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大秦,神通者與帝共治天下。聖人高坐朝堂,神通者遍佈江湖。聖人擬政令以治世,神通者習武力以護國。所以大秦才能南拒妖靈,北抗妖蠻,守萬世之淨土,護人間之周全。
這是六十年以來,世間達成的共識。至少神通者是這麼認爲的。包括韓越。
玄門風字道弟子韓越,入門十餘載,學成出山,已是知全貌境界。下山後因師門之令,到長安,入禁軍,護衛大秦之都。如今不過一年。
他本想在禁軍中安穩供職,認真修建,早日跨越境界,入先天,但沒想到,聖人竟然倒行逆施,要重建鎮武司。
如此一來,大秦六十年安穩的大好格局,豈不是就毀於一旦了?
韓越憤憤不平,鎮武司倒行逆施,已被裁撤,如何能夠重立?如今朝中還有凡人,已是讓人不滿,鎮武司重立,豈不是讓凡人反了天了?神通者如何安心保家衛國?大秦可還算是個安定祥和的大秦麼?
韓越義憤填膺,和所有神通者達成了共識,阻截鎮武司舊人回長安述職。
然而他實力不強,又因家裡關係,不許他出去狩獵鎮武司舊人。禁軍上司受了家裡囑託,把他安置在長安城內。
他百無聊賴,心想城外佈置了那麼多神通者,有鎮武司舊人來述職,只怕早被擒下或者砍死了,哪還有可能狩獵一兩個鎮武司舊人啊?
時間過去一個月,兩個月,果然他沒有發現一個鎮武司舊人。
那些鎮武司的,沒本事的,都已被攔截在長安城外。有本事的,能潛進長安城,從城內入鎮武司,他也發現不了。
韓越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傷害,他被當成了無用的廢物。
“柴禾!柴禾!天寒地凍,大雪封門,沒柴禾可熱不了鍋!柴禾!柴禾!”
一個砍柴人肩扛扁擔弓着腰,兩頭挑着滿滿的乾柴在路邊走過。
韓越正自煩心,聽見更是一陣心煩。
這些凡人,怎麼這麼聒噪?
恢宏壯麗的長安城,能容許凡人出入、居住,已是天大的恩賜,這些凡人怎麼敢大聲喧譁?
鎮武司正經事不幹,要給這些不知好歹多如牛毛的凡人出頭,真是吃飽了撐的!
聖人、朝廷也是吃飽了撐的,纔要重開這樣的衙門!
韓越越想越氣,那砍柴人挑着柴禾走到近前,還停下給他鞠躬行禮,他卻擡起一腳,狠狠把那砍柴人踹飛出去。
“噗!”
“唔……啊!!!!”
這一腳含怒而出,砍柴人一聲慘叫,被踹飛老遠,柴禾散落一地,嘴裡都噴出血來,疼得在地上打滾。
“真夠煩的!”
韓越出罷了氣,心裡稍微舒坦了些,嘟噥一聲,從這裡走開。他一邊走一邊心想:“城內又如何?把我當擺設又如何?就算在長安城內,我也一定要做出點事來,讓人刮目相看!”
他一邊走一邊尋思:如今天下鎮武人紛紛往長安來,城外神通者也不是全有大能耐的,還放一部分神通者入了城。聽說如今鎮武司衙門都有些熱鬧起來了。如果長安城外抓不住人,自己卻在城內趁鎮武人還沒進入鎮武司,將人拿住了,豈不是證明,自己要比城外的人更強?
如果自己能做到這些,就算家裡和上司,也不能對自己說什麼了!
他越想越是興奮,開始計劃自己該怎麼做。在推翻了好幾個主意以後,他終於想到了——到鎮武司門口去,去那裡蹲點!
鎮武人入城,實力倒在其次。聽說鎮武人要想發揮實力,需要鎮武扳指。而六十年前鎮武司解散,鎮武扳指也全都一分爲二,難以完全了。入城的鎮武人手裡都拿的是殘缺的鎮武扳指,應該發揮不了什麼作用。能入城的,想必都是用了特殊的僞裝、潛入手法。
包括他在內的城內神通者,所發愁的,都是找不到鎮武人,而不是別的。那麼守在鎮武司門前,到鎮武司去的,有一個算一個,一一鎮壓,是否就能撞對,收拾住一個鎮武人呢?
過度的興奮讓韓越忽略了別的因素,得意忘形,操起鐵鐗就往鎮武司去。
鎮武司在萬年縣振安坊。韓越過朱雀大街而入坊,正好就看見了一個年輕男子擡腳往鎮武司大門前去。
“咚!”
韓越心中大喜,飛身上前,把鐵鐗杵在了那年輕男子身上,有種中大獎了的喜悅感。
“來者何人?”
韓越攔在年輕男子面前,問道。彷彿他是鎮武司之主。
而那人“噗通”一聲,就雙膝跪倒在他的面前,磕下頭去道:“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小人是河州郡商戶和賓,到長安來販蔥。”
這年輕男子好大的嗓門,自己只是問他一下,他這激動得一磕頭一回答,怕是一里外的人都聽見了。
韓越皺了皺眉,道:“小聲點,沒見識的東西。你既然是販蔥,區區凡人,跑到鎮武司來做什麼?”
年輕男子立刻哭喪着臉,抽噎道:“小人來往河州、咸陽販蔥,應了衙門一車蔥。只是小人在河州地界,快到通天橋時,被山賊給劫了。天可憐見,這一遭小人蔥丟了、車也被拉走了,人家預付的蔥錢也沒了,我可怎麼活呀!小人一無所有,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來長安,先找到這裡,祈求衙門饒我損失。”
“聒噪!”
韓越聽這年輕男子喋喋不休,嗓門還是這麼大,終於忍不住又煩了,擡腳怒踹年輕男子一腳。
這一腳倒是沒怎麼用力。那男子只是向後仰倒在雪地裡。
韓越上前一腳踩住年輕男子,道:“你這蠢貨,怎麼這麼聒噪?本來想留你一命,只搜查一下你身上。現在卻不行了。我平生最煩的就是你們這樣聒噪個沒完的凡人!有你這樣的人在長安,長安還怎麼長安?我把你宰了,再搜一搜,效果也是一樣!”
他說着就要舉起鐵鐗,往那年輕男子頭上砸去。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注意到那男子的眼神。
那眼神在大雪之中,明亮、鎮定,哪裡像個凡人?
他忽然一愣。
就是這一愣,他竟然忽然就失去了打殺男子的機會。
身後一股熾熱如烈焰的大力涌來,將他猛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