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仙城以南,上臺城外的山道上,一輛馬車悠悠地走着。
十三歲的墨畫便坐在這輛馬車上。
除了墨畫,還有莊先生、傀老以及他的小師兄白子勝和小師姐白子曦。
雪姨不得莊先生應允,所以並沒有跟着。
這輛馬車是白家的。
外表看着普通,但異常結實,裡面不算奢華,但坐着舒適,而且相當寬敞,足以容納五六人。
墨畫三人年紀還小,不佔地方,所以車內空間更顯得寬裕。
但也只能盤坐,而不能躺臥。
傀老在前面趕車,莊先生在裡面喝茶,墨畫三人則趴在一個小書桌上,做着莊先生布置的功課。
這些功課,以陣法爲主,也有一些修行的秘辛。
偶爾走得久了,也會停下來歇歇。
墨畫便會跑下馬車,到附近的山頭上,薅一些草來餵馬。
這匹馬也是白家的,而且是一頭靈獸,性情溫順,即便遇到妖獸,也不會受驚。
據白子勝所說,這馬雖看着普通,毛髮也不算特別白,但血脈特殊,而且還有一個很拉風的名字,叫什麼雲,什麼龍,什麼驥……
墨畫嫌太拗口,就給這匹馬換了個名字,叫它“大白”。
白子勝不滿意這個名字,覺得弱了氣勢,很沒威風。
但這馬似乎卻很喜歡,每當墨畫喊它大“大白”,它便拿腦袋親暱地蹭蹭墨畫。
墨畫越發喜歡這匹大白馬了,所以一旦停下來休息,就想着點子給大白找吃的,神識放開,到處薅草,餵給大白。
大白也不挑食,墨畫喂什麼,它就吃什麼。
此時天近晌午,傀老停車休息。
墨畫喂着大白,回首看着山巒疊嶂,天遠路迢,已經離通仙城很遠了,不由微微嘆了口氣。
此時距他離開,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了。
墨畫也漸漸適應了雲遊的生活。
與他之前想的不同,雲遊不是仙氣飄飄,遊歷四方,而是風餐露宿,奔波勞碌。
還好他們有大白馬拉車,不然一路更加辛苦。
煉氣期的修士無法飛遁,雲遊萬里,也只能用兩隻腳去走。
墨畫也還沒見過會飛的修士。
大抵是因爲,他所處的州界,都是二品州界,最高修爲不過築基。
而飛遁應該是金丹境,甚至是金丹境以上修士纔有的能力。
他們若到二品州界來飛,怕是動用修爲,剛一昇天,轉瞬就會被劫雷抹殺,真正地“昇天”了……
飛天啊……
墨畫默默唸着,心生不由憧憬,自己有沒有一天,能夠修成金丹,飛天遁地呢?
可惜金丹距他還早,他現在都還沒築基呢。
墨畫有些感慨,
想着想着,他肚子餓了。
可想着中午要吃的東西,墨畫又提不起興趣。
這一路,他們吃的,大多是辟穀丹。
辟穀丹簡單方便,可供修士充飢,但長時間吃,難免乏味,且血氣不暢。
不過既然是雲遊,也不講究那麼多。
墨畫這點苦,倒還是吃得的。
除了辟穀丹,墨畫其實也有其他吃的。
臨行前,柳如畫也做了很多肉乾,放在儲物袋裡,讓他帶着。
但這些墨畫不捨得吃。
實在辟穀丹吃吐了的時候,纔會拿出來吃,或者想家的時候,他就吃上一片。
這是孃親親手做的,他漂泊在外,回不了家,吃一塊少一塊,吃完了就沒了……
墨畫嘆了口氣。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於是這次午飯,衆人又都吃的辟穀丹。
白子勝愁眉苦臉。
由奢入儉難,吃慣了香辣的牛肉,再天天吃辟穀丹,的確有些受不了。
白子曦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看着也不大開心。
莊先生皺起了眉頭,忽而道:
“你們不想着,自己做點什麼吃麼?”
墨畫三人皆是一怔,隨後都看向傀老。
莊先生也望着他。
正常來說,似乎應該是傀老做飯。
傀老淡然道:“我不介意,只要你們不介意就行。”
墨畫和白子勝,白子曦對視一眼,不明白他們要介意什麼。
第二天中午,傀老端上來一鍋肉,他們就明白了。
光是賣相,就很讓人介意……
出於禮貌,他們嚐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莊先生也嘆道:
“我以前吃的,竟然是這種東西……”
傀老白了他一眼,“你現在口味養刁了,與我有什麼關係,反正就是這個味道,你愛吃不吃。”
莊先生自然是吃不下的,他想了下,不由看向墨畫。
白子勝和白子曦眼眸一亮,也都看向了墨畫。
就連傀老,也在看着他。
墨畫一愣,“我也不怎麼會……”
莊先生摸了摸下巴,“按理來說,廚藝這種東西,也是會遺傳的吧,你娘膳食做得這麼好,你應該也不差。”
莊先生鼓勵了一句。
墨畫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只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之後墨畫回憶着孃親做菜的手法,嘗試着做了一道肉羹。
莊先生嚐了一口,微微頷首。
白子曦嚐了,也輕輕點了點頭。
白子勝呼哧呼哧吃完,搖了搖頭,“比柳阿姨還是不如的。”
“那你還吃得這麼幹淨?”
