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珍兒跟簡月娘去河邊洗完衣裳,還沒到村頭就聽到村裡熱鬧喧囂的。
“胖嬸,發生什麼事啦?村裡咋這麼熱鬧?”村頭樹下一個年輕媳婦拉住一個胖婦人問道。
那叫胖嬸的婦人道:“咳,這不是村長的孫子過了童生試了嘛,聽說下個月要去府城靠秀才哩。你說說,這麼小的秀才,那可是咱們村的光榮呀。這會兒族長,村長,里正他們都在祠堂哩。”胖嬸擺擺手,腳步匆匆的往祠堂方向跑去。
那個年輕的媳婦跟旁邊的人唏噓了兩句,也急匆匆的跟着跑過去了。
這是大熱鬧呀。
這還沒考上秀才呢就這樣轟動,要是他真的考上了,那不萬人空巷了?珍兒撇撇嘴,又覺得,葉春水這麼小的年紀,要是真的考上了秀才,那也真算是十里八鄉頭一份兒了。聽說,藺姐夫當年考上秀才都還比葉春水現在大兩歲呢。
簡月娘眉眼不動的看了珍兒兩眼,見她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心裡放心下了。她就怕珍兒沒有擺清自己的位置,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到時候吃虧受傷的還是她。
珍兒跟簡月娘一路往家裡走,村裡人各個喜氣洋洋,滿臉笑容的三五成羣的往祠堂走去。想來村裡出了個這樣的人物,大夥都與有榮焉。要是下個月葉春水真的考到了秀才,估計隔壁幾個村子的也要來賀喜了。
珍兒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葉春水三個字。這個人搶了她屋子還搶走了她弟弟,現在虎子都不跟她親了,出口就是春水哥怎麼樣。春水哥說什麼。她這個姐姐早就被丟到天邊兒了。
到了家門口。珍兒以爲會安生點兒,卻沒想到正好聽到葉十一哥驕傲的再對泥瓦匠們炫耀,“那是我們村長得孫子,小夥子長得好,又識文斷字,斯文講理,往人前一站,根本開不出是鄉下孩子。嵩山寺的無憂大師給他算過。以後是人上人。”周圍的人聽了都讚歎幾句,葉十一哥就更高興的,就跟別人誇的是他自己的孩子一樣。
珍兒實在受不了到處都在談論葉春水的事,把衣裳晾好了,拿了個小??頭去了屋後的小山包。
開春的時候,大壯的舅舅過來的勤,幫着看了看樹苗,又指導着珍兒他們施了肥,根據時間澆了水,只要有一點兒枯萎的樹。他都讓挖了又重新送了樹苗來。現在後山上一片蔥鬱,每個果樹上都結了幾個果子。大壯的舅舅說。照這個苗頭看,最遲後年果子就能把樹枝給壓彎。
珍兒拿着??頭,看樹下有草就給鋤掉。種樹苗的時候,珍兒是讓王大叔跟葉五哥他們把整個山包都給犁了兩遍,然後又在挖好的坑周圍施了肥的,這樣樹苗長得也旺盛些。整個山包王大叔他們也給弄的跟天地一樣,一壟一壟的,然後再按距離種上的樹苗。這樣種樹苗間看着也整齊些,而樹苗間的間隙還能種些喜陰的莊稼。
珍兒在山裡溜達了一圈兒,估摸着外面的熱鬧應該已經散盡了,才扛着??頭晃悠悠的回了家。
屋裡熱鬧非凡,珍兒一聽裡面有虎子的聲音,高興的把??頭放下就往屋裡跑。
“虎子。”珍兒跑進屋,一眼就看到坐在簡月娘旁邊,拉着她的手興高采烈的說着話的虎子。才兩天沒見,她就開始想他了。
聽到聲音,葉春水回身。屋外的陽光燦爛,正好散落在門口的人後面,因爲逆着光,他一時沒有看清她的臉,卻也從聲音了聽出了她的高興。知道自己考上了童生,她也這樣高興嗎?
