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錯什麼了?你那麼兇幹什麼啊!”田蜜的手背火辣辣的疼,被陸向東這麼兇巴巴的嗆了一句,心裡頭自然委屈的不得了。
陸向東把田蜜拉到飲水機前,用冷水衝了衝她的手背,假裝沒聽到田蜜的質問,衝了一會兒,一擡眼,看到田蜜還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這才嘆了一口氣:“你沒做錯什麼。我能對年擁軍動粗麼?”
“當然不能!你那會讓我們犯錯誤的!”田蜜一聽這話,立刻回答,“更何況——”
“更何況他現在還處於失憶的狀況下,我知道你會說這些。”陸向東看着田蜜,又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但我也會有情緒。”
說完,他轉身丟下田蜜自己走開,徑直穿過辦公室,開門走了出去。
田陽和墨竇聽到田蜜之前吃痛的低呼後,立刻趕過去查看情況,見陸向東已經在幫田蜜沖水,就直接去處理年擁軍那邊,等把審訊室裡的飯菜清理乾淨,重新關好門出來,正好看到陸向東急匆匆的離開了。
“陸博士去哪裡?”墨竇看田蜜的臉皺成一團,以爲兩個人又拌嘴鬧彆扭了。
“我不知道啊。”田蜜無辜的看着他們兩個,“話說的沒頭沒腦的,然後就把我一個人扔這兒走了。”
田陽拉過她的胳膊,看看衝過涼水卻依舊很紅的手背:“疼不疼?這年擁軍也太不知道好歹了!”
“怎麼可能不疼,”田蜜小心的避開,不讓田陽碰被燙紅的皮膚,“倒也不能說年擁軍不識好歹,雖然他是個人,這樣的比喻好像不太禮貌。不夠以他現在的情況,就和路邊受了傷的流浪狗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一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陌生人鎖了起來,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我們給他準備飯菜。他在這種情況下,也很難發覺咱們是懷着善意的吧!”
“你說的沒錯。那是從公務的角度出發,如果從親人的角度就是另一回事了。別跟我說你之前看到我胳膊上的傷都沒一點感覺!”田陽開着玩笑。
田蜜也嘻嘻一笑:“你別說,我還真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這個沒有良心的丫頭!”田陽戳戳田蜜的額頭,招呼她和墨竇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吃飯。
“那年擁軍怎麼辦?”田蜜也不敢輕易去和年擁軍打交道,但仍舊有些不放心。
田陽把她的飯菜推到她面前:“好啦,你先別操心其他人的事了,晚吃一會兒他也餓不死。你瞧剛纔發起狂來的樣子,力氣還那麼大呢,不會有事的,實在不行,大不了把王法醫叫過來,給他直接注點營養補充劑。”
田蜜把袖子卷得高高的,以免不小心碰到燙傷的部分,食物的香味還是那麼誘人,不過經過了剛剛的那一段插曲,現在她的胃口比之前差了一點點。
飯沒吃幾口。陸向東就從外面回來了,一進辦公室,看到田蜜和田陽、墨竇坐在桌前吃飯,原本伸向衣兜的手停下動作。把外套脫掉搭在一旁的凳子上,也做到桌前,打開自己的餐盒一言不發的開始吃起飯來。
“陸博士,你剛纔走那麼急,幹什麼去了?”墨竇問。
陸向東吃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私事。”
這個答案分明就是“謝絕閒聊”的信號,墨竇莫名其妙的看看田陽和田蜜,也沒再說什麼,四個人沉默着匆匆吃完了飯。
胡楊趕過來的時候,四個人剛剛吃完飯,正在收拾桌上的餐盒。
“小年呢?他在哪兒?情況怎麼樣了?你們怎麼纔跟我說他發病失憶的事情?!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胡楊一反之前一貫的文質彬彬,一衝進門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當聽到年擁軍拒絕進食,還打翻了菜飯燙傷田蜜之後,胡楊的臉色更加難看,掃一眼桌上還沒有來得及丟掉的餐盒,伸手一指:“你們怎麼忍心這麼做?!小年那孩子發病,一個人被關着,你們卻在這裡大吃大喝!我不問你們警察的工作該怎麼做,我就問,作爲一個人,你們這麼做對得起良心麼?”
“你說的沒錯,現在我們的確都沒有良心。”別人還沒有開口,陸向東已經首先反脣相譏了,“因爲我們的良心都借給你,好讓你在這裡能有足夠的優越感作秀!”
胡楊表情一僵,目光投向陸向東,上下打量了陸向東一番,神情裡多了些鄙夷:“讀了這麼多年書,難道都沒有老師教過你,沒有依據的人身攻擊很低級麼?我看你還是太年輕!”
