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萬物,總有因果相連。
看到大字的同時,王玄也明白此地來歷,心中略有些失望。
原本以爲這裡和那大周王城一般,也是被“九幽鬼國”毀滅,說不定能找到什麼,一窺那恐怖勢力底細。
畢竟那王城幻境,唯有一片黑暗。
但現在看來,所謂“先民古道”,和那龍首山上的天都仙城脫不開關係。
“是上古仙文!”
岑虛舟兩眼放光,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也不顧滿地塵灰,趴在碎鼎前小心抄錄。
王玄眼中微動,“先生認得這字?”
岑虛舟頭也不回顫聲道:“這是上古仙文,術法傳承源頭之一。”
“書院中曾有夫子論證,說世間萬法,源頭並非唯一,有三皇大道,有仙佛之法,亦有邪魔妖鬼異仙之法。”
“上古仙文便是仙佛傳承所用,世間珍稀,書院曾找到兩個字,至今無法破譯…”
兩個字?
怕是不止吧……
仙城令之事並非絕對隱秘,但見過實物之人卻少之又少。
山海書院傳承古老,歷代高手無數,若沒人得到過此令,那纔是笑話。
王玄微微搖頭,隨後看向周圍。
此地痕跡凌亂,並非喪魂谷那般絕地,看樣子從古至今,不知已來過幾批人。
即便有寶,也搜刮得一乾二淨。
但王玄也看出一些端倪。
殘留箭頭兵刃雖然腐朽,但制式卻一模一樣,這是典型的兵家軍隊做法,而且根據盾牌上的箭孔判斷,是同一批人在內鬥。
古周亡於九幽鬼國。
這所謂上古仙城,多半是毀於內戰!
這種事並不奇怪。
天地悠悠,滄海桑田。
中土大陸人族起起伏伏,也不知發生過多少驚天大事,出現過多少蓋世英雄。
但如今,不過一抔黃土。
連名字都沒留下…
……
“先民古道”長不過百里。
即便小心探索,一個時辰後,衆人還是來到了古道盡頭。
古道入口兩側,皆有高聳石臺,一座上方雕像已徹底崩碎,另一座只剩半截腿。
簡單估算,雕像完整時至少有百丈高。
坍塌的巨石將入口徹底堵住,衆人翻過碎石小山,周圍迷霧盡散。
眼前是一片遼闊林海。
下方幽暗叢生,積雪覆蓋,上方狂風呼嘯,高聳樹冠,化作一片綠色海洋波濤洶涌。
龍脈之氣匯聚,時有靈光沖天而起。
而在視線盡頭,一座恢弘高山直入雲霄,好似巨柱連接天地,但自半山腰便烏雲滾滾,雷光閃爍,往上什麼也看不到。
中土龍脈之源,天都龍首山!
相隔如此之遠,也能感受到令人心悸的氣息。
王玄運轉燭龍眼,頓時看到九股龍脈地氣匯聚,在那高山之上竟隱現鱗爪翻騰,氣象萬千。
整個龍首山,也彷彿變成一根連接天地的蟠龍巨柱。
“天都龍首山…”
岑虛舟眼中滿是癡迷,“天下地師,莫不以來此地爲榮,但龍脈威嚴,老夫怕是連靠近百里,都做不到。”
王玄深深看了眼天都山,
“走吧,回永安。”
—
轟隆隆…陰沉天空,雷鳴滾滾。
驚蟄未至,但陽氣早已上升,萬物始動,隔三差五便是陰雨連天。
渠城運河上,煙雨朦朧。
一艘碩大艦船乘風破浪而行,船首站着一排漢子,身着蓑衣,雨水中身形筆挺,目光凌厲掃四周。
河上商船往來,這艘戰船到來,頓時吸引不少目光,船伕遊商紛紛擡頭觀望。
讓他們好奇的,並非雨中大旗上的“柳”字,也非船上碩大弩牀,而是這艘戰船本身。
尋常船隻,多是由木板拼合而成。
而這艘船,確實由無數巨蟒般的藤蔓糾纏而成,漆黑閃亮猶如鋼鐵,透露着一股敦實和兇悍。
“好傢伙,這是啥玩意兒?”
一名旅客看得目瞪口呆。
旁邊遊商嘖嘖道:“長見識了吧,這叫藤船,博州柳家最擅靈植秘法,人家這藤船,不懼刀兵火攻,堅韌無匹,可惜數量太少,要不九曲天河哪輪得到南晉放肆。”
旅客恍然大悟,“博州柳家,是去永安的吧?聽說那邊日漸繁榮,我正準備去投靠親戚,謀份差事。”
“我勸你還是別!”
遊商嗤笑一聲,低頭道:“那邊乾龍軍驚蟄大會,三教九流匯聚,聽說昨日還抓住個南晉暗探,亂的很,還是過兩日再去…”
話沒說完,就見那條龐大藤船靠岸。
伴着咚咚咚巨響,一具具丈高巨物從船上縱躍而出,落在碼頭敦厚青石上。
圍觀衆人倒抽一口冷氣。
這東西看似鎧甲,更像機關,渾身上下透露了一股兇悍,若非有人舉着府軍軍旗,恐怕會被人當做樹妖邪祟。
旅客看得心驚肉跳,“這又是啥?”
遊商尷尬一笑,“我哪裡曉得,估計是柳家的什麼秘法寶物,離遠點就是。”
在衆人眼中,這些巨甲守着四方,隨後便有軍士運下大大小小木箱,整整裝了二十輛馬車,纔在大隊騎兵護送下遠去。
半個時辰後,又有一艘鉅艦從河上而來,十幾名老者御劍破空而起,同樣是各色箱子裝滿馬車,向北而去……
旅客看得暗自咋舌,“那些箱子一看就是靈木,裡面的東西必然價值不菲,難不成永安大會還做買賣?”
