
結果本國在葡萄牙人的挑撥唆使下,爲了搶奪吉大港,直接撕破臉.
瑪德,葡萄牙人真不是好東西,我們要跟你們翻臉!
俞大猷看着阿拉幹國使者臉上的神情,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轉頭對榜葛剌國使者說道:“你們榜葛剌國,本帥也知道,西邊有莫臥兒蘇丹國,他們的國主阿克巴,雄才大略,正虎視眈眈你們葛剌國。
壓力也不小啊。”
榜葛剌國蘇丹國使節的眼淚水都要下來了,是啊,這段時間我們過得太苦了。
西邊莫臥兒國步步緊逼,東邊阿拉幹人還勾結葡萄牙人下黑手,把我們會下金蛋的老母雞,吉大港給搶走了。
腹背受敵,財源緊張.
我們真的是太難了!
俞大猷把榜葛剌國使者的神情也看在眼裡,知道自己熬的這鍋湯到火候了。
“大明皇帝陛下把本帥派到南大洋,一是重宣大明威德,打通商路;二是除暴安良,懲惡揚善!
莽應龍征戰蒲甘,殘暴無德,弄得生靈塗炭不說,居然還敢覷覦大明雲南邊地。如此冒犯天威,是取死之道!”
阿拉幹國使者驚喜道:“大明天朝要出兵攻打莽應龍,爲蒲甘百姓剷除暴虐?”
俞大猷看了他一眼,答道:“蒲甘與我大明相隔千山萬水,陸路難行,難於上青天。直接出兵,目前不可能。
但現在海路已通。本帥已把東籲國主莽應龍暴虐害民,以及不臣之行徑,稟於我大明皇帝陛下。
待聖諭一到,我大明水師就會奉諭行事,先封鎖東籲國海岸,其港口城池,皆如吉大港一般!
爾等阿拉幹國,可趁我大明天威,重振旗鼓,奮勇東進”
阿拉幹國使者馬上說道:“下官回去後,馬上稟請國主修國書,遣使者,朝貢大明天朝,以顯外藩誠意。”
嗯,有眼力勁,上道!
俞大猷滿意地點點頭。
榜葛剌國使者急了,“上使大人,莫臥兒國的阿克巴,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殘暴不仁,有違天道,他.他還”
使者靈光一閃,想出個絕妙藉口:“上使大人,阿克巴狂妄自大,居然對烏斯藏的哲域地區(錫金以及南部地區)有貪戀之心。”
急了!
你看你,怎麼就急了呢!
俞大猷擺了擺手,“不着急,我大明素來是先禮後兵,待我水師行到柯欽、果阿、第烏等港,與這阿克巴好生商談。
他要是肯聽勸,願意與大明自由貿易,願意與諸國相安無事,那就一切好說。要是他敢執迷不悟,那就休怪我大明要替天行道。”
臨行前,朱翊鈞連寫了數封密詔給俞大猷,切切交代他,到了南大洋地區,先把當地的霸主找出來,先好好談一談。
條件要往高處談,我大明不是來要飯的,是來撒播文明之光,是來自由貿易的,佔住了大義制高點,開出的價格肯定不能低。
而本地的霸主嘛,一向橫行霸道慣了,自然不會答應我們條件。
既然談不攏,大義制高點又佔住了,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封鎖海岸線,摧毀港口,扶植它的敵人,圍攻它。
總之一點,浪越大,魚越貴!印度越亂,生意越好做。
根據朱翊鈞的旨意,戎政局參謀總局和海軍部參謀局制定了南大洋行動綱要,早早就傳給了俞大猷。
心裡有數的俞大猷安撫了阿拉幹國和榜葛剌國的使者一番,叫他們稍安勿躁。
接下來幾天裡,榜葛剌國和阿拉幹國各派出一支民夫隊伍,把吉大港和吉大城廢墟收拾一番,然後徹底拆除。
先種地養魚吧,這塊地,這片水域,現在十分肥沃,一定能高產。
接下來就是修建察地港。
俞大猷留下一支十六艘大小船隻組成的分隊,以及一千陸戰營留駐察地港,負責督造察地港。
並派出通訊艦,通知龍口城的宋應昌,調運部分建材和物資到察地港。同時叫南海水師左營,把察地港列入巡邏航線節點之中。
一切安排妥當好後,俞大猷率領朱雀水師主力揚帆起航,直奔錫蘭島的科倫坡港。
北邊察地港,西邊科倫坡港,東邊炎蘭港,組成一個三角形,印度與蒲甘、滿剌加海峽之間的海域,就在大明控制之下了。
天氣晴朗,白雲疏落,藍色的天空與蔚藍的大海相映成輝。
海鷗時不時從桅杆上飛掠而過。
艦隊離印度東海岸其實並不遠。但是印度東海岸是出了名的貧瘠和缺乏良港。它的財富和良港幾乎都集中在西海岸。
吹拂着海風,何塞小心地向俞大猷詢問道:“大帥,我們爲什麼不直奔柯欽港?”
俞大猷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本帥出發前,皇帝陛下有交代,要日拱一卒,步步爲營。印度是個大寶藏,所以我們必須有足夠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