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那有一品境界,就能畫出一品大陣的陣師麼?”墨畫忍不住問道。
莊先生淡淡道:“自然是有的,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學了。”
“哦,對。”
墨畫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莊先生語重心長道:
“修界繁衍兩萬餘年,修士不可億計,天才無數,什麼樣天賦的修士都有,煉氣期就能主建一品大陣的修士,雖然罕見,但也總是有的。”
墨畫聞言,認真反思道:
“先生,我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間驚才絕豔的修士不知凡幾,必須時刻心存敬畏,保持謙遜,陣法上才能一直進步。”
“我不過是煉氣期僥倖有了築基神識而已,即便能畫出大陣,比起真正的天之驕子,也還差得很遠……”
莊先生聽了眼皮直跳。
不……煉氣期有築基神識,已經算是驚才絕豔了。
能畫出一品大陣,也比天之驕子還要天之驕子了。
你要真能畫出大陣,就不是你比別人差得遠,而是別人比你差得遠了……
畢竟能主建一品大陣,並且真的能建出一品大陣的陣師,真的是鳳毛麟角。
既要有能力,還要有財力,同時要有人力,而且還要機緣巧合,有構建一品大陣的機會。
這類事例,他也只是在宗門的典籍記載和修道傳聞裡見過。
現實中,真正能天時地利人和,做到這一步的陣師,他還一次都沒見過。
莊先生本意是想讓墨畫保持謙遜,不要驕傲自滿。
但現在看來,墨畫這孩子,好像謙遜有些過頭了……
不過對天道和陣法謙遜一點,總歸是好事,莊先生自然不會點破,便故作淡定,點頭讚許道:
“你能這樣想很好。”
墨畫受莊先生鼓勵,大受鼓舞。
心道陣法果然無窮無盡,自己還要更加努力才行。
即便比不上其他陣法天才,但也不能差距太多,否則就丟了莊先生記名弟子的顏面。
大陣自己一定要學會!
莊先生從墨畫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墨畫的心思,一時之間既覺欣慰,又覺感慨。
如果一直保持這種謙遜的求道之心,墨畫將來的陣道成就,可能真的相當可怕……
“我到底收了一個什麼樣的記名弟子啊……”
莊先生心情有些複雜,隨即收起心緒,繼續爲墨畫講解大陣。
“一品大陣,十紋神識起步,也就是說,必須有築基神識,才能去學一品大陣。”
“但一品十紋,神識築基,這其實是陣師的要求,尋常修士,不學陣法啊,不精通神識運用之法,突破築基後,其神識大概在九紋到十紋之間。”
“比築基期的九紋強許多,但距離十紋,還會差一些。”
“尋常陣師也是如此。一品陣師築基之後,仍舊是要花時間,去增強神識,學二品陣法。”
“所以通常的說法,並非築基才能學一品大陣,而是真正達到二品境界的陣師,才能去學一品的大陣。”
莊先生頓了一下,目光微凝道:“這類超脫品階的陣法,在陣法學術裡,一般叫做絕陣。”
“意即可作爲鎮門絕學的陣法,或是極難學會,傳承近乎禁絕的陣法。”
“你學的逆靈陣,就是一門絕陣。”
“大陣因神識需求超品,陣法學識超綱,所以也算是一門絕陣。”
“但因大陣體量巨大,存續久遠,一旦建成,修士可受益幾百甚至幾千年,意義深遠,所以爲了凸顯其重要性,單獨取名叫做‘大陣’,而不稱絕陣。”
墨畫點了點頭,心裡默默數着他知道的陣法概念:
單陣、復陣、大陣、謎陣、幻陣、絕陣……
搞陣學研究的,真的喜歡弄這些亂七八糟的名字……
墨畫精通陣法,雖然能分得清楚,但心裡還是忍不住吐槽。
莊先生輕輕點了下墨畫的小腦袋,“又想什麼呢?”
眼睛忽閃忽閃的,一看就是在心裡腹誹什麼。
墨畫連忙搖頭,“沒有!”而後又連忙轉移話題問道:
“先生,那這麼說的話,是不是二品陣師,學一品大陣,會容易一些?”
莊先生搖頭:“沒那麼容易。”
“神識不是夠了麼?”
“神識只是門檻,神識不夠,邁入這道門的資格都沒有。”莊先生解釋道:
“可神識足夠,也只是一隻腳邁入門檻,離真正學會大陣,構建大陣,運用大陣,登堂入室地精通大陣還差得遠。”
“對神識運用還有要求麼?”墨畫又問。
“不只是神識運用,”莊先生微微嘆道,“大陣太複雜了,涉及單陣太多,需要對陣法之間的生克,開閉,順逆等靈力關係有細緻入微的觀察。”
“神識運用要嫺熟,神識操控也要強,最好還要掌握一些神識衍算……”
“同類型的大陣,通常都是該類陣法的集大成者,換言之,能建成大陣的陣師,同樣也是能將一類陣法爛熟於胸,融會貫通的集大成的陣師!”
