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了城曹葉氏就緊抿着脣,雙手不自覺的握緊。
珍兒見她這樣緊張,就說了些趣事在旁邊逗趣,聽的就連一直心情不佳的柱子跟大壯兄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可曹葉氏也只是應付的笑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沒聽珍兒說了些什麼。
曹葉氏有時候確實是太固執,珍兒知道勸解她也沒用,說了一會兒話之後見沒個人回嗆也沒了說話的興致。
一路上沉默着,直到牛車繞過後山穩穩當當的停在了醫廬門口,一路上也沒碰到熟人,曹葉氏才放鬆下來。
鄉下人家也不講究太多,葉老爺子給曹葉氏看了看手上的蛻皮狀況,給她拿了些擦手的藥膏,吩咐她怎麼用,曹葉氏道了謝就跟珍兒說要去她家準備晚飯了。
珍兒看出她是不想碰到榆樹村的人,也沒想逼她,從阿大手裡接過鑰匙遞給她,讓她自己回去忙活。
珍兒把葉老爺子、毛氏、阿大兄弟聚集在一起了,把今兒那胥吏的話說了。葉老爺子跟毛氏都欣慰的笑了笑,阿大、阿三、阿四高興的歡呼起來,高興過後也沒忘了要謝謝葉老爺子他們,跪下來磕了好幾個響頭。葉老爺子忙讓他們起來,只叮囑着讓他們以後好好做事。
珍兒看了看半躺在椅子上的阿二,見他面露譏色,心裡有些不慍,但看葉老爺子他們都很高興,也沒提他的事,只想着找個時間讓阿大自己問問他。
大壯跟柱子兩兄弟趕着牛車從珍兒家往自家走,一路上碰到的人都笑呵呵的跟他們打招呼。兩兄弟即使心裡壓着事也還是強笑着打招呼。
回到家。何大嬸正笑呵呵的坐在堂屋門前摘菜。嘴裡還唱着不成調的山歌。柱子把牛車趕進院了,大壯跟他娘打了招呼就到處找他爹,卻連他的影子都沒看到。
“大壯,你找啥呢?”何大嬸見他跟個沒頭蒼蠅一樣亂找,問道。
大壯懶得跟他娘說話,他娘有的時候太不講理,可這會兒還是得問他娘才成:“娘,我爹呢?回來了沒?他今天去城裡幹啥了?”
一提起何獵戶。何大嬸臉上的笑更盛了,“你爹還沒回來呢,他去城裡有事了。哎,你怎麼知道他去城裡了?”她還謹記着她當家的話,事情沒辦好之前不能往外露風聲,她怕自個管不住自個的嘴,今兒她都沒敢出門呢。就連大壯跟柱子他們兩兄弟他們都沒說,還是等他們走了以後她當家的纔去的縣城。
大壯聽的皺着眉頭,正想開口問兩句,大門就被推開了。何獵戶紅着臉。搖搖晃晃的靠在門框上。大壯跟何大嬸忙過去扶過他。
喝了杯濃茶水,何大嬸跟柱子扶着何獵戶去牀上躺着去了。大壯坐在桌邊看着他爹搖搖晃晃的身影。心裡亂糟糟的。
好在何獵戶醒酒也還算快,晚上吃飯前就醒過來了,大壯等不及問他上城裡幹啥去了。
何獵戶嘆口氣,對何大嬸道:“你明兒去村頭割兩斤豬肉,明天上晌送去珍兒家給她道歉,就說外面的話是別人亂傳的,跟你沒關係,不管怎樣一定得讓她相信外面那話不是你說的。”
何大嬸有些不樂意,憑什麼她一個長輩還要跟個小輩賠禮道歉?
何獵戶一拍桌子訓斥道:“你還不樂意,你有啥不樂意的?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那張嘴,咱們現在怎麼會是這樣一副場景?你偷偷掙錢哪一點兒不好,還非得到處張揚。我告訴你,明兒你要是得不到珍兒的原諒,你以後就別給我出門了,省的壞了我們家的名聲。”
“自己沒本事在外面混不開,回家來訓女人算啥漢子。”何大嬸咕噥着,旁邊的大壯聽的一清二楚。
今兒在醉雲樓後巷,珍兒去跟掌櫃的結賬,他跟柱子看到他爹在後巷拉着個小幫廚,說了半天好話人家都沒搭理他。後來去盼兒家的時候又看到在小酒館裡跟人吃酒的何獵戶,當時他跟他哥兩人就知道他爹真的被他娘鼓動的動了心,想撇開珍兒單幹,這是來縣城找買家了。一整天他們兄弟倆心裡都不好過,珍兒開的價那麼高,怎麼會有人靠着他爹那點子臉面把東西賣到他們家而不賣給珍兒呢?再說了,珍兒能找到買家,而且還是實力那麼雄厚的人家,他們怎麼比得過?
