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雷動,號角長鳴,滿營盡沸。
士兵們早已得到軍令,擐甲而眠,於睡夢中保持靈醒,鼓聲一響,即飛身出帳。
須臾間,舉營火光燭天,馬聲殷殷。
王玄也甲胃齊整,戴紫金冠,乘龍鱗馬,大雪而飛,風獵而舞,策馬馳營左右巡視,見輜重皆備,將士皆肅然,才沉聲下令道:“出發!”
出了軍營,屠蘇子明他們也率領手下軍隊前來會合,就連校場罰站的柳成川也沒拉下。
顧不上多解釋,隨着王玄一聲令下,四千名軍士向着大營門口衝去。
營地大門敞開,崗樓上驍騎金甲早已得令,毫不驚訝,反而帶着古怪笑意。
王玄冷冷一瞥,隨後便帶人衝出驍騎軍大營,戰馬隆隆聲中,四千軍士消失於茫茫風雪…
……
離開驍騎營十里之外,屠蘇子明扭頭觀望,見後方火光如故,嘈雜沸騰,雖夜黑雪大亦清晰可見,這纔好奇問道:“大人,軍令到底是什麼?”
王玄拿出虎符,又將軍令遞給衆人沉聲道:“模擬演習,從現在開始,整個臥龍野都是戰場,貔貅、玄鳥、驍騎三軍合十萬衆,皆爲敵軍。”
“潛伏隱匿,突圍急行,無論用何手段,都不可被其圍困!”
說着,掏出手中虎符晃了晃,“被圍者皆算戰死,一旦戰損過半,或主將被困,這虎符便要交出。”
玄州都尉古元苦笑道:“這不說笑嗎,三軍人數衆多,熟知地形,佔據主場之利,精銳遠勝於府軍,我等還不能還手,怕是天亮前便會被捉到。”
柳成川眼睛微眯,“其他府軍呢,會不會乘機暗害,使我等暴露?”
屠蘇子明沉聲道:“這個可能性很大,如今形式似勐獸行於山林,獵物四處奔逃,隱藏再好,提前暴露也是死路一條。”
“這個隨後再說。”
王玄擡頭望向天空。“玄鳥翔穹,貔貅擾地,驍騎捷足,中央三軍都不好對付,我們時間不多,必須先想個辦法,遮掩行跡。”
此時夜色幽暗,風雪呼嘯,地上厚厚積雪已沒過膝蓋。雖大軍行無所礙,但過後卻留下明顯痕跡。
“那小弟便來現個醜吧…”
博州都尉柳成川突然發聲,臉上露出笑意,“聽聞王大人有軍陣遁法妙術,策馬涉水不沉、踏雪無痕,這些自然難不倒。至於其他人,便交由我博州府軍。”
說罷擡起右手,只見他月銀護腕上,赫然鑲嵌大小靈木符文,構成玄妙陣法,顯然不是凡物。
隨着他捏動法訣,玄陣綠光閃爍,那些體型龐大的藤甲軍,也隨之生出奇妙變化。
嘩啦啦…一根根嬰兒手臂粗的藤蔓,從鎧甲上蜿蜒而出。
這些藤蔓前端鋒銳,砰砰插入雪地,巨象藤甲軍竟升騰而起,似蜘蛛在雪地往來穿梭,迅捷更甚方纔,所留下的小坑亦很快被風雪掩蓋。
衆人頓知其意。
屠蘇子明仔細查看,蹙然道:“我麾下血浮屠皆重甲步兵,古都尉鐵騎和法壇亦分量不輕,能承受得住嗎?
柳成川笑道:“諸位請看。”
只見五名藤甲軍齊集,甲胃藤蔓似蛇蜿蜒纏繞,在空中形成木臺,隨後叫來血浮屠重甲一人,玄州一騎,縱馬而上,還擡着小型陣臺。
如此重量,藤甲軍猶紋絲不動,輕鬆至極。
“柳都尉妙法!”
玄州古元點頭稱讚,“中央三軍皆有探查秘法,便由我來應對,古家子弟聽令,設陣遁空藏行。”
玄州府軍所用乃混陣之術,其中有修士二百,聞言立刻設法壇,搖陣幡,濃霧氤氳而起,瞬間將大軍氣息遮掩,就連身形也在薄霧中變得模模湖湖。
“好!”
