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這一句話可不得了,就好像投出了一枚炸彈一樣,田蜜整個人因此而繃緊神經不說,跟在後頭一臉惶惶然的牛富有更是誇張的連退幾步,腳下一滑實實在在的跌坐在地上,直摔的他一手撐着地,一手揉着自己的屁股,哎呦哎呦的直哼哼。
田蜜回頭看看牛富有,確定他除了摔疼之外沒什麼大礙,想了想,對他說:“牛村長要不然你先回去”
牛富有當然了不得離開,對於一個一輩子沒見過人命案的農民而言,若是讓他不小心瞥見什麼屍塊,搞不好會連續做上幾個月的噩夢。
“那行那我先回去”牛富有二話不說,從地上爬起身,顧不上拍掉屁股上沾着的雪,走出去兩步才意識到自己表現的不夠妥當,又站下:“用我幫你們倆叫那個警察同志過來不?”
“如果市局那頭派人過來了的話,就讓他們過來”田蜜考慮了一下,陸向東不是捕風捉影的人,他說有發現,估計絕對不會是錯把什麼別的東西當成屍塊,所以叫人來是非常有必要的,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她必須叮囑好:“牛村長,回去之後,請不要把這邊的情況到處散播,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哎哎我知道了”牛富有使勁點頭,生怕自己的決心表達的還不夠強烈:“我誰也不說,連我老伴兒我都不告訴要不然就她那個小膽兒,聽說還不得嚇死她了”
“那就好,你回去”田蜜點點頭,不再和他糾纏,快步走到陸向東身邊。
“這裡。”陸向東從口袋裡掏出一支小手電,照着冰面對田蜜說:“你看。”
田蜜蹲下身子,藉着手電不算明亮但總算有幫助的光線看過去,不同於其他位置冰面的灰黑,陸向東手指的那個位置顏色很淺,面積不大,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凍在冰殼的另一面。
“剛纔我從這裡過,看到河面上有狗爪印,沒在意,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那隻狗發現了什麼,想刨出來,沒有成功。”陸向東邊說邊坐下身,試探着把一隻腳踩在冰面上,確定能夠承受自己的體重之後,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從河沿邊找了塊石頭,猛力的朝冰面上砸,沒幾下就把那個位置的冰面砸出裂紋。
扔下手中的臨時工具,他輕輕的動手順着裂縫掀開那塊冰。
幾次努力之後,冰塊終於被掀開了,河面上多了一個巴掌大的冰窟窿,下面水流的聲音也從窟窿裡傳了出來,從那嘩嘩的流水聲可以判斷,這條小河的深度不得而知,但河水的流速還是蠻快的。
而掀起來的冰塊背面,有一個東西凍在上面,顏色慘白。
“你看看,如果不害怕的話。”陸向東面色沉重的向前走了兩步,把手裡的東西朝田蜜遞過去。
田蜜湊近了仔細一看,有一瞬間的頭皮發麻,但很快就努力的平復下來。
那是一小段白森森的骨頭,大約兩到三公分長,上面還殘留着一些在河水中已經被泡得完全失去血色的肉,卻已經是支離破碎的狀態,既不成塊,也不成絲。
“怎麼會這樣?”田蜜對這塊白骨的狀態感到有些吃驚:“現在是冬天,在水下那麼冷的情況下,肉的腐爛速度應該非常非常緩慢纔對?”
“你忘了之前牛村長的話了麼?”陸向東提示她:“夏天的時候經常有孩子跑來河裡抓魚抓泥鰍。”
“被魚啃食了?”田蜜畢竟不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資深刑警,對於河裡的小魚的食肉性似乎有些始料未及,眨巴眨巴眼睛,提出另一個疑問:“李偉銘失蹤到現在有六天時間,如果這塊骨頭是屬於他的,這麼幾天時間內,可能會被啃噬的這麼厲害麼?”
