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爲了壓垮我的心理防線,這個中年男鬼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誇張,甚至隱隱地朝我靠近着,他身上的陰氣開始翻騰了起來,觸碰到我體外的靈力,有些“滋滋”地聲音傳出來,更爲我心中添了一抹恐懼。
眼看着他這臉離我越來越近,我心怦怦亂跳了起來,捏着符咒的左手握成了拳,突然間有些後悔,今天從宿舍出來時因爲劍身太長沒法完全放進包裡,而把桃木劍留在了宿舍,若是此時劍在身旁,我又何懼這遊魂,當然,我怕的是不小心傷到他。
鬼物對於恐懼和驚慌的感應,是最爲明顯的,比如我眼前這個,不過顯然他不知道我到底是在懼怕什麼。但講真,他看起來膽兒確實不小,不說別的,就衝他這麼一點點地朝我靠近,還笑得越來越誇張的模樣,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只是他忽略了些事情,他就沒想想我既然有辦法進到這裡來,能感應和看到他們,怎麼可能會被他這副模樣嚇到?
在我正找各種理由說服自己的恐懼時,這中年男鬼居然想不開,一頭衝我撲了出來,嚇得我身體條件反射性的,擡手裹上靈力就是一巴掌,硬生生地抽到了他臉上。
“吼啊!~”
“啪!~”
“啊!~”
這第一聲是他朝我衝進來時,估計是爲了嚇唬我而叫的。第二聲是我揮手右手抽了他一巴掌的悶聲,他臉皮都成那樣了,打上去的聲音一點兒也不清脆。而第三聲,是我自己叫的,這條件反射太突然,我抽上去的那一刻,肱二頭肌處一陣揪心的扯痛,於是乎,我也沒忍住,慘叫了出來。
話說我抽上他臉的一瞬間就後悔了,若他真的只是嚇唬我而已,那我這一巴掌抽下去,他魂飛魄散掉,我豈不是算得上殺“人”了。想着我趕忙閉了嘴,瞪大了眼睛瞅着面前這個臉上冒着白煙的遊魂,只是出乎我意料的,他並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甚至表情都恢復了正常,只是他身體卻已經開始支離破碎。
“那個,大叔,對不起。”
我頓時慌亂了起來,雖說沒有真實殺人現場的血肉橫飛,但這魂魄的粉碎,卻比那更驚心動魄,一時間,我心裡滿是愧疚和自責。
“呵呵,總算是能離開這裡了。”
隱約間,我聽到了他微弱卻又如釋重負的話,只是這話音剛落,他本就透明的靈魂,在我眼前“砰”地一下,碎做了一片光點,緩緩下落,可在垂落地面之前,就暗了下去,歸於了黑暗中。
我彎曲着的右臂隨着他魂魄的湮滅,無力也垂落在身側,臂膀下的扯痛似乎在提醒着我,剛纔有個明明可以度走的魂魄,卻被我這一掌拍得魂飛魄散。愧疚間,我想起了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什麼叫總算是能離開這裡了,他話語裡似乎並沒有多少悲意,是我聽錯了,還是這就是他自己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遺言?
又或者,他這句話就是說給我聽的。
這麼思索間,我的心情漸漸不那麼沉重了,只是轉身看向這沒有一絲光亮的走廊,我突然覺得強子的建議是對的,這麼冒失地進來,右臂還有傷,找不到劉雨詩就算了,柳晨風也進來沒一會兒就又出去了,這下只剩我一個人在這,面對隱藏在這層樓裡的未知。
怎麼辦?若是剛纔消散了的那人說的是真的,那劉雨詩要麼是已經死了,要麼是已經不在這層樓。
我是要繼續把這五樓轉遍去找找她,還是馬上想辦法離開這詭異的地方,正猶豫間,在這一片寂靜的五樓裡,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鑼打鼓聲和男人的嚎叫,嚇得我頓時跳了起來。
“咚擦咚擦咚咚!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因爲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
待蹦起的雙腳落地,我重重地拍了兩下胸口,深喘了幾口氣,看着大衣兜裡的亮光,怎麼會這會兒手機響了。嚥了咽口水把左手指間夾着的符紙換到右手後,我從口袋裡掏出了還在繼續唱着《再見》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又是未知來電,現在看着這號話我已經不會太吃驚,畢竟接了昨天老頭子的電話後,我大概也明白了這種電話的來源。掐了掐手心,我按下了接聽鍵,沒有作聲,細細地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先聽出來是誰,再決定說不說話。