王玄爽然而笑,身後主將大纛煞炁洶涌,白霧自永安鐵騎腳下升騰而起,似履雲飛雪,遊走於藤甲軍左右。
一聲令下,大軍繼續前行。
不過這次,卻似陰兵過境,不留痕跡。
小白亦騰空而起,妖丹運轉,施展隱遁光逆法,消失在漆黑夜空中…
……
王玄離開沒多久,便又有六軍自驍騎軍大營疾馳而出,四散於茫茫雪夜。
有了上次教訓,衆人都頗爲謹慎,同樣剛離開不到十里,便各展神通妙法遮掩行跡。
靈州張衍最擅奇門遁術,麾下四州軍士甲陣如一,令行禁止,配合默契,轉瞬便遁至百里之外…
陳雷山一方火雲戰車威力不凡,此刻卻成負擔,更別說數千鐵騎。
然而他們名義上的首領,孟州排教李汜卻挺身而出,麾下軍士持玄鐵木盾,組成法器陸行舟,又有白莫言施五行遁空大陣,同樣隱於無形……
令狐螭他們則臉色不好,雖有遮掩炁息之法,但大雪痕跡卻無法掩飾,只得亡命奔逃…
海州羅家吳天涯應對從容,壬水勁神通化作藍綬飄揚,如神將御炁而行,舞風雪,遮行跡,軍陣遁水霧而行…
魏赤龍不用說,他那一方有兩州爲江湖法脈,分別是戲彩門與盜門。其中有戲彩門天才段安,手下軍陣以幻術聞名,竟將哪些龐大的龍血巨獸盡數遮掩…
這次軍演,所有人最不看好的,便是懷州司馬薇,畢竟機關戰樓委實太過沉重,又體型龐大,但蘆州裘隱卻施展地行術,找到臥龍野風水溶洞,帶着大軍鑽入…
九路大軍中還有兩軍,則因上一場淘汰,已被下令整頓換將,士氣低落。
通州軍帳內,火光明暗不定,上官秋看着手中山城來信,臉色異常難看……
……
驍騎軍中軍大帳,修士數十人依舊施展圓光術,但隨着幾路府軍施展神通遁術,光影也隨之模模湖湖。
“這幫小子怕是憋屈的很…”
那白鬚老將笑道:“大軍壓境,不可還手,他們估計從沒有過這種經歷。”
另一名老者冷聲道:“那便多嚐嚐,南晉亦有良將悍卒,秘法傳承不輸大燕,戰場形勢風雲變幻,哪會一帆風順。”
“到時會跑的才能活,活着纔有機會…”
“靈州張衍,果然不俗…”
“裘隱爲人不堪,卻挺會鑽空子…”
雖說圓光術失效,但衆多老將們依舊在討論,甚至當場打起了賭,氣氛熱烈。
大燕,已很久沒有這般動靜。
驍騎軍元帥獨孤毅則面色平靜,悠悠品着杯中香茗,桌上一根線香已燃燒近半。
待到香火盡滅,他才放下茶杯,口角含笑,對着旁邊參軍道:“開始吧。”
休!
一道煙火破空,照亮雪夜。
霎時間,整個臥龍野沸騰起來。
貔貅軍軍堡上,山丘似的貔貅法相仰天嘶吼,響徹雲霄,臥龍野地脈再次變得紊亂。
血色煞雲蒸騰,貔甲重騎呼嘯而出,大地隆隆震動…
驍騎大營,皇族金甲鐵騎以五千人爲一隊,奔行而出,旌旗如林,呼嘯如風,疾馳四散…
玄鳥軍軍堡上空,碩大玄鳥法相振動雙翅,狂風呼嘯間,密密麻麻黑影騰空而起,在大雪中御風而行…
相較於各路府軍,貔貅、玄鳥、驍騎三軍將士雖面色冷肅,但眉間卻滿是輕鬆。
十萬對三萬,又是在臥龍野,天時地利人和皆佔優勢,對於他們來說不過一場遊戲。
走時各軍大帥已經吩咐,若天亮前還未將所有府軍圍剿,便是他們訓練不佳。
這個年,也別想好好過了。
……
令狐螭他們最是倒黴,大軍過後,身後雪痕根本無法掩飾。
不到半柱香,幾隊驍騎軍鐵騎便循跡而來,呼嘯間彼此分散,策應默契如羣狼,漸漸形成合圍之勢。
“不行,驍騎速度冠絕天下,你們先走,我將他們引開!”
衛天樞迎着風雪策馬疾馳,咬了咬牙勐然調轉馬頭,縱身躍下,從懷中掏出一枚青銅大印。
此寶名曰玄兵印,可施展道兵之法,爲其中一枚子印,衛家借之鎮壓朱厭軍團氣運,最大缺點,便是借地炁施術,無法動彈。
衛天樞捏動法訣,霎時間狂風大作,陰霧升騰,數百鐵騎憑空而起,轟隆隆向着相反方向疾馳而去。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驍騎軍鐵騎根本不理,留下百騎將他包圍,剩下的則繼續追趕。
衛天樞臉色鐵青望向天空,數道身影振翅而落,快靠近地面時,又一個呼嘯御風而起…
……
休!
一道煙火沖天而起,點亮夜空。
魏赤龍站在高大豬婆龍頭上,寬袍飛舞,面色凝重望着天空。
戰獸前行動靜太大,他們早已找了一處丘陵溝壑隱蔽,上方一尊走馬燈臨空懸浮,轉動間光影繚繞,將整個大軍籠罩。
從外面看,丘陵間唯有風雪交加。
旁邊脣紅齒白,面容英俊男子正是戲彩門段安,沒有江湖氣,反倒一幅世家公子的氣度,“有人被抓住了,也不知是哪路人馬…”
旁邊盜門英才名叫九葉,光頭黑臉,氣勢剽悍,悶聲道:“段兄弟,你這寶物到底行不行。”
說着,看了看腳下巨獸豬婆龍,“有這些大傢伙,咱們可沒法動。”
魏赤龍微微搖頭,“卻是在下拖累了諸位。”
“魏兄哪裡的話!”
九葉嘿嘿笑道:“有你魏家御獸術,咱們去南晉才能高枕無憂。”
戲彩門段安也點頭道:“沒錯,魏兄放心,那王玄雖有些能耐,卻目中無人囂張至極,咱們必讓你壓他一頭!”
說話間,地面忽然隆隆震動。
幾人連忙閉嘴,只見遠處一股血雲翻涌而過,即便相隔遙遠,也能感受到那恐怖煞炁。
段安屏住了呼吸,“是貔貅軍…”
魏赤龍面色冷肅,一擡手,頓時全軍寂然,就連身下巨獸也閉上了眼睛。
轟隆隆……隨着貔貅軍靠近,地炁開始紊亂,天上走馬燈也閃爍不定。
好在,貔貅軍飛馳而過,並未發現他們。
衆人都鬆了口氣。
而在百里之外,王玄也看到了那煙火信號,又看了看周圍,眉頭緊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