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氣崖上,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壓抑。
林荒懷中抱着裴秀夫,卻是絲毫的無能爲力,他不知道現在有誰可以救裴秀夫。
可是……他不想裴秀夫就此與世訣別!
曾經,雁南歸死了。
謝青侯死了。
軒轅提兵死了。
人字十三殺戰死大半。
……
他不喜歡看見有人一個接着一個的離開。
可命運的鐮刀,卻無可遏制的揮向了裴秀夫!
“小荒!”
裴秀夫咳嗽兩聲之後,緩緩睜開了雙眼,他那乾癟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生老病死,人之長情,無須悲傷!”
“不行!”
林荒握緊了拳頭,壓低了聲音,惡狠狠的道,“你還沒有再見到林太卿,你還沒有看見我成爲強者,你不能死!”
“你還年輕……”
裴秀夫吉艱難的搖了搖頭,“所以你還見不得人間離別。可是……裴老經歷過太多,我青年喪妻,中年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年老了,一個好友接着一個好友的離世,或戰死、或病死,最終獨留我一個人留在這世上忍受折磨。如今,我也老了,離開對於我來說,是最大的解脫!”
“不……不行,就是不行!”
林荒的聲音中,忽然有了惶恐。因爲,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勸說裴秀夫。他不知道,如何去勸說一個曾經看似風輕雲淡,心中卻是有着莫大悲哀的心死之人。
林荒回頭,祈求的望着陸東皇,他是裴秀夫的弟子,應該會特別瞭解裴秀夫,所以陸東皇應該知道,如何能勸說裴秀夫。
然而,陸東皇只是平靜的轉過了身,而後雙膝跪地,俯身在裴秀夫身前。
“東皇……”
裴秀夫扭頭摸了摸陸東皇的頭,嘴角依舊不斷的吐出鮮血,“你不是老夫……最有天分的弟子,可你是最努力的弟子。有你這樣的弟子,老師很欣慰。以後,不要跟在太卿的身後,曾經的他太過耀眼,會掩蓋你的光輝,你應該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道!”
“老師……”
陸東皇以頭埋地,聲音中卻滿是顫抖,“弟子無能,救不了老師性命,老師不要怪罪。若是太卿在此,定然有方法!”
裴秀夫卻是笑着搖了搖頭,“人總有一死,無須悲傷!老師的身後事,就交給你了!你知道我喜歡什麼……”
隨後,裴秀夫重新看向了林荒,“太卿呀……他跟你一樣執拗,任何不稱自己心意的事情,都得鬥上一鬥!殊不知,這人間有太多的意難平,有太多的傷離別,只有經歷過、接受過,纔會成長!”
“裴老!”
林荒緊緊抓着裴秀夫的手,壓低了聲音的嘶咽起來,像是在祈求一般。
裴秀夫臉上笑容依舊,輕聲道:“你要的東西,就在靈氣崖下,早點去取出來!然後早些離開青天武府,在成爲聖王之前,千萬不要去招惹玄天神族!”
“以後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林荒跪在裴秀夫的身前,垂着腦袋,低聲嘶嚥了起來,他聽着裴秀夫祥和的聲音,卻感到渾身無比的冰冷。
“以後……若是到了中州,遇見了夭夭,幫裴老管束一下!”
林荒緊抓着裴秀夫的手,一個勁的點頭,卻是絲毫也說不出話來,所有的話一到嗓子眼,都變成了哽咽。
“你們呀……”
裴秀夫忽然拍了拍陸東皇與林荒,聲音中充滿了柔和,“都要好好的!”
……
……
靈氣崖上,良久無動靜。
等到林荒與陸東皇擡起頭時,只發現裴秀夫已然沒有了絲毫的氣息。他微閉着雙眼,臉上有着無比祥和溫暖的笑容。
望着那張熟悉而沒有生機的面龐,林荒一時悲愴的愣在了原地。
……大悲無言!
直到良久後,林荒猛然起身,一聲仰天長嘯。周身滔天殺氣席捲而出,竟是直接擊飛了周圍的所有人。
“噗……”
長嘯之後,林荒猛烈的吐出一口鮮血,直接跪倒在地,昏死了過去!
