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陸乘雲點頭道。
張全滿臉怒意。
陸乘雲淡淡看了張全一眼,“你想如何?”
張全壓下怒意,眼中野心勃勃,冷聲道:
“還能如何?”
“屍王蟄伏,行屍挖礦,豈不等同於,讓兇劍蒙塵?”
“屍王出世,自然應當號令羣屍,所向披靡,稱霸州界!”
“有了屍王,有了這麼多鐵屍,還有這麼多行屍。”
“整個小荒州界,不,甚至是毗鄰的幾個州界,有哪個勢力,能是我們的對手?”
“殭屍大軍所及,浮屍遍野。”
“有忤逆者,吞殺殆盡!”
“不費吹灰之力,先佔據南嶽城,再一步步統治小荒州界,進而一點點蠶食毗鄰的二品州界……”
“我們煉屍殺人,再殺人煉屍!”
“周而復始,循環往復,不斷壯大勢力!”
“便可藉此,建立一個強大的屍道魔宗,光宗耀祖,獨尊一界。”
“那個時候,你我便是開宗立派的屍門祖師,區區家主之位,何足掛齒?”
……
似是想到這副願景,張全臉色赤紅,滿眼血絲,神情振奮。
陸乘雲卻不爲所動,反而冷笑一聲,嗤笑道:
“天真!”
張全臉色沉了下來,看着陸乘雲,目光不善。
陸乘雲並不在乎,反而冷淡道:
“你們張家,雖然世代傳承屍道,有些來頭,但到底是小族,代代單傳,沒幾個人,所以眼界受限,格局也小了……”
“稱霸州界,開宗立派,建立魔宗?”陸乘雲面露嘲諷,“你當這是過家家呢?”
“一具二品屍王,幾十鐵屍,能稱什麼霸?”
“你當道廷是吃素的?”
“道廷一統九州,一些傳承萬年的魔道巨擘,尚且知道潛伏,暗中佈局,不敢出頭,我們這點家底,憑這些一二品殭屍,去佔什麼州,去稱什麼霸?”
“配嗎?”
張全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陸乘雲搖頭嘆道:
“你只知煉屍,對這修界知之甚少,遠不明白道廷的強大。”
“我們暗中行事,建個屍礦,養些行屍,不顯山不露水,道廷未必會管。”
“即便想管,也未必捨得,付出那個代價,與我們拼個魚死網破。”
“但你若大張旗鼓,打着傳承屍道,建立魔宗的旗號,便是犯了道廷大忌!”
“道廷會不惜一切代價,置我們於死地!”
“一旦風聲泄露,不出三日,成百上千的築基道兵,便會執銀槍,穿金甲,陣勢浩蕩,直接殺到門口。”
“將你我,連通這屍礦裡的所有行屍,鐵屍,斬盡殺絕,挫骨揚灰!”
“別說一具屍王,就是十具,也都沒用!”
“屍王而已,不是大妖,大屍,大鬼這種千年難遇的大災大劫,你我憑什麼,又怎麼敢,去觸道廷的黴頭,去犯道廷的大忌?”
“憑你蠢,還是嫌命長?”
陸乘雲語氣沒一點客氣。
張全一句話說不出,一股怒氣憋在心裡,憤然道:
“可也不能……只是挖礦……”
陸乘雲目光一沉,“所以說你格局太小了。”
張全一怔。
陸乘雲冷笑一聲,“挖礦怎麼了?”
“挖礦換的是什麼?”
“換的是靈石!”
“這個世間,誰不要靈石?誰會嫌靈石多?沒有靈石,修什麼仙,求什麼道?”
張全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
陸乘雲目光漠然道:
“這南嶽城的修士,活着,爲我陸家挖礦,即便死了,成了殭屍,也要爲我陸家挖礦!”
“生生死死,皆受我陸家奴役!”
“白天活人挖,晚上死人挖。”
“這礦山,便會一直有產出,我陸家,便會有源源不斷的靈石!”
“靈石纔是根本!”
“有了這些靈石,買通道廷司,買通各方勢力,把他們當‘豬’養,把他們養得貪婪,養得愚蠢,養得慾壑難填,養得只能靠我們陸家來養,我們才能在這小荒州界,真正地橫行無忌!”
“稱霸?稱霸有個屁用?”
“成魔?成了魔又能如何?”
“道廷一統,敢於出頭的魔修,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真正的魔道,要學會攀附道廷司,壟斷產業,賺取靈石,吸州界修士的血,以權勢奴役他們,以身份壓迫他們,以靈石壓榨他們……”
“不靠殺戮,不靠屍毒,不靠魔功……”
“堂而皇之地,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壯大自身!”
“就算道廷要查,也什麼都查不到。”
“地方道廷司,是我們的人;地方宗門,與我們同氣連枝;地方家族,仰我們鼻息;”
“下面那些礦修,人微言輕,被我們踩在腳下,他們不敢說,即便說了,也沒人會信……”
“這纔是靈石的用法!”
“這纔是真正的,一手遮天!”
陸乘雲的聲音斷然,目光深邃。
張全神色變幻不定。
躲在祭壇後面的墨畫,也聽得心驚肉跳。
萬屍祭壇之中,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陸乘雲淡淡道:
“張兄,明白了麼?”