“既然你那麼關心年擁軍,那麼有良心,得知他發病失憶,爲什麼等了這麼久纔過來?付給你診金的客戶終究比年擁軍的死活更重要,不是麼?”陸向東看着胡楊變得更加難看的臉色,微微一笑,“活了這麼多年,難道你都沒有學會給別人穿小鞋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沒有小辮子麼?我看空活一把年紀,也未必有用。”
胡楊的胸口劇烈起伏,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卻說不出話來,從田蜜打電話給他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這讓他的指責和關切都大打折扣,陸向東把他的指責都換湯不換藥的拋了回來,現在他彷彿被自己發射出去的炮彈擊中,只有氣惱的份兒。
田陽他們三個人看着陸向東,說眼神裡隱含着崇拜那是一點也不誇張的,平時他們在查案的過程中,受到的各種莫名其妙的指責不勝枚舉,氣場強大如程峰那種,還可以略微起點震懾作用,讓對方有所收斂,其他人尤其是墨竇和田蜜這種年輕警察,絕大多數時候就只能忍着,再委屈也因爲紀律束縛沒有辦法申辯。
陸向東則不同,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警察,言行不受約束,剛剛的那一番話,等於替幾個爲了年擁軍奔波一天卻被橫加指責的警察抱打不平,出了一口悶氣。
然而隨之而來的另外一個問題就是眼前冰點一般的冷場。胡楊被人戳中了要害,自然是說不出話來,臉色難看的好像隨時可能甩手走掉,好在他並沒有那麼做。
陸向東則站在他面前,雙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胡楊,同樣什麼也不說,偏偏臉上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比他再說些什麼冷嘲熱諷還更加讓人心頭冒火。
“我說,咱們能不能先拋開‘良心’這一類假大空的東西?”田蜜也因爲胡楊的橫加指責而不開心,不過既然陸向東已經幫他們回了嘴,她自然不好在說什麼,“年擁軍不肯吃東西,我們誰拿他也沒辦法,胡醫生,你能不能先幫我們勸勸他?”
胡楊站着沒動,田蜜等了一會兒,不見他有反應,只好把臉繃得緊緊的,對他說:“胡醫生,有些話我不想說的太白,年擁軍再次發病這件事絕對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在他發病後,我們已經盡己所能,這件事裡面我們公安局方面是否應該被指責,我們的答案你或許不會採納,但是年擁軍失憶這件事裡面你是否需要承擔一定責任,我們也需要掂量。”
“你這是什麼意思?!”胡楊一聽這話,立刻不高興了,“我爲了小年的事,跑前跑後,付出了多少?他不是我的顧客,我也不是他的親人,我所做的都是義務的,都是出於情分,怎麼到頭來,我不居功,反而倒還有錯了麼?”
“我們沒有冒犯的意思,”墨竇替田蜜回答胡楊的質問,“只不過今天你去看守所見年擁軍的時候,他還一切良好,在你離開之後,他就發病了,這時間上的巧合,我們不能不考慮。”
胡楊的雙眉下沉,目光從墨竇移向一旁的田陽,然後是田蜜,氣呼呼的哼了一聲:“我和年擁軍的交談你們有錄音記錄,可以去聽,看我是不是說過什麼太過分的話!要是你們這麼講的話,我也可以說,我去看守所的時候,他的精神狀態就很不穩定,我也可以懷疑是不是你們給了他什麼精神折磨!”
“沒錯,你有立場做出這樣的質疑,但你覺得我們這樣相互指責下去,有意義麼?”田蜜耐着性子勸道。
胡楊看了看她,垂下眼皮,沉默了半晌兒,長出一口氣,重新擡起眼睛:“好吧,拋開剛纔的那些不談,我再幫你們,不對,是再幫小年一回,等他恢復了,不管他會不會怪我,以後這件事我不會再管了!我不想惹一些沒根沒據的非議。”
田蜜點點頭:“沒問題,以這件事裡面你的立場,我們誰也不能要求你必須做什麼,就算你現在仍舊不想管年擁軍,我們也絕對不會阻止你離開這個辦公室。”
胡楊不應聲,詢問年擁軍所在的審訊室在哪裡,田蜜和墨竇帶着他過去。
走到審訊室門口,胡楊停下腳步,攔住墨竇準備開門的動作,一臉不滿的對他們說:“你們記住,說我對小年造成了精神刺激,這是對我專業水平的一種侮辱。還有,我對剛剛那位陸向東的話無法原諒,我知道他不歸你們管,但是還是希望你們知道,我很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