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石斜跟葉石燕兩兄弟在縣城的動向是懸在葉家人頭頂上的一柄劍,那細小的繩子隨時都會斷,而帶來的就是滅頂之災。
最近正是農忙的時候,既要忙着拔花生,又要割芝麻,還有黃豆跟綠豆沒有收拾好,地裡忙的走不開,可是每天在地裡忙活葉石韋夫婦都跟沒有力氣似的。葉白芷每每看着都很愧疚。
自從去拜了佛,葉白芷聽從無憂大師的教導,覺得唸佛經或許能消葉白芨身上的罪孽,拿了兩本佛經,每天晚上在葉白芨牀頭給她念。不過她識字有限,而佛經上有很多字都很繁瑣,還很偏僻,她就去找珍兒。有些字甚至連珍兒都不認識,只好拜託虎子去找葉春水。爲了兩本佛經,葉白芷算是拿出了十分的精力,不止珍兒,就連毛氏都被葉白芷的姐妹情深感動了,直誇她是個好孩子。
不知道是佛經有效,還是葉白芨也感受到了葉白芷的這份深情,狀況也有所好轉。認人清了,有時候也會答兩句葉白芷的問話。珍兒也從她斷斷續續的話中知道那個外地來的商人住哪裡,家裡有些什麼人了。可是隻要前天晚上葉白芨答完了葉白芷他們的問話,第二天常珊一來,晚上她就又變卦,只說她糊塗了,記差了。而常珊每次來都說葉白芨已經好了,要帶她會縣城養病。
反覆兩次,葉家人也知道這其中有常珊在搗鬼了。葉白芨轉好的第五天早上,常珊照例來了葉家,這一回給她開門的是葉白芷。
開了門。葉白芷什麼話也沒說。直往堂屋走去。常珊從門口就能看到堂屋裡坐了不少人。她旁邊常帶的老媽子拉了拉她的衣襬,勸道:“夫人,今兒這事蹊蹺,咱們還是走吧。”
常珊當然知道今兒葉家肯定有事要宣佈,可是她要是走了以後還怎麼出門?
常珊臉色如常的扶着老媽子的手進了堂屋,給葉老爺子還有葉石韋夫婦行了禮,靜靜的站在堂屋中間。
葉老爺子喝了口茶水,這是葉路遠從縣城給他帶回來的。說是鋪子裡發的。百年老店就是不一樣,這茶喝起來也醇厚一些。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葉老爺子才放下茶碗,淡淡道:“你身子重,也別站着了,坐。”
珍兒聽到話,機靈的搬了個沒有靠的高凳子放到門邊上。這是葉白芷要求的,說是要用氣勢震懾住常珊,所以就委屈珍兒當一回小丫頭了。其實珍兒倒不覺得委屈,她本就看不慣那常珊。什麼人不好做,偏要當人家的小妾。對於這樣本身就不自愛的人,也沒什麼值得人憐惜的。
“夫人,他們……”常珊臉色不變,她身邊的婆子倒是氣極了,指着孫氏就這樣色厲內荏的,還是被常珊拉了拉才止住了後面的話。
葉老爺子、毛氏夫婦還有孫氏他們都沒什麼表示。既然大人們不開口,那葉蘇木跟葉白芷他們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珍兒感慨,這還是不懂大戶人家的規矩,這要是真的想震懾常珊,這就是個好時機,把那不懂事的老媽子拉下去,狠狠的打,想打殘了就杖刑,要讓她長記性,就掌嘴。也不看看這是在哪兒,就敢指着正室,對一個小妾稱夫人,反了她!
不過毛氏他們肯定沒見過這樣的招式,也不知道這是正室立威的最好手段,珍兒這會兒也不好提醒,只佯裝看不出什麼,甜甜道:“常姨娘,坐吧。”
如果說剛剛珍兒搬來的這個很合規矩的凳子常珊還能忍受的話,那這一句常姨娘就是完全戳到了她的痛處,當即她的臉色就是一變。不過看着滿屋子裡沒有什麼異樣表情的人,她還是忍着氣坐在凳子上了。
珍兒見她色變,心裡異常高興,臉上笑的也異常甜,就連常珊那怨恨的一瞪都不在意。她就說嘛,她最近老是說錯話肯定是有緣由的,還以爲是得罪了哪路神靈呢,原來是爲了今天做準備的呀!
珍兒這一句常姨娘並沒有引起毛氏他們的重視,不過葉白芷卻是反應過來了,怪不得當時珍兒要搶走這搬凳子的活計,原來是因爲她跟常珊身份上的差別呀。
常珊坐的高凳明明是這堂屋裡最高的一個凳子,可是高高在上的她卻覺得無比的羞愧,只因那一句姨娘,她就屈居人下,即使她平時再縣城擺着正室夫人的款兒,可她還是一個小妾,在正室面前需要低聲下氣的小妾,只能坐獨凳,只能坐在門口的小妾。
家裡沒有老太太,老爺子一個大老爺們跟個姨娘不好說的,這跟常珊交代的事葉老爺子就交給了毛氏跟孫氏。
俗話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毛氏跟孫氏一個長嫂一個正室,管常珊這事兒是理所應當的。
等常珊坐定,毛氏就開口了,“我問你,石斜在縣城是做什麼的?”