張全回過神來,眼皮微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陸乘雲微微頷首,又意味深長道:
“這些殭屍,你驅使它們殺人,道廷便會殺我們。”
“可你驅使它們挖礦,賺了靈石,送給道廷司,乃至送給道廷……”
“他們不但不會殺我們,還會巴不得我們多殺點人,多煉點屍,多挖點礦,多給他們送點靈石……”
“時代不同了,就算修魔,也不全是打打殺殺……”
“張兄,你好好想想吧……”
陸乘雲說完,拍了拍張全的肩膀,便轉身離開了。
祭壇之中,便只剩下張全一人。當然還有墨畫。
墨畫躲在祭壇後,心中震撼不已,後背滲出冷汗。
這個陸乘雲,比他想得還要陰毒。
心機也更可怕。
若真讓他得逞,正邪通吃,買通一切。
那這個屍礦,可能真的會如千年老樹盤根,深植於這礦山,以利益爲根鬚,上下牽連,根深蒂固,很難再拔除了……
墨畫微微吸了一口冷氣,卻在此時,聽到一道聲音。
“胡說八道!”
墨畫一怔。
這是張全的聲音。
陸乘雲走遠後,張全這才憤然道:
“一派胡言!”
“好好的魔門祖師不做,卻屈服於道廷,討好道廷司,諂媚各方勢力,給他們做狗,真是不知所謂!”
“讓殭屍一直挖礦?”
“殭屍不吃人,不喝血,能叫殭屍麼?”
“簡直丟我們屍道老祖宗的臉!”
“更可氣的是,挖礦賺的靈石,還要往外送?”
“真是給人做狗,做習慣了!”
“竟還說我格局小?我看你纔是家主做久了,貪圖富貴,鼠目寸光,畏首畏尾!”
“蠅營狗苟數百年,又怎麼比得上魔道霸業?”
“建立魔門,發揚屍道,光耀老祖,在州界青史上留下惡名,在屍修同道中留下威名,哪怕只是一時顯赫,最終被道廷鎮殺,屍骨無存,也於願足矣!”
張全神色慷慨,目光決然。
……
墨畫沉默了。
這個張全,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還有着……屍道的信仰和追求?
墨畫一時很難評價。
而張全罵了一會陸乘雲,平復了心緒,片刻之後,又冷冷一笑,低聲喃喃道:
“陸乘雲……”
“煉屍,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屍王一旦煉成,就由不得你了……”
“我可不像你這樣畏首畏尾。”
“我定會讓屍王現世,鐵屍屠城,讓這南嶽城,行屍遍地,讓這小荒州界,淪爲煉獄,讓這世間的修士,聞風喪膽,讓他們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屍修!”
張全聲音冰冷,說完冷哼了一聲,便離開了。
墨畫目光一閃,寒光微蘊。
張全,陸乘雲……
兩人雖行事迥異,但都不是好東西。
無論誰控制了屍王,都不會有好結果。
一個浮屍遍野,一個荼毒深遠。
墨畫又想到了張全憤然的神情,和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心念一動。
張全與陸乘雲不和,而且聽他的意思,他也想控制屍王?
想控制屍王,必然會打開青銅棺。
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是,就有了機會?
墨畫目光閃動。
此後他所有的空閒時間,都用來跟蹤張全。
張全一個人時,果然鬼鬼祟祟,甚至佈下了放神識窺視的陣法,不知在準備着什麼。
墨畫爲防打草驚蛇,沒敢仔細窺視。
但他知道,張全一定會搞小動作。
他現在這樣子,跟自己想使壞的時候一模一樣。
果然幾天後,一個夜晚,趁着陸乘雲事務繁忙,離開屍礦,去處理家族事務時,張全也偷偷地出門了。
墨畫連忙隱身,離開自己房間,先行一步,到萬屍祭壇等他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張全便進入了祭壇。
墨畫還是躲在祭壇後面,偷偷看着他。
張全見四下無人,鬼鬼祟祟,又有些提心吊膽,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青銅棺材釘。
墨畫眼睛一亮,立馬想明白了。
“原來是棺材釘!”
這個棺材釘,既是鑰匙,上面也包含陣法。
正常的棺材釘,是用來封棺的,但這個棺材釘,卻是用來開棺的。
張全取出棺材釘,沿着棺蓋,左右丈量,尋了三寸之處,將棺材釘,釘入了青銅棺。
而後青銅棺上,氣息微閃。
似乎有什麼被打開了。
張全大喜,立馬掀開了棺蓋,露出了裡面,畫着血陣的青銅槨。
張全又取出一把匕首,割破手掌,將血液沿着棺槨上的凹槽,滴了進去。
等到血槽填滿,張全又取出一隻控屍鈴。
這控屍鈴,非石非木,非銅非鐵,渾身漆黑,與青銅棺中,有着同樣的血異紋路。
張全搖動控屍鈴。
聲音沉悶而怪異,像是殭屍在呢喃。
搖了一會,張全又以血喂屍,然後再搖動控屍鈴,邁着怪異的步伐,沿着青銅棺,逆行而走。
喂血,搖鈴,逆行。
口中唸唸有詞。
墨畫雖看不太懂,但依據自己之前鑽研,以及向陸銘打聽的煉屍知識,也大概猜到,這是煉屍法之中的,一種特殊的控屍手法。
果然餵了七次血,搖了七次鈴,又逆行七次。
青銅棺中,傳出了心跳聲。
這是死人的心跳。
與活人的心跳,截然不同,邪異而詭誕。
墨畫只是聽着,便覺得渾身難受,心臟也有一點點窒息。
好在這心臟,只微微跳動了一下,便停止了。
張全卻是大喜。
他重新封好棺,取走棺材釘,又四處看了看,確定四周沒人,也沒有留下其他痕跡,這才冷笑一聲,離開了偌大而空曠的祭壇。
而祭壇後,墨畫卻探出了小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