“現在是冬天,魚在水中能夠獲得的食物數量也大大減少,一旦遇到可口的食物,你說會是什麼樣的速度?”陸向東對這個問題沒有什麼疑問,他考慮的是另外一點:“問題在於,這塊骨頭到底是不是人的。”
“對了,你爲什麼會想到河裡?”田蜜看看手錶,心裡盤算一下時間,估計法醫這會兒應該也快到了。
“我只不過是問了自己一個問題,”陸向東邁步跨上河沿,因爲暫時沒有能夠存放那塊白骨的東西,他就只好用帶着手套的手託着:“如果我是兇手,在這種環境下殺了人,想要毀屍滅跡,我會選擇什麼樣的途徑。答案很簡單,既然凍土難挖,那麼最佳也最省力的方法就是投進河裡,讓屍塊在水中腐爛,被魚啃食,骨頭被水流沖走,什麼都留不下。現在看來,這條河被凍住,就好像罩上一個蓋子,從某種程度來說是幫了棄屍的人,這一塊骨頭,可能是意外的失誤。”
天色又暗下去不少,隨着太陽的西沉,風也變得更冷了,田蜜看着他手上託着的東西,心裡還是不由自主的有點發毛,即便她是一個刑警,但作爲新人,第一次面對碎屍,沒有忍不住跑到一邊去嘔吐連連就已經很出息了。
當然,這也多虧了是冬天,讓她避免了看到腐屍的可能性,不然田蜜還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直接吐出來。
“你又不是警察,又不少醫生,怎麼那麼淡定啊?”她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陸向東,這個男人總是有太多讓她感到出乎意料的事情:“面對這種東西,你都不害怕麼?”
“爲什麼要害怕?”陸向東嘴角一扯,露出一抹姑且能夠被勉強算爲笑容的表情:“害怕的人,無非是對自己太過在乎,所以纔會瞻前顧後,畏手畏腳。”
“太深奧,領會不了。”田蜜聳聳肩:“我只知道,只要有個度,別損害別人的利益,人多在乎自己一點不是什麼壞事。”
“無依無靠還顧影自憐是最可笑的。”陸向東對田蜜的話嗤之以鼻。
田蜜瞪他一眼:“我倒不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自己纔是自己最忠實的盟友,如果別人背叛你,你也因此放棄自己,那纔是最不可原諒的背叛,纔是最悲哀的事呢”
陸向東盯着田蜜,一聲不吭。
他這樣倒看得田蜜有些不自在了:“你看着我幹嘛?”
“我在想,沒想到你這種大腦溝回極少的人,也能說出這種有哲理的話,很意外。”
田蜜一扭臉,不理他,朝來時的方向張望了一會兒,沒看到有什麼光亮也沒聽到什麼聲音,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墨竇。
墨竇很快就接聽起來,並且告訴田蜜,田陽帶着法醫剛剛到達,現在正準備到河邊和他們匯合呢。
聽到這個消息,田蜜心裡踏實多了,雖然在雪地裡站了很久,她的腳已經感覺到了刀割一樣的疼痛,但想到法醫來了,自己和陸向東的發現到底是否與人命案子有關,也會有個大概了,心裡的忐忑緊張立刻替代了對腳疼的注意。
沒過多久,遠遠的可以看到幾個光點在朝這邊移動,又過一會兒,已經隱約可以聽到說話的聲音。
“我們在這兒”田蜜朝已經走過來的幾個人喊,招了招手,然後意識到天已經全黑了,又拿過陸向東的小手電晃了晃。
走在最前頭的是田陽,他身後跟着墨竇,墨竇後面的人穿着藏藍色警服大衣,戴着帽子,圍巾圍得也嚴嚴實實,完全沒有辦法在目前的光線下看清長相,不過以現在的情緒判斷,應該是法醫。
“咦?牛村長呢?”田蜜朝後面張望,只看到三個人,沒有第四個。
“他啊,害怕了,說是咱警察幹工作,他不能添亂,把我們帶到半路,讓我們順着小路一直走,自己就跑回家去了”墨竇回答,順便問:“有發現?”
田蜜點點頭,指指陸向東:“在他那裡呢,一小截帶點兒肉渣的骨頭,不知道是不是人的。”
“讓我看看。”站在最後面的人走上前來,開口說話,聲音脆生生的,很好聽,是個女人。
“不是趙法醫?”田蜜愣了一下,她知道一直以來,重案組的案子基本上都是由趙法醫負責出現場的,這一次竟然是例外,倒挺讓她意外的。
“趙老師身體不好,需要休養,所以不適合出門,我替他”蒙面女人回答的乾脆,徑直走到陸向東面前,拿過那截白骨,藉着手電的光線仔細看了看:“是人的骨骼,應該是手指上的一截。”
一聽那截骨頭真的是屬於人的,田蜜的臉色立刻凝重起來,把和墨竇到雲頂村之後的事情說給田陽聽。
田陽聽完,皺眉問:“雲頂村有沒有什麼失蹤人口?或者有沒有外出務工很長時間沒有聯絡的那種?”
“我問過了,”墨竇搖搖頭:“牛富有剛纔回去跟我說田蜜和陸博士發現了什麼留在河邊,我就順便問了,他說雲頂村人少,除了偶爾有幾戶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學出去了,其他都是一家幾代在村裡務農,少了誰的話,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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