單刀直入一直是毛氏的特色,除了有些時候需要,她也會虛與委蛇。
常珊本以爲他們是不想讓她接走葉白芨,想拿話堵她的,卻沒想到毛氏一開口就是問葉石斜的事。暗想不會是昨兒晚上他們又從葉白芨那裡套出什麼話來了吧,這要是被他們知道石斜在縣城做的那些事,她今兒是別想安然離開葉家老宅了吧。常珊越想越心驚,額頭也開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
那個跟着常珊的老媽子一直很得常珊倚重,每每在府裡也是耀武揚威的,已經隱隱有了闔府第三大的勢頭。就是她服侍的常珊那在府裡也跟個金寶似的,葉石斜說句重話,常珊一捂肚子他就立馬弱了氣勢,馬上跟常珊道歉。她也知道葉石斜這麼多年都沒個兒子,所以特別重視常珊這個肚子,她想着鄉下人是最重傳承的,估摸着會比葉石斜更重視常珊的肚子。而且她自恃是城裡人,隱隱還有些瞧不起毛氏他們這些鄉下黃臉婆。這會兒見常珊臉色難看,額頭也開始冒汗,不自覺的捂着肚子,還以爲她又鬧肚子疼,想嚇唬毛氏他們,也跟着驚呼起來,聲音大的連窗外樹上的蟬聲都給蓋住了。
“夫人,夫人你這是怎麼啦?莫不是被這下鄉下人氣着了?”那老媽子雖說扶着常珊,可是怨恨的眼神卻是直盯着做的離的很近的毛氏跟孫氏,而且開口閉口都是鄉下人的,聽着讓人着實氣憤。
“夫人,你放寬心,別跟這些鄉下人一般見識,等回了城跟老爺說了,有夠他們喝一壺的。”那老媽子還跟沒意識到堂屋裡微妙的氣氛一樣,自顧自的說着。
常珊本來心裡想的害怕,再加上被珍兒那句姨娘氣着了,臉色纔不好看,本也沒什麼大問題。可是她一個沒注意,那老媽子那麼大的一聲吼在她耳邊,她心裡一顫,渾身一個哆嗦,卻真的開始肚子疼了起來。
常珊坐在凳子上以後,珍兒見沒她什麼事,就對葉白芷使了個眼色,讓她出來,只說了讓她找個機會懲治惡奴。她本以爲那老媽子做了下人,再加上剛剛那個下馬威會收斂點兒,卻沒想到她這麼沒腦子,這麼快就給葉白芷一個絕好的藉口了。或許她真的不該對葉石斜挑選的下人抱有正常的想法。
葉白芷也是個上道的,這老媽子剛把話說完,她就使勁拍了下桌子,這一下她也是氣憤難耐下才拍的,響聲震耳不說,她的手痛了一下之後,就一直麻麻的疼着。
那老媽子不其然這麼大一聲響在耳邊,當即本震了一下,反應過來還沒開口,就被葉白芷先開口定罪名了:“哪裡來的刁奴,見到正室夫人不行禮下跪就算了,還把一個小妾捧得高高的,你口口聲聲稱誰夫人呢?我就說嘛,我常姨那麼知書達理的一個人,怎麼會那麼沒規矩的趁着正室在鄉下孝順長輩就一人稱大呢,原來是有你們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刁奴在後面挑撥呀!今天我要是不給你好好講講規矩,你還不知道你進的是誰家的門呢吧!”
葉白芷說完,也不等那老媽子反應過來,過去就是兩個大耳刮子,直打的那老媽子眼冒金星。葉白芷最近鋪子裡、地裡忙活的,早就不是那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弱城裡姑娘了,這兩個耳刮子可是實打實的。
常珊被這兇猛的葉白芷駭住了,她從來沒想過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能下這麼狠的手,頓時覺得肚子又痛了,捂着肚子只哎哎的叫。
葉白芷以爲她還在裝模作樣,再加上那個老媽子反應過來了,還揪着要打自己,也不管合不合規矩,擰上手又是兩個耳刮子扇過去。那老媽子長年在外面做着伺候的活,她又是個慣會偷奸耍滑的,長了一身肥肉不說,年紀越大也越不中用。
珍兒一直緊盯着這邊,準備等葉白芷一落下風就衝過去幫忙。可沒想到那個老媽子那麼不經用,葉白芷幾個耳刮子過去,她就鼻青臉腫,開始求饒起來。
有了這一番變故,毛氏、孫氏還有葉老爺子他們都被駭住了,也只盯着葉白芷生怕她被惡奴傷着。等這邊戰況一結束回頭看常珊,才見她痛苦的蜷縮在地上,緊緊捂着肚子,臉上全是汗。
孫氏被驚呆了,回過神喊道:“糟了,她動了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