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將幾本與本命法寶相關的修道典籍攤開,一面研究,一面找了枚空白的玉簡,從頭開始,一一梳理:
所謂本命法寶,是指與修士性命相修,與道法傳承息息相關的寶物。
鑄了本命法寶,才能結丹。
結丹之後,驅使本命法寶,也能發揮出比尋常靈器更大的威力。
每個修士的本命法寶,都是唯一的,專屬的,只有他自己能用。
而且不只是金丹,到了羽化,乃至將來的洞虛,本命法寶都會隨着修士修爲的提升,越來越強。
這個法寶,會陪修士很久很久。
因此,選一門契合的本命法寶,至關重要。
甚至,與其說它是一個法寶,不如說它以後就是修士肉身的一部分。
在正統修道傳承中,金丹境的本命法寶,與修士還是分離的,修士是修士,法寶是法寶。
可一旦到了羽化,法寶便可初步收入體內,從而真正達到,人寶一體。
當然,也有金丹境就將法寶,融於自身的。
譬如火佛陀,便是將兩枚火系法寶胚胎,置於胸口,替代自己的心臟,藉此謀求結丹之基。
但這種手法是“禁術”,某種意義上,火佛陀也是迫不得已。
墨畫記得這段恩怨:火佛陀當年作惡多端,差點被顧叔叔宰了,心脈受損,命懸一線,這纔不得不鋌而走險,用這種極端的“結丹”之法,養了這兩枚“火焰心臟”,當做本命法寶。
這是逼不得已,若非如此,他也未必敢這麼玩。
畢竟在自己的心臟上動口子,內置法寶,一不注意是會沒命的。
“法寶內置,替代心臟……”
墨畫搖了搖頭,太偏激了,太嚇人了,這個玩不來……
他低下頭,繼續翻看典籍。
按照荀老先生的指點,自己的本命法寶,首選是能補足“靈力”的寶物。
靈力是修士的根本。
強大的道法,無一例外,都要消耗巨量的靈力。
在修爲不曾碾壓,戰術不夠陰險,算計不夠徹底的情況下,修士間的正面交鋒,大抵就是拼的靈力。
誰的靈力多,誰能經得住消耗,誰能戰到最後,誰就能贏,能在死戰中活下來。
尤其對靈脩來說,靈力的多寡,更是至關重要。
墨畫低微的靈力,向來是他最大的短板之一,僅次於他的肉身。
因此,能用本命法寶,來補足靈力,是最優的選擇。
“靈力類法寶……”
墨畫翻閱典籍,終於在《修士法寶大全》上,找了幾件修界流傳比較久遠,傳承穩固的法寶傳承:
“玉靈葫蘆,白玉淨瓶,靈匣,聚靈簪……”
葫蘆,瓶子,匣子之類的形制,煉製之後,可以存儲自身靈力。
因爲是本命法寶,與自己性命相修,存的是自身的靈力,所以即存即用,即時補靈,無需再像靈石,聚靈丹那樣,花時間煉化,等於是一個外置的“氣海”。
這在爭分奪秒的生死之戰中,意義重大。
也正是因此,這類法寶,傳承十分稀缺,傳承之法,大都藏在大宗門,或是大世家中。
而且造價異常昂貴。比一般世家弟子的法寶,還要貴上很多。
也只有真正的宗門嫡系真傳,還有五品以上的世家嫡系天驕,纔有資格養這種法寶。
此外,最大的問題,還是跟其他上等法寶一樣,要提前溫養。
甚至這個更過分,從三歲開始,就要溫養。
因爲此類聚靈法寶,相當於另一個“氣海”,所以法寶與修士本身的親和度,要求更爲嚴苛。
若不從小開始溫養,法寶與修士排斥度高,很難溫養成功。
即便溫養成了,品質也不會高,存儲的靈力周天,也會大打折扣。
這就是最大的癥結所在。
墨畫早已錯過了溫養的時機,甚至比起其他法寶,錯過得更爲徹底。
