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得上火的穆瀾不得不停下腳步,拿着手中的獅子頭套,賠着笑臉道:“這位公子,可曾碰痛了?我趕時間走索,不是有意撞到您。對不住啦。”
年輕公子拂開了小廝的手,溫和地望着穆瀾。撞到他的少年身材瘦削修長,穿着金黃相間的獅子服,用紗網緊束着烏黑的額發。少年的臉精緻異常,笑容中帶着些許無奈,眼神裡有掩飾不住的焦急。讓他不忍心爲難。
“無礙,只是碰了一下而己。”他微笑着說道。想到那四家從高空摔下的獅子,禁不住又好奇地問道:“小小年紀走那麼高的繩索,你不怕嗎?”
穆瀾不由笑了起來:“公子,這是在下的飯碗!再怕也不能不吃飯吧?”
一笑之下,漂亮的臉立時充滿了生氣。年輕公子的心情也跟着變得明朗起來。他低聲重複了聲飯碗,笑容中多出些悲憫之意,輕聲說道:“那快些去吧,當心別摔下來了。秦剛,幫他開個道。”
聽他這麼一說,攔住穆瀾去路的大高個兒哼了聲,不僅讓開了道。粗壯的胳膊一分,將擠在前面的人硬生生擠開,替穆瀾攔出一條道來。
穆瀾開心地衝他抱拳行禮:“謝公子爺大度!您瞅好了,我定能奪得頭彩!”
那份自信與驕傲讓他的臉神采飛揚。年輕公子莞爾笑道:“我等着。”
望着穆瀾遠去的背影,他輕嘆道:“人人都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百聞不如一見,連個走索的雜耍班少年都眉目如畫。小小年紀就要知賣藝討生活,着實不易。春來,不論他是否奪得頭彩,都賞他百兩銀。”
**來的小廝嘟着嘴柔順地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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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胭脂換好獅子服,眼角餘光瞅着一個人影從身邊飛快掠過。她擡頭一看,雙瞳驀然緊縮。
李教頭滿面放光,正使了個蹲身,一抖肩,將一個身穿金黃二色獅子服的人送上了木樁。
穆瀾手腳並用,瞬間離地三丈,倒勾着木樁秀了個獅子蹬腿的花活。
穆胭脂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木樁下,叉腰仰頭吼道:“小王八蛋,你死哪去了?還記得回來啊?”
“娘,我這不是來了麼?奪了頭彩分我五兩做私房如何?”穆瀾揭了一半頭套,露出半張臉來,衝母親璨然笑道。
穆胭脂氣得將手裡提着的獅子頭套扔在了地上,瞪着穆瀾罵道:“回去老孃非抽死你不可!”
李教頭見勢不妙,提氣大聲喊道:“穆家班少班主踩索奪彩!”
這聲不知練過多少回,中氣十足,順着江風遠遠傳開。
看過四隻獅子在高空繩索上各種捧腹搞笑姿態,穆家班的踩索奪彩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穆胭脂恨恨地瞪着穆瀾,無可奈何。
穆瀾吐了吐舌頭,衝母親得意地扮了個鬼臉,將獅子頭往下一扣,雙腿絞緊了竹竿,腰部用力向上彈起,漂亮地在木柱上翻了個身,抱着柱子蹭蹭蹭攀到了頂,撐着頂部利落地來了個獅子倒立。
“好!”
喝彩聲如雷鳴般響起。
風很大,吹得空中的繩索微微盪漾。這對穆瀾來說不過小菜一碟。他深吸口氣往後一翻,在驚呼聲中踩上了繩索。又接連在繩索上來了三個翻滾,這才穩穩當當地站住了。
“孽子!”穆胭脂嘴裡罵着,目光卻絲毫不錯的盯着半空中的穆瀾。穆瀾倉促上場,腰間並沒有栓繩子,摔下來沒接着,輕功再好,離地二十丈的高度,免不了受傷。
站立的獅子搖頭晃腦,慢慢俯低了身體。衆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前幾家走索的,無不是敗在瞭如何讓四肢成功落在繩上。只聽得鼓聲咚咚,連攀爬着綵樓的獅子們都顧不得去奪彩,紛紛回頭去看空中的穆瀾。
只見空中的小獅子緩緩下腰,撐住了繩索。雙手發力,腿凌空交叉踢出,竟在空中演出了獅子戲鬧的活潑模樣。
“笨蛋,這樣才省力。傻子纔會一點點爬過去。”穆瀾嘀咕了句,雙手抓緊繩子用力一撐,身體飛快地向前竄。
從遠處望去,就看到空中一隻小獅子歡快的沿着繩索跑向綵樓。柔軟晃盪的繩子,五十丈的長度,竟被她走出瞭如履平地的感覺。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站在綠衫公子身邊的大個子秦剛咦了聲道:“公子,穆家班少班主這手雜耍功夫更像是習過輕功之人。”
綠衫公子哦了聲道:“怪不得他那般自信,叫我瞧好他奪頭彩。”
秦剛便試探地問道:“屬下去查一查?”
綠衫公子搖了搖頭道:“刺探別人隱私是江湖大忌。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剛輕聲應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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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綵棚搭在觀禮臺左側,鮫絹垂掛的門簾極爲醒目。裡面用隔扇分成了兩間。一間坐滿了林家的女眷,隱隱綽綽瞧見女眷們花團錦簇般的身影。另一間擺了架羅漢牀,林二老爺倚靠在引枕上,透過鮫絹微眯着眼睛望向空中。
穆家班獅子已走了一半尚未摔下來,林家二公子林一鳴翹着腿坐在旁邊,滿臉喜色:“爹,穆家班定能奪頭彩!爹的眼光就是好!”誇完父親之後,又笑着討賞,“怡心齋從山東進了幾隻蟲,品相極佳的鬥蟀。我讓人給留了一隻,還差七千兩……”
林二老爺看了兒子一眼。十六歲的林一鳴膚白秀氣,眼神東瞟西看,就是不敢正視自己。他又想起了十六歲就着手接管家業的林一川,心裡一股邪火幾欲噴之慾出。他沒搭理兒子,轉臉就問侍立在側的劉管事:“不是說病了走不了嗎?”
劉管事額角漸漸沁出了冷汗:“二老爺,剛纔穆家班班主的確說少班主病了,走不了索。還說三倍賠償……”
林二老爺笑了起來:“病了也能走索,功夫這麼好,可惜我大哥病着沒瞧見。你去告訴穆家班,三天後請他們來府裡演一出拜佛求藥,替大老爺祈福。演得好有賞,演得不好,以後就不用演了。免得壞了看客的心情。”
“是。”劉管事恭敬地應了。想着病重的大老爺,心裡卻暗暗琢磨着二老爺的心思,這個演得好究竟是怎麼個好法呢?
“爹,銀子你究竟給還是不給?”林一鳴煩躁地問道。
林二老爺強忍着斥罵兒子一頓的衝動,循循善誘道:“既是品相極佳的鬥蟀,多少能贏幾場銀子回來。這買賣纔算不虧。去賬上支銀子便是。”
“兒子也這樣想的!”林一鳴見父親答應,哪裡還坐得住,尋了個藉口趕緊回府拿錢買蟋蟀去了。
林二老爺那還能看不出來兒子的心思,一聲嘆息後眼神變得熾熱,喃喃說道:“林家還敗不起幾千兩銀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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