“屁的買賣!”
遊商冷笑道:“虧你也算幷州人,不曉得永安王將軍乃是饕餮軍主將麼,這些人多半要去送禮。”
“他們東西是好,但和咱永安的比起來,那就差遠嘍…”
…………
“幷州開荒已然了結。”
玄州車隊中,古元策馬而行,對着馬車內的古家老祖低頭道:“方纔消息傳來,王將軍已到西南羣山,今日便會回來。”
“這王玄,倒是沉得住氣。”
古家老祖古丹青眼中若有所思,“此事還是有些蹊蹺,神都藏珍府那邊已問清,巡天寶船圖早已殘缺,兩朝煉器大師無數,都無法修復。”
“有人傳聞,王玄乃是故弄玄虛,怕乾龍軍將位不保,因此才放出消息…”
古元猶豫了一下,拱手道:“老祖明鑑,據我所知,王將軍爲人果敢,言出必行,應該不會在這種事上作假。”
“你懂什麼?!”
古家老祖冷哼道:“老夫一輩子見的人多了,有些人爲了保住權勢,什麼都敢做…”
就在這時,他停下嘴向前望去,隨即便有一名古家弟子縱身而來拱手道:“回稟老祖,前方柳家車隊停在路口。”
“知道了。”
古家老祖眼睛微眯,身形一閃便破空而出。
與此同時,柳家車隊也有一道身影騰空而起,淡青長袍,面容清瘦,白鬚飄飄,正是柳家老祖柳隨雲。
“見過柳兄。”
“古兄許久不見。”
二人關係不錯,見面先是一番寒暄,隨後便是言語試探。
“柳兄,有個傳聞不知聽過沒有?”
“傳聞而已,王將軍既然大張旗鼓邀我等前來,必然心中有數。不過此人卻有些不老實,前番所爲,莫非是想拿捏我等?”
“說的也是,乾龍軍事關我兩家前程,無論巡天寶船是真是假,也不可任其所爲…”
“此言大善!”
二人言語間,便已達成一致。
乾龍軍彙集四州府軍,那些本地勢力和法脈府軍,都只是跟風而動,軍中話語權還要看自家。
王玄有將位,屠蘇家態度不明,但屠蘇子明卻對其忠心耿耿,他兩家便處於弱勢。
不是說要奪將軍之位,而是要擺出一番態度,免得南征之時,將髒活累活全安排給兩家子弟,出了問題還要背鍋。
這種事,他們實在見的太多。
心中有了計較,二人當即率隊伍往永安而去。
剛到南山谷口,就見外面有大批人馬相迎,爲首者正是原戶部侍郎,王玄的老丈人莫觀潮。
“見過二位老祖。”
“莫先生客氣了。”
衆人見面,自然又是一番客套。
大隊人馬過了南山谷道,永安平原頓時近在眼前,只見濛濛細雨中,烏壓壓的百姓堵在城門口,攜老婦幼,端着酒水瓜果,翹首以盼。
古家老祖古丹青一看便知怎麼回事,撫須笑道:“卻是來得巧,王將軍要回來了麼?”
莫觀潮察言觀色,微笑點頭道:“本來前兩日就可回來,但此行開荒收穫不小,因此路上耽擱了點時間,還請二位見諒。”
“哪裡的話。”
柳家老祖哈哈一笑,說的客氣,眼中卻不以爲然,暗自思謀道:乾龍軍建軍如此大事,還如此耽擱時間。
無非是些靈材而已,
丟了又如何?
這王玄確實是小門小戶!
看來自己想的沒錯,其雖有領兵之才,但卻底蘊不足,若胡作非爲,恐出大事…
就在這時,蒼穹之上忽有鷹啼嘹亮,隨後遠處鼓角爭鳴,大地隆隆震動,肉眼可見的血色煞雲從西南羣山蔓延而來。
衆人也率隊伍上前相迎。
古家老祖古丹青眼尖,當即發現個熟人。
只見笆斗真人站在人羣中,不斷擡頭觀望,眼中滿是焦急。
“笆斗真人,卻是多年未見了。”
古丹青哈哈一笑,上前打了聲招呼。
古家與太一教合作不少,他可是知道眼前其貌不揚的老道,乃是一名丹道大師。
“哦…”
笆斗真人頭也不回,胡亂應承了一聲,便看着前方喃喃道:“慢點好,可千萬別出事…”
“……”
古丹青討了個沒趣,隨即又發現許多熟面孔。
漳州煉器大師霍屈、皮匠門長老原樊樓、錦繡閣長老秋月清…無一例外,全都翹首以盼。
古丹青倒不意外,巡天寶船消息傳出,天下煉器大師齊至永安,誰也不想錯過這次機緣。
沒錯,就是機緣。
巡天寶船蘊含許多失傳煉器手法,若能從中窺到隱秘,便是莫大機緣。
讓他奇怪的是,這些人未免太不自重了吧,竟如此巴結王玄一個後輩,真是…
想到這兒,古丹青微微搖頭。
他和柳家老祖互相打了個眼色,心中都有些憂慮。
王玄鬧得這麼大,若到時無法練出寶船,丟了將位倒是小事,但乾龍軍卻毀了,他兩家也會在這場大勢中落於下風。
想到這兒,兩人心中已有計較。
就在這時,二人同時扭頭,眼神凌厲。
“不對,有古怪!”
“哪來如此重的妖氣!”
莫觀潮見狀淡然一笑,“二位老祖莫怪,玄兒弄了條修蛇,路上才耽擱了點時間。”
古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