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者這麼一說,宋凝雪沒了主意。
一股莫名的委屈在她心底生起。她本是洞玄宗裡無人敢小覷的弟子,卻莫名其妙地被派來做了鎮武三十六門下與司衛性命相連的門客。她本是神通者,卻身屬鎮武司。但眼前這些神通者,卻沒有一個人會在意她的立場和難處。
她明明心心念念着神通者都陣營,一路上沒有少爲此受到羅錚和龍易等人的疏遠。但她並不在乎。
然而她一路跟隨鎮武人到江淮,卻感覺自己的立場好像正在逐漸坍塌。鎮武人好像並不是那麼壞,神通者卻又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無辜。
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然後陵州城裡一場接一場的戰鬥爆發,宋凝雪更加無暇去選擇立場,被迫加入一場又一場的戰鬥。直到現在,她發現不知不覺間,她已被深深地打上了鎮武司的烙印。
但到了現在,她心裡還有一丁點不切實際的期望——
哪怕一個人也好。只要有一個人拉她一把,把她放在神通者都立場上想一想,她都不會像現在一樣難受。
但奢望終歸是奢望,這龍府大宅的修羅場上,所有人都立場分明,沒有一個人會站在他對角度上代她說一句話。
“別廢話了!動手!”
“殺了他!”
衆神通者合力圍殺而來。宋凝雪陷入絕望,繼而臉色一寒,揮袖向衆神通者殺去。
原來自己一直想錯了!
神通者與鎮武司之間,無所謂善惡對錯,眼前這些人所在意的,只是立場陣營!
自己再糾結,也已經沒什麼用。從叫羅錚主公的那一刻起,她就是鎮武司的人了!
立場分明,殺戮已起。殺掉神通者,她才能活!
神通者人多勢衆,她神通低微,只覺無力。生機渺茫,她不願放棄。
曾老兒和龍易都已準備迎敵,孫二孃將羅錚護住了,狄斬妖卻躲在了羅錚身後。剛剛還氣勢洶洶引領衆人的鎮武三十六門下,這時候卻顯得如此孤立無援,舉世皆敵。
“殺了鎮武人!”
“江淮還輪不着鎮武司說話!”
伴隨着一聲聲怒吼,無數的神通在眼前展開。宋凝雪看着漫天遍地的神通,忽然覺得自己渺小至極,即將被淹沒在神通裡。
她聽羅錚說起過鎮武司舉世皆敵,卻一直不當回事。但現在,她恍惚理解了羅錚的這句話。
鎮武司就是這樣嗎?
真是可怕啊!
“呀啊啊啊啊!”
她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融入自己的袖中,朝前打去。她已經不去考慮這一招下去,神通者會如何,她自己會如何。
現在,她只是只能這麼做。哪怕下一刻,她的性命就將被眼前神通者都滔滔神通淹死。
“你們後退。”
宋凝雪忽然聽見旁邊有聲音起。
然後她看到羅錚已越過她去,站在了所有鎮武人前面。
她感覺到了無盡的熾熱,以及無盡的嚴寒。冰與火在她面前的主公身上融合起來,如此的和諧。
只一瞬間,她感覺眼前的主公,實力暴漲,竟然到了她看不懂的境界。她看到眼前的人,彷彿不僅僅是羅錚羅司衛,還是她曾在長安城鎮武司裡見過一面的鎮武司統領。
她看到羅錚揮出了那把古樸精緻的銀亮長劍。她聽過羅錚稱那把劍爲寒澈劍。那這一刻,那把劍裡,揮出來的,卻是一道熾熱的火焰。
一道可以焚盡一切的火焰。
不——那火焰之中,依舊包裹着銀色的冰寒。
那寒冰藏在烈焰之中,如同噬人的猛獸,隨時蓄勢待發,朝猛獸撲咬而去。
她的主公一劍揮出的,是兩頭猛獸。一頭如猛虎,一頭如惡狼。一頭亮獠牙於外,一頭藏利爪於內。
兩頭猛獸如爲一體,一起殺出,霎時間將所有的神通者吞沒。
宋凝雪看到烈焰與寒冰一霎那間遍佈在了眼中的整個世界裡,那些神通者,一霎那間在冰與火中消失。
她甚至感覺自己也要被這冰與火吞噬、消失在其中了。
“往後退。”
她一晃神間,被曾老兒拉住了胳膊後退。
曾老兒、龍易、孫二孃、狄斬妖都往後退了。
她看到了曾老兒眼中的凝重,彷彿眼前的冰與火,比那些神通者同時殺來還要可怕。
“這是什麼?”
宋凝雪不由問道。
“鎮武司冰火之環。”
曾老兒輕輕吐出口氣,語氣裡情緒莫名,“沒想到,沒想到……如今主公,就已能得鎮武一之火,使出冰火之環。不知如今長安城中,鎮武一是哪位?神通高絕至廝,以一人之力,寄存火焰,引導寒冰,封存神通。那位統領,想必已入先天之境了吧?”
“是辛宓辛統領。”
宋凝雪回答的時候,不自覺回想起了長安城鎮武司裡那個驚鴻一瞥的身影。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英姿颯爽、讓人一眼看去,就難以生起對抗情緒的女人。
那個女人似很漂亮,而且比任何女人都漂亮,但她的實力、她的氣質,讓她的容貌,永遠不會成爲重點。以至於宋凝雪第一眼看到辛統領的時候,心裡就莫名地生起一種崇拜的心裡。
宋凝雪沒有想到,她的主公的劍裡,竟然會藏有辛統領的火焰。那火焰,竟然救了她的性命。
是辛統領救了她!
感受到周圍烈焰的灼熱,宋凝雪恍惚間竟然產生了一種被幸福包裹的感覺。
儘管那幸福如此熾熱,甚至一瞬間燒死了一眼數不清的神通者。
曾老兒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烈焰起,寒冰興。一切塵埃落定,周圍的神通者,都已化爲灰燼。剛剛還殺意張揚、人多勢衆的神通者,在這場冰與火之中,竟然一個人也不剩了。
龍易、孫二孃都目瞪口呆,徹底嚇傻了。
狄斬妖道:“我恢復力氣了,若有人再動手,我可以幫忙。”
宋凝雪翻了個白眼。
“不用你了。”
羅錚道,“那邊的,回去跟你們王統領說一聲,我在這裡等他。”
那邊的騎士勒馬調頭,落荒而逃似的,帶着一羣守備軍,打馬消失在衆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