……
……
不知是這夜色朦朧。
還是林荒看不見光明!
當他睜開雙眸時,周圍一片漆黑,他咳嗽着的從牀上坐了起來,依舊感覺渾身冰涼與惶恐。回想昏死之前的那一幕幕,他多希望那是一場夢。
一場虛無的夢。
可他知道,一切成真!
林荒咳嗽着,在牀上蜷縮着,用被蓋緊緊的裹住了身子,似乎感到無比的寒冷,淚水不可遏制的從眼角滑落。
他還記得,出東靈境後,他第一個記得的人是宋長陵。
第二個便是裴秀夫。
那個時候,裴秀夫看上去就是個大半夜逛青樓的糟老頭子。
後來,在渡船上,他第二次遇見了裴秀夫。
是他在暗中出手,殺死了宋斜陽身後的守護者,救下了他的性命。
再後來,是在青天武府之中。
是在宋寒山出現在百戰城時,他與陸東皇出現在了梧桐院落外的小巷子中……爲了救他而來。
直到他發現,他的父親就是林太卿,裴秀夫平生最爲得意的弟子!
後山中,裴秀夫每日對他摧殘式的打磨武道。
妃子墳外,一人一劍馳援而來!
……
“咳咳!”
被窩之中,林荒蜷縮顫抖着,不斷的咳嗽。
即便是當初他在風雪域面對千軍萬馬,在面對柳蒼生的十年追殺,在面對陰陽谷的不世邪王,在面對宋寒山的強勢鎮壓時,都沒有如此惶恐過。
他害怕身邊人的離開!
若是這樣,那麼他所有的努力,又有什麼意義?!
“裴老……”
林荒低聲咳嗽着,嘴角有着鮮血在流淌,“小荒一定不會負你所望,一定會成爲強者的!”
林荒緩緩捏緊了拳頭,所有的惶恐化作憤怒,所有的害怕化作憤恨,“我一定會變得更強,讓身邊的人一個也不要離去!總有一天,我要一跺腳,便讓整個玄天神族顫抖!”
“終有一日,我一定會讓玄天神族因爲青天武府,付出慘痛的代價!”
漆黑的夜色中,林荒一個人從後山的茅屋中,緩緩走到了靈氣崖上。他看着殘垣斷壁的八百里青天武府,神色不喜不悲,眼中似乎也沒有了仇恨。
一襲黑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給人一種無比壓抑的湮滅之感。
林荒抱着手中的一壺酒,將之緩緩的灑落在地,低沉的聲音中滿是平靜,“裴老……”
“……走好!”
夜中的風,格外的寒冷,也顯得格外的沉重。
林荒就一個人站在靈氣崖上,怔怔的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忽然間,一道白衣身影悄然出現在了林荒的身旁。
林荒扭頭,望着身旁的女子,臉上很想擠出一絲久別重逢的笑容,卻無能爲力,只能嘶啞的開口叫了一聲,“姐……”
林蒼雪無言,玉手輕輕抓着林荒的手掌,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林荒扭頭,望着前方一片黑暗,“我昏了多久?”
“三天!裴老已經被陸聖王帶走了……青天武府的人,也都走得七七八八了!”
林蒼雪有些踟躕的開口,生怕刺激到林荒。
林荒苦澀一笑,“我還沒有這麼脆弱,也沒有被仇恨掩蓋理智!玄天神族必將捲土重來,早些離開也好!”
林蒼雪輕嗯了一聲,沒有回話。
“裴老……是父親的老師!”
林荒的聲音忽然哽咽了一下。
“我已經知道了……”
林蒼雪輕微點頭,“裴老離開的時候,我替你、替父親叩了三個頭!”
林荒輕輕的點頭,隨後道:“明天之後,你跟着白小胖他們離開,宋長陵知道什麼地方是安全的!”
嗯?
林蒼雪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後疑惑的嗯了一聲,扭頭看着林荒,“那你呢?”
林荒望着夜空,輕輕的跺了跺腳,“我還要去一趟這個下面,裴老給我留了一件東西,我得去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