三歲啊……
除非含着金湯匙出身,家裡有羽化或洞虛的長輩,誰能想得起來,從三歲就養這種東西,爲結丹做準備……
實在太奢侈了。
若是勉強去養,但那就不得不接受,溫養火候不足,法寶與自身排斥,靈力貯存稀少,還有其他各種各樣想不到的副作用。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沒有這個命,根本不配養這類法寶。
墨畫搖了搖頭,繼續往下翻。
靈力類的不成,那就看肉身類的了。
肉身類的法寶有兩個方向:一個是保護肉身的,還有一個是強化肉身的。
保護肉身的,也就是一般體修溫養的法寶,譬如鎧甲,護心鏡,金鐘罩,鐵布衫等等。
這些都是進階版的“靈器”,可以讓體修護住肉身,或是護住關鍵的命門。
這樣體修近身廝殺,也會更加勇猛。
當然,自己若是養這類法寶,就不是用來廝殺的,而是單純用來“保命”的了。
算是一個兜底的手段。
暗施冷箭,千鈞一髮,或有命懸一線,無法躲避的殺局,可以在危機關頭,替自己擋一下殺招,苟住一條性命。
當然,這種情況擋這一下,法寶大概率也廢掉了。
但法寶廢掉,也總比命廢掉要好。
另一個方向,就是強化肉身類的法寶,顧名思義,可以直接強化修士的肉身。
這也是墨畫,最大的短板了。
但他看了下,此類法寶,同樣是很高端,而且很絕密的修道傳承,也遠不是一般修士能搞的。
強化肉身的法寶,統一的名稱,叫做“銅皮鐵骨”。
是一種,高端的,精密的,不僅涉及煉器,還涉及煉丹,以及部分陣法功能的,異類“法寶”傳承。
“銅皮鐵骨”,分爲兩類:外植皮,內植骨。
在修士表皮,植入某些液類金鐵,覆蓋皮膚,形成“銅皮”或是“鱗甲”,可以讓修士刀槍不入。
在修士骨骸之內,植入某些特殊的金玉,強化骨骼,同樣可以增幅修士的體魄,使其強悍無匹。
植入皮骨的法寶,統稱爲“銅皮鐵骨”。
當然,這只是泛稱,實際上會有金銀銅鐵,木石白玉等不同的皮,和不同的骨。
這類法寶,形制特殊,用料特殊,傳承特殊,溫養或煉製的法門也特殊,也是頂級的世家傳承。
“銅皮鐵骨……”
墨畫有些心動。
融於皮骨,隱蔽且方便,對肉身的強化,也是全方位的。
而且這個一聽起來,就很帥。
最主要的是,沒有提前“溫養”的前置條件,似乎結丹前,在銅皮,或是鐵骨中植入法寶就好,這對墨畫來說,就十分友好了。
墨畫暫時將這類法寶記下了,而後繼續往後看。
最後是隱匿,逃遁類的法寶。
大多數陣師,包括很多不擅長殺伐的煉器師和煉丹師,都會以此類法寶,當做本命之物。
這也是一個常規的選擇。
畢竟修道求長生。
既然要長生,自然要“保全性命”,若是死了,成了短命鬼,還求什麼長生?
但墨畫不同於尋常陣師,本身法術精湛,尤其精通隱匿術和身法,這類法寶對他而言,算是“錦上添花”,卻無法引起質變。
因此選擇此類法寶的優先級比較低。
不過既然是常規選擇,就意味着通俗和大衆。也意味着用的人多,比較靠譜,泛用性廣,雖不比別人好,但也不會比大多數人差。
實用的,就是最好的,也沒必要事事“標新立異”。
……
墨畫又花了點時間,將修士法寶大全,還有其他一些法寶類的典籍,都這麼粗略翻了一遍,詳加比對,而後大致確定了自己的選擇:
銅皮鐵骨!
他的本命法寶,就植入“銅皮鐵骨”!
以銅皮鐵骨,強化肉身!