“蘇然吾徒,你聽好,爲師時間不多。今日卜卦算出你有一大劫,初算時覺得你本應能避開,只是剛又細算一番才知,你卻已入劫中,而此卦象撲朔迷離,生死仍是未知。你此時所處的應是鎮仙誅鬼陣,陣法成型要求頗高,並且此陣一旦觸發,活物入內百難存一,但徒兒八向十六門,僅一處生門,你且仔細些找尋。”
聽着老頭子在電話那頭沉重的話音,我剛從殺了鬼的刺激中緩過來的心情,卻又因爲自己這一劫變得沉重了起來,別人特麼一輩子也就一兩次大劫,我怎麼三天兩頭的遇上這種生死劫,呃,準確說還真不是三天兩頭,這特麼明明是連着的兩天。
“師父,你說明白點。”我沉默了兩秒,開口問道。希望他諒解我此時的理解能力不夠強,畢竟任誰在這種情況下,腦子都不會有多靈光,再加上他說的確實太過含蓄,我這會兒沒心情去琢磨。
“徒兒你也莫急,畢竟你這一劫並非必死之劫,卦象上來看,生門應在東南之位,你且細尋,爲師相信你定能安渡此劫,切記,定要在十二點之前離開,否則以你目前的水平,定要殞命於此,並且死後,魂魄很難歸於陰間轉世輪迴,八成被此陣吸乾陰氣,直至魂體消散。”
我師父滿是磁性的聲音裡,此時滿是擔憂之意,聽着他這話,一時間我心裡五味雜陳,泛着陣陣苦意,突然覺得方纔在外面是我騙了柳晨風,讓他進來後又覺得心裡過意不去,可其實呢,最後坑的仍然是我自己。
“好。”
“時間要到了,若你還有兵解符可用,尋到生門處,它自會帶你離開這裡,唉,爲師只能幫你這麼多了。”
在我複雜的心緒裡,他說完這句話,只是話音剛落,電話那邊再次沒了音,嘆了口氣我拿過手機託在身前看了看,“通話已結束,通話時間2分鐘”。
站在原地,我默默地回想了一遍老頭子剛說的話,看看手機屏幕上寫着大大的十點四十五分,距離十二點還有一個小時十五分鐘,走出這裡應該不算多難。想着我把手機裝回了大衣口袋,左手重新夾好符咒,打起了精神朝老頭子說的東南方向摸索着前進,走着我也沒敢忘記用靈力護體,以防有鬼物偷襲。
東南方向,應該是我所在的這個位置,再往南走就對了。只是我想的太些太過簡單了,這條走廊是東西向的,而東南方向,應該正是我所在的那個位置附近的那幾間鎖着門的病房,若想進去,我還真得學李宇波,一定要進卻進不去的門,就努力用腳將其踹開。
才走了幾步,又想起了老頭子的話裡讓我最憂心的幾句,他說就算我在這裡死了,魂魄也無法迴歸陰間入輪迴,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剛纔被我一巴掌拍死的男人最後的遺言,就應該不是刻意對我說的。電話里老頭子已經告訴了我生門的大概位置,要是找到了生門處用兵解符就能出去,那也算不得多難,既然這樣,那我若是能將被困在這裡面的遊魂一併帶出去,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麼想着,我心裡頭漸漸不那麼難過了,畢竟又不是必死無疑。感應着那些個角落裡的遊魂,我放輕了腳步,朝他們逐漸靠近過去,雖說他們只是遊魂,但我依然沒有完全放鬆警惕。
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有個二十米,前方隱隱地出現了一個轉角,而我感應中,在那轉角後就有着一道陰氣,只是如同剛纔那被我意外拍死的男人一般,這個鬼魂身上的陰氣並不怎麼濃郁,相反,同樣給了我一種,他有些快要消散的感覺。
走到距離這轉角還有兩米左右的時候,我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出來的鬼魂模樣有多嚇人,我都微笑以對,爭取能讓他相信我,跟着我一起走出這如同監獄一般的五樓。在我正想着的時候,突然從拐角處跳出來一道鬼影,張牙舞爪地朝我衝了過來。
我原本微笑着翹起來的嘴角在這道鬼影出現時,卻不由自主的垂了下來,倒不是因爲這鬼魂張牙舞爪的模樣有多恐怖,正相反,這是個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小女孩,模樣很是可愛,只是在她幾近透明的脖頸間,卻能看的出來,那裡有着一道深深的刀痕。
“嗚~。”
她見沒有嚇到我,便嘟着小嘴又湊近了些,虛幻的小手扒着有些深陷的眼窩裡,大大的黑眼珠子看着都快要從裡面掉出來似的,只是她一點也沒有覺得疼痛,相反,在看到我愣住之後,開心地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在這寂靜的走廊裡迴盪着。
“呵呵呵,哈哈哈哈~。”
她伸出小手指着我,笑得前仰後合,晃動的小身體又朝身體飄近些,嚇得我趕忙後退了兩步,怕我身外的這些靈力不小心傷到她。她這大笑的模樣,我看在眼中心酸了起來,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死得如此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