珍兒這幾天心裡一直記掛着虎子,上回她從城裡回來,看到虎子的眼裡只有葉春水,有些小小的吃味,沒精打采的道了聲別她就一個人走了,現在想來,她當時太孩子氣了。前世今生加起來,她都十七八歲是個大姑娘了,怎麼還跟虎子一個七歲的孩子使脾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珍兒這兩天也暗暗反省了一下,心裡一直在告誡自己要大度些,虎子這樣的小孩子,當然不能整天跟在她身後,這要是給養壞了可怎麼辦?再者說了,小孩子有個崇拜的人,又年紀相差不大,也有利於成長。她自己想了好多,才覺得以後見到葉春水也不應該有氣,人家幫着指導虎子功課,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要感謝人家。
抱着虎子問了好些話,珍兒的高興才緩了緩,她正想說讓虎子去跟監工見個禮,擡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裡的葉春水,眸光一暗,暗地裡錯了錯牙。
“春水哥,你什麼時候來的?快坐下喝口水?”珍兒鬆開虎子,殷勤的端茶倒水。
葉春水眸光一閃,認真打量了一下珍兒,看她完全沒有異樣,見到他跟村裡那些人一樣熱情,可他就是覺得她的熱情裡包含了一些東西似的。就像剛剛,他明顯感覺到她的目光有異,一瞬間卻又消失了,就像他多心看錯了一樣。
“我跟虎子一起回來的,不過你眼裡心裡都是虎子,自然沒發現我。”葉春水也不客氣,端起珍兒遞過來的茶水就小啜了一口,然後拿起桌上的糕點嚐了嚐,味道果真比城裡點心鋪子賣的還好。
珍兒看他一臉愜意的喝茶吃點心,眯着眼,恨不得咬碎了牙根。虎子是她弟,她稀罕是正常的,他又是哪根蔥呀,來她家耀武揚威。她覺得自己的火氣都快忍不住了,從來沒想過村裡還有這麼厚臉皮的人,還好意思自詡是讀書人。要不是簡月娘在旁邊看着,珍兒都想指着葉春水的鼻子罵,讓他快點從鋪子裡搬走,馬上從她眼前消失了。
葉春水雖然在喝茶吃點心,卻也一直認真注意着珍兒的表情,見她目露兇光,拳頭也是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就知道她動了氣,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珍兒,反正這回從府城回來以後,珍兒看他的目光就有異。但他卻很享受這種感覺,珍兒生氣的時候,目光很生動,跟她平時笑意盈盈的樣子完全不同。他覺得她這個樣子很有趣。
想讓一個人記住你,不一定要討她歡心,有時候生氣或者是記恨也是一種紀念的方式。相對於齊珍兒,他寧願她莫名的生氣,也不要她對他跟村裡人一樣,只把他當做一個前途無量的人。那樣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
葉春水心裡一凜,他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嗎?
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從這天開始,葉春水每天都來珍兒家找虎子玩。偏偏虎子很高興,而簡月娘在旁邊監督着,珍兒也沒找到機會讓葉春水消失。
好在,葉春水這回回來也只能在家裡呆三天,這是他學堂的夫子給他的假期,讓他輕鬆三天,然後再去學堂,他指導葉春水一下,葉春水就要去府城備考了。
這一回葉春水去府城,虎子再沒了之前的不捨,而且滿臉的高興,他也知道葉春水這一趟去府城關係着他的命運。
昨兒葉路遠休息,他帶回了一個消息,說是楊掌櫃的在汐成縣的縣令犯了事,男丁判了斬首,女眷沒入奴籍。那縣令家裡也有些家底,有好幾個鋪子,而且手底下的幾個管事都比較可以,就問珍兒要不要去看看。
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珍兒特別高興的收拾了東西,從簡月娘那裡借了些銀子,就去城裡。她得找楊掌櫃問問具體的情況。而且要去汐成縣,也得有個章程。
葉春水去縣城,虎子也要回學堂,他們要一起走。正趕上珍兒要去找楊掌櫃打聽消息,也要去縣城,只好跟他們一起了。
以前她跟葉春水兩人同行也一起走過幾回,一開始陌生的時候,她還覺得葉春水在讀書人裡面,算是很好的了。不酸腐、不清高、不孤傲,待人也親切,可是現在她寧願他不可一世,不要跟自己再搭上任何一點兒關係纔好。
虎子跟葉春水兩人談的興高采烈,只要是書上的問題,他都懂得,葉春水都能夠答出來。在虎子的眼裡,葉春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葉春水跟虎子兩人說話,也沒有遺忘珍兒,沒回答虎子一個問題,他都會接着問一句,“珍兒妹妹,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珍兒忍着抓狂的衝動,每次都笑着答,“春水哥說的很對。”然後虎子就很高興,小眼睛亮晶晶的,一臉小幸福。而葉春水還會特別的對她笑笑。
珍兒無比確定葉春水是故意的!
好在這回去城裡,葉春水要住在他學堂的夫子家裡,好方便夫子指導他功課,要不然珍兒就不確定她還忍不忍得住脾氣了。
葉春水走了,珍兒也帶着管仲隨着景春堂的車隊一起去了汐成縣,一下子最親近的兩個人都要走,虎子心裡還是有些不捨的。
臨走前一天晚上,他破天荒的要跟珍兒一起睡,把珍兒給高興壞了。虎子還是最親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