白子勝老實道:“我餓了……”
雖然不算特別美味,但矮個子裡拔將軍,的確就數墨畫膳食做得最好了,所以做飯這件事,就責無旁貸地落到了墨畫這個小師弟頭上。
或許真的是遺傳了柳如畫的廚藝,墨畫學膳食,也學得特別快。
過了幾天,就做得有模有樣了。
但衆口難調,還是有一堆問題。
莊先生血氣微弱,想吃清淡點的;傀老想吃脆的,嚼起來有聲音的;白子勝想吃辣的,最好是肉;白子曦想吃甜的,最好是糕點……
墨畫聽着直撓頭。
最後他想了一個辦法,就是單獨再做一個竈爐。
他畫四個陣法,分四個竈口。
一個用來清蒸,一個用來幹炒,一個用來烹煮,一個再用來蒸點心。
墨畫畫好圖紙,設計好陣法,途徑一個小仙城的時候,逗留了幾天,多花了些靈石,找了位煉器師,將竈爐打造了出來。
打造完後,煉器師疑惑道:
“小兄弟,你這個竈爐,我可以造出來,但你這個陣法,可沒人幫你畫。”
墨畫無所謂道:“沒事,我自己畫。”
於是墨畫真當着他的面,將陣法畫了出來。
煉器師大受震撼。
直到墨畫付了靈石,帶着竈爐,離開了煉器行,他都沒緩過神來……
竈爐上的陣法,是墨畫畫的,但打造的靈石,墨畫只是墊付,最後是白子勝出的。
竈爐打造好後,墨畫便試着一爐四用。
做了一碟清蒸魚。
魚用的是靈獸,不然無法清蒸,也蒸不爛。
炒了一鍋松子。
松子是給傀老準備的,傀老喜歡嗑松子聽響,飯可以不吃,松子不可以不嗑。
烹煮了一鍋牛肉。
這個牛肉是妖肉,很便宜,但燉煮比較花時間,而且用的香料多,辣味比較重。
還蒸了一鍋糕點。
軟軟的,糯糯的,甜甜的……
不光是白子勝和白子曦,就連莊先生和傀老都大受震撼。
莊先生也忍不住懷疑,自己教墨畫陣法,是不是阻礙了他膳食廚藝上的發展……
白子勝依舊是吃個了精光,然後遺憾道:“還是比不上柳阿姨。”
墨畫不慣着他了,冷哼一聲道:
“那你自己做?”
白子勝大言不慚道:“做就做!”
他只覺得,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
何況他肉吃了許多,也見過墨畫做菜的工序,這麼點事,以他的悟性來說,應該不算什麼。
於是白子勝就自己試着煮了一鍋肉。
結果煮出來的肉,又幹又柴,沒入味,嚼不動,還有腥羶味。
白子勝嚐了一口,小臉整個皺在了一起。
白子曦好奇,也試着捏了一個麪糰,但沒蒸熟,軟趴趴的像是一團白色的泥巴……
兩人又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墨畫。
墨畫嘆了口氣,只能重新給他們做。
一番功夫之後,白子勝再吃着墨畫做的菜,感動得都快哭了,尤其是跟他自己做的相比。
白子曦小口吃着點心,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就這樣,馬車晃悠悠走着,不知不覺,又過了小半個月。
白天他們趕路,在車上跟莊先生學陣法。
到了飯點,墨畫做飯。
晚上如果沒遇到仙城,小鎮,或是一些山居的野廟和小宗門,就要在山中露宿。
馬車自然給莊先生住。
莊先生是三人的師父,尊師重道,是理所應當的。
而且莊先生離開通仙城後,氣色雖然好了一些,但氣息還是有些微弱。
墨畫也希望莊先生能好好休息。
墨畫三人,就在外面露宿。
露宿之前,墨畫先在周圍插上石陣,布上預警陣法,以防遇到妖獸或是匪類。
之後和白子勝和白子曦一起,一個人蓋一條毯子,席地而臥。
這毯子也是白家的,不過重新被墨畫畫過陣法。
可以取暖,也能通風,暖絨絨的,也不會悶,蓋着很舒服。
夜幕低垂,山月清冷。
三人一人裹着一條毯子,像是三隻小毛毛蟲,披着月光,安安靜靜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