莊先生看着墨畫道:“這下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先生。”
墨畫點了點頭。
隨即他認真想了想,疑惑道:“您說的這種陣師,好像就是我?”
莊先生微怔,有些失笑,情不自禁揉了揉墨畫的腦袋:
“謙虛一些。”
“哦。”墨畫不好意思笑了笑。
莊先生心中嘆了口氣。
墨畫說的其實沒錯,他的確很適合學大陣。
神識根基深厚,神識運用嫺熟,神識操控靈敏。
陣法上面,墨畫五行陣法不知畫了多少遍,的確可以說得上是爛熟於胸。
他也曾涉及過煉器行和煉丹行裡的建築復陣,也能說得上是融會貫通。
綜上種種,墨畫找到莊先生,想學大陣時,莊先生並未拒絕,而是點明利害,讓他回去考慮。
因爲墨畫真的,具有學習大陣的資本。
他如果不嘗試去學大陣,莊先生甚至會覺得可惜,乃至心生遺憾。
可是大陣沒這麼簡單,這也只是開始而已。
莊先生一套十枚玉簡,依次展開:
“這便是我要教你的大陣!”
“這十枚玉簡,囊括了大陣的陣眼原理、陣樞結構、陣紋分佈、陣媒構建、以及單陣的兼容和成本的估算等。”
“此陣是一門困殺型大陣,利用五行生剋之力,可困住敵人,並利用大陣內的攻伐陣法,滅殺強敵!”
“在五行類的大陣之中,這套陣法,尤以攻伐見長,足以對付封豨。”
莊先生將玉簡遞給墨畫。
墨畫接過,神識沉入玉簡,入眼便是遒勁有力的幾個大字:
五行屠妖大陣!
字跡銀鉤鐵畫,殺伐之氣撲面而來。
墨畫心中一凜,將玉簡珍而重之地收好。
大陣是極珍貴的陣法。
這些玉簡,莊先生雖然很隨意就拿出來了,但放在一般家族或宗門,是足以作爲鎮門絕學的。
墨畫恭恭敬敬,向莊先生行了一禮。
既是感謝莊先生的教導,也是感激莊先生爲了通仙城散修做的事。
莊先生似乎看出了墨畫心中所想,微微搖頭道:
“不必想那麼多,我到了此地,此地生了災禍,那便是有了因果,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說完莊先生擺手道:“你先回去,好好學,有問題再來找我。”
“好的,先生!”
墨畫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便起身告辭了。
莊先生的目光,隨着墨畫的背影,一直延伸到遠處。
直到墨畫的身影,消失在山色之中,莊先生仍舊怔怔出神,半晌過後,才皺眉問道:
“你說,他能學會麼?”
屋裡沒有聲音,也沒人回答。
莊先生無奈道:“閣老已經算出我了,你也跑不掉,裝死也沒用了。”
傀老現出身形,搖頭道:
“你遲早把自己害死,爲了不被你連累,我想躲遠點。”
莊先生無語道:“你本就不在這裡,躲得已經夠遠了,還想怎麼躲?”
傀老沉默不語。
莊先生便接着問剛纔的問題,“你說,墨畫能學會大陣麼?”
傀老淡淡看了莊先生一眼,“你是陣師,我不是,我猜不出。”
“那你覺得,這孩子陣法畫得如何?”
“很好。”
莊先生建議道:“我已經是個廢人了,要不你把他帶回去,假以時日,說不定他能幫到你。”
傀老明顯有些意動,但還是搖了搖頭,“境界太低了,太久遠了。”
“可以慢慢教。”
“我又不會陣法,我怎麼教?”
“你可以請陣師教。”
傀老淡淡道:“別把你自己的事,推到我頭上來。”
莊先生心思被說破,嘆了口氣。
過了片刻,傀老又皺眉問道:
“你想教他大陣,直接教就行了,爲什麼還多此一舉,浪費時間,讓他去考慮清楚?”
莊先生沉默許久,目光晦澀難明,而後緩緩開口,既像是對傀老說,又像是對着自己說道:
“修士只有在真正的大災大難面前,才能認知自己的本心。”
“只有在大是大非之間抉擇,才能堅定自己的道心。”
“若是不一開始就奠定並堅定道心,不知不覺之間,就會越走越偏,哪怕功成名就,最終也會完全與長生大道悖離。”
莊先生的臉上浮現一絲自嘲和失落。
“我吃過的虧,不想讓他再吃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