畢竟他的肉身,實在是太弱了。而他從小,其實也有一個體修的夢,想着將來哪一天,自己能以“拳”服人,或者像小師兄那樣,手持長槍,在萬軍叢中,殺個七進七出。
當然,現在看還是不可能,但可以稍稍努力一下。
以銅皮鐵骨作爲法寶,無論是捱揍,逃跑,近身牽制,閃躲,都更方便了,哪怕是打悶棍,也更有力道了。
不過,想以此作爲法寶,估計很難很難。
墨畫也只能努力,但努力的結果如何,就得看天意了。
畢竟世間的事,也不可能全都按他的心意來。
爲了應對變數,墨畫還選了幾個備用的。
一個,是保命用的鎧甲類法寶,金身鎧,危急關頭,說不定能救自己一條小命。
再其次,就是隱匿用的布隱袍,和逃遁用的千里神行靴。
墨畫更傾向千里神行靴,跑得賊快。
幹了壞事,撒腿就溜,誰也追不上他。
至於靈力類的法寶,看着倒是很美好……
一旦養個“靈玉葫蘆”,等於擁有了第二個氣海,說不定他催使上乘道法,都不會太吃力。
但這類法寶,“高不可攀”,他也就只能看看。
……
考慮好了之後,墨畫第一時間,就去找了荀老先生,徵詢了一下荀老先生的意見。
荀老先生有些意外,但琢磨片刻後,倒也點了點頭。
肉身是墨畫最大的短板。
若要補足短板,那彌補肉身上的弱勢,倒也合理。
而且一旦植入銅皮鐵骨,對攻防和保命,都有提升,唯一的問題是……
“我太虛門,沒這類傳承。”荀老先生道。
墨畫愣住了,“內門也沒有麼?”
荀老先生道:“也不能說沒有,但很少,而且不太適合你用。”
“我太虛門其實歸根結底,是劍道宗門,祖上以劍法聞名,但有些劍法不大方便傳,因此才漸漸變得‘中庸’,劍法、法術、武學什麼都會教一些。”
“其他的法寶傳承倒還好,但‘銅皮鐵骨’太特殊了,這個要對修士肉身,直接植入某些金石材料,既要祖上有傳承,也要歷經十數代修士,苦心鑽研,纔會有相關的經驗和技巧沉澱下來,形成穩定的傳承。”
“這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否則植入的金玉材料,很容易出問題。”
荀老先生尋思了一下,又道,“我手裡倒有幾門這類傳承,是早些年,無意間得到的,但都是鐵皮鐵骨,銅皮銅骨類的,太低端,也太粗淺了,用料也廉價,不太適合你。”
“而且,還有一個最關鍵的點……”
荀老先生看着墨畫,“銅皮鐵骨,對肉身負荷大,向來都是真正的體修才能修的,你若強行植入,你這個小身板,未必扛得住……”
“沒有負荷小點的麼?”墨畫問道。
“也有……”荀老先生道,“但這類傳承,本就稀少,還要對肉身負荷小,那就更難找了。”
即便是他這個洞虛老祖,都有些爲難。
傳承是修道之本,也是宗門和世家的立身之本。
修界各勢力之間,傳承的壁壘是很森嚴的,竊取別人傳承,無異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太虛門雖是大宗門,但也還沒闊綽到,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地步,尤其還是這種,條件苛刻,負荷小,適用性廣的“銅皮鐵骨”類的頂尖傳承。
墨畫嘆了口氣,神情有些失落。
荀老先生看在眼裡,心裡就有些過意不去。
他散修出身,本就比別人難了,若是法寶再差一截,那越往後,越比不過別人。
太虛門內,誰的法寶都可以馬虎,唯獨墨畫的馬虎不得,要用就用最好的,最合適的。
荀老先生沉吟道:“我想想辦法,找別的老東西問下,看他們手裡,有沒有合用的。若有的話,我換一門過來。”
墨畫一怔,心中感動,小聲道:“代價不低吧……”
“無妨,”荀老先生寬慰他道,“你得了陣道魁首,保住了太虛門的名次,這都是你應得的。”
墨畫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荀老先生便道:“實在不行,就扣你點功勳,就當是你花功勳,買的傳承。”
荀老先生說到這裡,忽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墨畫的功勳點,已經太過“膨脹”了,不能再繼續膨脹下去了,光是封頂,不給他顯示,也不是辦法,是要想個辦法,讓他花點功勳了。
