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大人小孩,沒有人是不喜歡過年的,特別是收成好的時候,即使是再貧窮的家庭也會置辦像樣的年貨,過個歡喜的大年。
年三十這天一早,虎子老早就起牀了。那是天還沒亮,他在寺裡起早慣了,到了這個時候就睡不着。再加上今天過年,他高興,那醒的就更早了。睜開眼,虎子就這窗外熹微的晨光,輕手輕腳的穿衣起牀。起牀後,又往炭盆裡放了些炭,他纔出門,在門口打起了拳。
虎子直打了兩遍拳,全身的經絡都舒展開了,人也覺得熱乎舒服了,方海那屋才亮起了燈。
一打開門,冷清的空氣席面而來,方海縮着脖子眯了眯眼,纔看到院子裡一絲不苟打着拳的虎子,抖着腳道:“小少爺,怎麼起的這麼早?穿厚着些,彆着涼了。”
虎子聽了動作,笑笑,對方海道:“方海哥,我曉得的,穿的厚着呢。我一打拳還得出汗哩。”
方海一聽,憨憨的道:“那可不成,出了汗更麻煩,小少爺還是別打了。”虎子還沒開口,踢着鞋揉着眼睛跟在方海後面出來的南星就反駁道:“方海哥,你這話說的忒沒理兒了,東家送小少爺去學武,就是想讓他強身健體的,這前怕狼後怕虎的,他能學成什麼。小少爺,別理他,好好練啊,要是熱了就歇歇。”
方海撓撓頭,憨憨的笑着。虎子點點頭,就又開始打拳了。
方海跟南星兩個去忙碌了,這些天東家每天都起早貪黑的忙着。昨兒個炸丸子一直忙到戌時末。把手都給燙傷了。還有葉姑姑,兩個人累的眼睛都紅了,可他們倆又什麼忙都幫不上,白白看着着急,還是讓她們倆多歇歇吧。
自從學了打拳,又跟着師父學了吐納法,虎子的五官靈敏很多,這樣喜慶的早晨。他一邊打拳,一邊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離他家最近的三四家的動靜他隱隱都能聽個大概,聽到人們帶着歡喜的心情忙碌着,他也不自覺的翹起了嘴角。
珍兒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了,聽到外面傳來的方海、南星歡快的聲音,她一邊懊惱着,一邊手腳麻利的穿着衣裳。
推開門,正好看到南星抱着木板高興的嚷着。“還真凍住了,就是凍得不緊實。這裡還是不夠冷。”一臉可惜的樣子。
方海小心的接過木板,“有這樣就成了,東家還說要是凍不住就糟蹋了呢,你看着不也沒糟蹋麼。反正又沒別人,都是咱們自家吃。”南星一聽,也是這樣,不過還是很惋惜,“我想看看那凍住了的豆腐是什麼樣兒。”
珍兒聽了笑道:“什麼樣兒,不就是凍得更緊實了麼,沒啥好看的,要是哪天冷了,咱們再凍就是了。”
南星聽是珍兒的聲音,也收斂了臉上的表情,跟方海一起叫道:“東家。”就在珍兒揮手示意後繼續忙碌着。
珍兒舀了後鍋裡的熱水,舒舒服服的洗了把臉,就去跟曹葉氏一起準備團年用的東西了。
今兒過年,毛氏提前說了讓珍兒他們都去葉家過年。反正珍兒家也沒多少人。珍兒跟虎子都很高興受到邀請,特別是這個邀請來自葉家,他們也想跟葉老爺子一起過年。
棘陽縣的團年飯,有的吃的早有的吃的晚,但早早晚晚的也都限在下晌,這裡是晚上團年。所以晌午這頓飯,珍兒似的打算在自家吃的,也好跟曹葉氏、貫仲他們好好說說話。
方海拿着春聯跟門神像,南星端着漿糊,小虎子板着凳子,門裡門外,興致高昂的貼春聯,貼門神,定桃符。每貼好一個門的,虎子都要觀賞好久,然後才得意的奔向下一個門。大門口的對聯都貼好了,虎子看到醫廬那裡葉蘇木跟葉老爺子也在貼春聯,拔腿就往那邊跑。
過年的這些天,每天準備着吃食,沒一樣好了都是自家人先嚐,吃了這樣還有下一樣,吃了幾樣以後肚子就飽了,所以有些人家連飯都不做,都是靠吃這個的。珍兒怕方海他們光吃油膩的東西消化不了,每天還是煮了粥強迫方海他們吃。
珍兒在庖下跟曹葉氏兩人準備着晌飯,方海他們在院子裡摘着剛從地窖拿出來的菜,眼睛卻不自覺的往庖下里飄,那裡面傳出來的香味太誘人了。