“爹,娘,珍兒明天要去縣城,我估摸着怎麼也得晚上才能回來,你們明天早上去也見不着人,還是晚上去吧。”說着,大壯頓了頓,接着道:“明晚我陪着娘去。”
何獵戶夫婦一聽高興起來,“這樣好,那明兒晚上你們母子倆一起去。”大壯跟珍兒還是熟一些的,有他跟着,珍兒怎麼也會給幾分薄面的。
晚上洗完了澡,葉老爺子開了醫廬的門,讓阿大他們也能在外面吹吹風,看看月亮。
阿三跟阿四正嘰嘰喳喳的說着簽完了賣身契以後的幸福日子。一個說以後要好好幫珍兒照料那些豬跟雞,還要幫珍兒種地。一個說要去給鋪子幫忙,還要給葉蘇木幫忙,要讓珍兒的生意做的更好。
阿大笑眯眯的看着他們倆,轉過頭見阿二仍然是一副譏笑的神情,想到珍兒提點他的話,開口問道:“阿二,關於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阿二譏笑出聲,“怎麼想的?我要說我不想賣身,你們會跟我一起不賣嗎?”
“阿二,”阿大訓斥道:“你不想賣身,你想幹什麼?難道你還想回到之前我們過的那種,人人喊打,沒有尊嚴乞討的日子?難道那種每天爲了一個饅頭,爲了一個遮頂的片瓦跟人打架,跟狗爭食的日子你還沒過夠嗎?”
阿二神色一變,一腳踢翻了凳子。指着阿大的鼻子罵道:“我是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了!可是這爲奴的日子也不是我想過的!這賣身爲奴很光榮嗎?值得你們這樣歡欣鼓舞的。啊?說到底還不是一條狗!我阿二這句話放在這裡。我絕不爲狗!我這輩子再也不會當狗了,再也不會!不信咱們走着瞧!”
“二哥!”阿三、阿四急急喚道,擡腳就要追上去。
看着阿二漸漸遠離,即將消失在黑暗裡的身影,阿大無奈的嘆口氣,擺擺手,道:“別追了。”
阿三、阿四對視一眼,都有些擔心的對阿大道:“大哥。二哥這樣跑了,很危險的。”
阿大擡頭望了望天,他又何嘗不知道晚上在這挨近山邊上跑有多危險?可是阿二已經決定要走了,他們即使追過去也未必能把他追回來了,還不如讓他求仁得仁。
經過了阿二這事兒,阿大他們也沒心思在外面賞月了,把凳子搬回了屋,幾人就去睡覺了。睡前,阿大叮囑道:“從今以後,咱們不能再以兄弟相稱了。東家給我們起了名字,我叫貫仲。阿三叫方海,阿四叫南星。你們都記住了,以後即使要叫哥,也要前面帶了名字叫,咱們以後就都是小東家的人了,咱們的命是她救的,她纔是咱們的主子,聽清楚了嗎?”
阿大少有這麼厲聲的時候,阿三跟阿四心裡一震,忙大聲道:“記住了。”
睡覺前,阿三跟阿四都有些激動的睡不着,他們沒想到有一天會有人願意收留他們,還給他們起了這麼好聽的名字,兩人都在心裡默默唸着他們的新名字,直唸了一個多時辰才熬不住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阿大一夜都輾轉難眠,他也不知道阿二到底去了哪裡?這麼晚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遇到什麼事?
珍兒晚上找他的時候,就是問他阿二願不願意賣身的事。他當時支吾了半晌卻不能給一個肯定的答案出來。他一直都相信他們四兄弟不會分開,可是珍兒這樣問他的時候他卻遲疑了。
珍兒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提前把他們的賣身銀子給了他們。按理說他們這樣的一兩銀子就能把四個人都買下了,可是珍兒給了他二兩銀子,還告訴他藏銀子的時候最好讓阿二看見。他當時不明白珍兒這話是什麼意思,直到剛剛他摸了摸被子下,下面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才明白她的用意。原來阿二真的從來沒想過跟他們一起賣身從此過安生的日子,連珍兒都看出來的事,他這個一直跟阿二在一起的人竟然沒有看出來。
阿大望着從窗棱透進來的月光,想到在外面奔走的阿二,深嘆口氣,只希望他真會如願以償。
第二天一早,阿大現在叫貫仲了,就叫醒了方海跟南星,也就是阿三、阿四起牀。三人起牀洗漱完了,就把他們住的屋子,還有醫廬外面給打掃的乾乾淨淨,被子什麼的也疊的整整齊齊的。
老人家覺本來就少,葉老爺子早就醒了,聽到這屋的動靜,他剛坐起來又躺了下去,無聲的笑笑,就着熹微的晨光,聽着對面屋子裡幾個小子窸窸窣窣捯飭的聲音。
珍兒一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口的貫仲、方海還有南星三人,打了招呼就讓他們進門了。
貫仲三人恭恭敬敬的跟珍兒行了禮,就開始分頭忙活了。餵豬、餵雞、燒火,打掃庭院,虎子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在院子裡忙的熱火朝天的三人,張大了嘴,半晌都合不攏。
曹葉氏也一夜沒睡好,大清早起牀看到院子裡的三個小子,見他們這麼有勤快,心裡也很高興。
吃了飯,葉蘇木趕着牛車送珍兒他們去了縣城就急急忙忙趕回村子了。杜雲還有一個多月就要生了,現在是一刻都離不了人。
看葉蘇木走遠了,珍兒纔想着,一定要讓貫仲他們學會駕車。
因爲昨兒已經說好了,今天珍兒他們直接去找的那胥吏,很快就簽好了文書,珍兒還給了胥吏一兩銀子讓他去喝茶,胥吏的態度果然又不一樣了,還說以後珍兒要辦文書就找他,一定給辦得妥妥當當的。珍兒道了謝就帶着貫仲他們趕去鋪子裡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