墨畫也鬆了口氣。
只要能養本命法寶,能結丹,花點功勳也沒什麼,這點輕重緩急,他還是能分得清的。
本身功勳也就是這個用途。
“謝謝老先生!”墨畫感激道。
荀老先生頷首,想了下,還是道:“我只能替伱去找,但找不找得到,多久能找到,這個就不好說了,你最好有個心裡準備,留些備用的路子……”
“嗯,”墨畫點頭,“弟子明白。”
……
之後,荀老先生便爲墨畫,去尋本命法寶的煉製法門了。
但這種事沒個準,也不知什麼時候會有準確的音信。
而且,即便真有這類法門,也還會伴隨很多其他的問題……
墨畫研究了一下,發現銅皮鐵骨的植入,只是一類特殊的,煉器入體的手法,真正發揮威力,往往還要適配其他功法,圖騰,或是武學道法。
有了植入方法,也未必會有配套的道法,或者說,這個配套的道法,也未必適合自己。
墨畫有些無奈。
越是高端的傳承,往往越是複雜艱深。
對各類資質的要求,往往也越苛刻。
大門檻邁過去了,往往裡面還有很多小的門檻。
墨畫嘆了口氣。
不過既然方向確定了,也沒必要瞻前顧後,堅持走下去便是了。
此後的一段時間,墨畫都在研究如何以“銅皮鐵骨”之法,構建自己的本命法寶。
他將一些疑難問題都整理出來,提前考慮,早做準備,儘量做到籌謀周全。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幾日後,墨畫正在弟子居,琢磨自己本命法寶的事,忽而令牌一顫,有消息傳來。
是那枚魔宗的客卿令。
墨畫一拍腦袋,這才記起,自己把魔宗那頭給忘了。
主要是魔宗那塊,金丹也殺了不少,神骸也吃夠了,暫時沒什麼“利用價值”了。
而他有更正經的事要做,也就是爲結丹前的“本命法寶”做準備,所以已經好幾天,沒看自己的那枚“客卿令”了。
墨畫拿起客卿令,看了看裡面的消息。
不出所料,是尤長老發來的。
而且不只一條,也不知都是什麼時候發的:
“元先生,老八死了,不知我魔宗內,是否還有其他內鬼?”
“……元先生?”
“元先生?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爲何不回覆?莫非是對我宗門,心生不滿?”
“元先生……若見到消息,請回復。”
……
墨畫摸了摸下巴。
完了,有點露餡了,也不知能不能圓過來,尤長老那邊,會不會懷疑自己……
“要不……就不跟他們玩了?”
墨畫琢磨了下。
金丹殺過了,神骸吃過了,邪胎也斬了,瓶頸也突破了,神髓也近乎純金了……
自己的目的,幾乎都達到了。
魔宗那邊,似乎的確沒必要浪費時間,再跟他們周旋下去了。
本來麼,自己一個小小築基修士,總跟這些窮兇極惡的金丹魔頭打交道,有點不太像樣,而且實在是太過兇險了。
見好就收,能抽身就及早抽身。
剿滅魔宗的事,丟給道廷司就行,自己只要偶爾“監控”下進度,別讓顧叔叔送命就行。
現在養本命法寶,纔是真正的大事,耽誤不得。
不過在此之前,自己辛苦了這麼久,最後一筆“羊毛”,還是得薅一下……
墨畫琢磨了下,便給尤長老傳書:
“我被道廷司的走狗盯上了……”
果然,片刻後,尤長老那邊便傳書道:“竟有此事?”
“道廷司的走狗,當真該死!”
墨畫沒答覆,假裝自己在被道廷司追查,風聲鶴唳,故意晾了尤長老半天,這纔回複道:
“你們行事不密,連累我了!”
墨畫先發制人,把鍋先甩了過去。
“我的行蹤暴露了……”
“道廷司有高手,在用雷磁追蹤我,我害怕被查出線索,因此只能藏頭露尾。”
“一旦被搜出蹤跡,被道廷司圍剿,我必死無疑!”
墨畫沒說假話,因爲真正的“元先生”,就是這樣死掉的。
尤長老聞言一凜,致歉道:
“是我們行事不周,連累先生了。那您現在……”
墨畫沒有答覆他,而是將尤長老又晾了一會,這才道:
“形勢不妙,我要暫避一陣風頭,在此之前……”
墨畫眼眸微凝,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我要我的報酬……八十萬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