珍兒家沒有地窖,很多蔬菜都不能放到過年。當然整個榆樹村都沒有幾戶人家有地窖。她家那些蔬菜還是村裡的玉娘給的。玉孃家住在村西,家裡三間正房兩間耳房是她成親的時候才修的,寬敞大氣有好看,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好看氣派的房子。而且她家還有地窖,說是她男人修房子的時候專門讓人修的,專門爲了儲存東西用的。這個可是真真正正讓人羨慕的東西,每年她家從地窖裡拿出來的蔬菜,不止讓他們自家的飯桌上讓人眼前一亮,有的時候存的好,東西壞的少,還有拿去城裡賣的。過年的時候,城裡的蔬菜價都快趕上肉價了。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玉娘成親的第二年,她就懷了身孕,她男人想讓他們母子以後過的好些,就趁着農閒去城裡打短工,結果碼頭混亂,有人打架,把他給捲入其中,打斷了一條腿,被人擡着回來的時候都出氣多進氣少了。玉娘哭斷了腸子,到處找大夫。
葉老爺子看別的病還成,可是這斷腿而且是可以看到裡面陰森森的大腿骨,他是不敢治的。別人都勸玉娘放棄,她卻不答應。讓人把她男人又送回城裡,哭着求着請了城裡有名的接骨大夫救治她男人。天可憐見,還真有大夫接了她這個病患,在城裡住了七天,把家裡的銀子都花完了,另外還欠了一大筆外債,總算是保住了她男人一條命,可這腿卻是廢了。
她婆家只有她男人那一根獨苗,還有三個姑姐早就出嫁了。她男人這一癱,家裡的重擔都落在她身上了,當時她已經懷了六個月身孕了。
家裡婆婆身體不好,長年吃藥,是遠近聞名的藥罐子。現在家裡的頂樑柱也倒了,所有的重擔都壓在她身上,可想而知她的負擔有多重。可是再苦再累她都沒叫過。也有好心的人勸她,家裡負擔重就把房子賣了,她那房子是新的,建的又好,要是賣了她能還清了債,還有剩餘的呢,就連她男人都不捨得她那麼辛苦,鬆了口要她賣房子。可是她不同意,那是他們的新房,還是建在祖宅上的她捨不得賣。
家裡的頂樑柱倒了,她一個弱女子柔弱的肩膀只能撐起這個家,不管是家裡的事還是地裡的活兒都得靠她一個人。雖說她姑姐跟她孃家弟弟也常來幫忙,可是大多時候還是靠她一個人。
懷孕九個月的時候,有一天夜裡她婆婆起牀喝水又睡着了,這一摔又在牀上躺着了,她更累了,沒幾天就早產了,生了個四斤多重的兒子,這讓這個正艱難的家庭終於有了笑聲。
孩子早產身體又不好,她心裡急的跟什麼似的,好在她姑姐還算不錯,幾人輪流來照顧她坐月子,這才把孩子給養胖了些。
珍兒收榆錢的時候就聽說了她家的情況,特意先收的她家的榆錢。後來收蘑菇,葉蘇葉也是先收的她家的東西。雖然這些做的不顯,不過她人聰明心思又細,一想就想明白了,對珍兒他們也都懷有感激之情。她不接受別人的同情,卻也願意憑自己的勞動掙銀子。
這回過年她給珍兒家送了一籃子的蔬菜,又給葉家送了一些。按照慣例,那些幫助過她的人她都送了。珍兒去過她家,她家的園子跟自家的一樣,都是在後院兒,說起來還沒她家的園子大。珍兒算了算,她這一送菜,她家肯定就沒剩多少了,那賣的肯定也沒了。她家過年就靠着賣些蔬菜掙些錢過年了。
過年前些天,珍兒讓虎子送了些饅頭、炸饃、乾魚過去,毛氏也讓葉白芷送了些豆腐、菠菜過去。那豆腐跟菠菜都是自家產的。
紅燒豬蹄,荷葉雞,青菜炒豆腐、炒芽菜、炒菠菜,蓮藕排骨湯,青椒肉絲,辣白菜,外酥裡嫩的燻肉……林林總總的排滿了一桌子。
看到滿桌子豐盛的菜,南星的眼睛都直了,就連方海也直咽口水。只有年紀大些定力好些的貫仲還沒失禮。
貫仲把鋪子裡的春聯都貼好了,也放了炮,屋子的嚴嚴實實的,門口也用大鎖鎖了,他還交代了旁邊的鄰居幫着照看一下,纔敢放心的回來。
晌午這頓飯吃的每個人都肚子圓鼓鼓的,得撐着桌子才能站起來。珍兒看南星吃不下了還捨不得那一個豬蹄,皺着眉頭拿了往嘴裡啃就想笑。
年三十連老天的心情都很好,剛吃了飯太陽竟然出來餓了,珍兒在院子裡走了幾圈就搬了張椅子在屋檐下坐着曬太陽,直曬的昏昏欲睡。
她是被此起彼伏的鞭炮聲給吵醒的,往後山一看,果然升起了一道道濃煙。揉了揉眼睛,珍兒起身去換衣裳,這都去後山請先祖回家團年了,她也得去葉家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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