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紅綢左一句八荒六合唯你鼠輩,右一句八荒六合唯你鼠輩,許平安只覺簡直沒法和這個鎮武司老人交流了。一轉臉看向辛宓,問:“辛統領,你看如何?”
辛宓道:“我看嶽司衛說得對。”
許平安漲紅了臉,伸出手指怒指辛宓,氣道:“你……你……”
辛宓不再去看許平安,環顧四周,問:“諸位,還等什麼?”
許平安雙眼圓瞪,急叫道:“辛宓!辛統領!我畢竟是個老人,你爲何不能聽我一句?”
那聲音裡,竟然好像有了一絲哀求。
堂堂八荒宗老祖宗,八荒老人,怎麼會這麼低聲下氣?
羅錚想起剛剛許平安和嶽紅綢的對話裡透露出的一些細節,心裡嘀咕,六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辛宓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何必去管小孩子的事呢?讓我們小孩子自己解決就是了。”
許平安氣得滿臉紅得發黑,吹了半天鬍子,才稍微緩了緩,道:“辛統領,你可知我爲何而來?”
辛宓問:“爲何?”
許平安道:“我正是爲如今天下大勢而來。大秦之事,神通者與鎮武司,牽一髮而動全身。我等三宗四門之老人、首腦,爲免大秦之亂,特地相約聚往長安,與鎮武司會面,化干戈爲玉帛。我如今快到長安,其他各門,想必也都快到了。如今大好局面,辛統領何必動怒,將之破壞?”
“哦。”
辛宓淡淡地應了一聲。
許平安一挑白眉,說:“辛統領難道不願如此,欲起天下之亂乎?這可是與聖人重立鎮武司的初衷相違背了。”
這帽子扣得,羅錚都忍不住想打人。不過考慮到自己的境界實力,而那許平安,又是六十年前的老不死的,羅錚還是想想就算了。
不過,那高坐廟堂的聖人,還有人在意嗎?
“不敢。”
辛宓搖了搖頭。許平安臉色稍好了一些。辛宓又道:“等把這些人處決了,我就去和你們化干戈爲玉帛。”
許平安鬆到一半的神情梗住了。
嶽紅綢看在眼裡,不由笑了起來:“老東西六十年了,學會裝模作樣,但根底還是一直未改,毫無長進啊。”
辛宓又看向衆神通者,高聲道:“還請諸位抓緊時間,我只給你們一刻鐘。”
這裡沒有計時的漏壺,但不斷滴落的時間彷彿滴在了衆人的心頭。空氣凝滯,有不少神通者都不由把目光投向了許平安。
許平安終於嘆了口氣,擺擺手,說:“罷了,罷了,辛統領自便。我等在長安等你。”
這話把衆人都聽傻了。羅錚都沒想到,許平安憋了半天,竟然憋出這樣一句話來。在場唯一不對許平安的表現感覺意外的,就只有嶽紅綢了。
嶽紅綢冷笑不已,目送許平安離開。
衆神通者也目送許平安離開,神情或憤恨、或哀怨、或絕望。許平安在這樣複雜的目光下,竟走得如此從容,彷彿他是路過打醬油的,這裡與他毫不相干,他剛剛也沒有說什麼相干。
“師祖!你怎麼能這樣!”
神通者中那被旁人扶起的八荒宗弟子第一個朝許平安喊話,神情悲憤,聲音淒厲,目光不敢置信。
許平安走得更快了。
羅錚只聽得那柺杖杵着雪地,“咯吱咯吱”地發出極快的響聲,轉眼就消失在視野裡。
“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辛宓冷漠地說道,“時間一到,我鎮武司每處決一人,就會隨便搭上你們三人。這十餘人,當有三四十人與之陪葬。你們想好了。”
“草菅人命,我們跟你拼了!”
那十餘人裡有人怒吼道,又要動手殺來。
羅錚把手落在寒澈劍上,鎮武司衆人同樣如此。但辛宓好整以暇地站在最前面,直面那人的神通,竟然完全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羅錚感覺到了辛宓心底的鎮定。但他還是將劍略微出鞘,隨時準備與之相抗。
“叮!”
武器相撞的聲音。
那動手的神通者站在了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腹部。
他的腹部破開個洞口,血流如注。
那裡不是要害。突然從身後襲來的危險,他察覺到了。他不得不停下攻擊,轉身抵擋身後。
然而“叮”的一聲響,他的武器撞在了一個長梭之上,那長梭略略偏開了位置,還是把他的腹部洞開,他沒能擋住。
長梭飛回了不遠處一個神通者手裡。
“別怨我。我是爲救更多的人。”
那神通者大言不慚地說道。
“你這滾蛋,怎麼對同道動手?!”
有人憤怒指責道。
然而那神通者根本不理他,又把長梭丟了出去。那長梭目標還是直指受傷者。
這一梭過去,那受傷者無力阻攔,其他神通者竟然也都沒有動手相攔,哪怕是之前與他共同爲戰、乃至剛剛爲他說話的,都沒有要動手阻攔的意思。
於是毫無意外的,長梭倏忽而出,又倏忽而回,被神通者吞入口中。
而那受傷者,已被胸口洞穿,血液瘋狂地往外涌,無力地倒在地上。
“飛劍?”
嶽紅綢評價道,“卑劣。”
那受傷者晃晃悠悠,堅挺了好半天,終於倒下不動。
到了這時候,衆人才各自對飛劍神通者的行爲做出反應。
“殺了他!殺了他!”
八荒宗弟子指着那神通者瘋狂地叫道。和他同在漩渦中心的十餘個神通者也通紅了眼睛,聽八荒宗弟子的吩咐,一邊怒叫“我們就去死也先殺了你”一邊朝那飛劍神通者殺去。
至於鎮武司,這時既打不過,也動不得了。
場面忽然之間亂了起來。
“你這廝,不當人子!”
有神通者憤而出手,也朝那飛劍神通者打去。
也有神通者出手攔住朝飛劍神通者動手的人,道:“他爲我等,卻有何錯?”
更有人默默不語地和那十餘個神通者殺在一處。一時間那十餘個神通者根本難以殺到那飛劍神通者跟前,就陷入茫茫神通之海中。
場面亂成了一鍋粥。有互相廝殺的,有默默觀看的,有還想試一試朝鎮武司動手的,也有悄悄想逃離的。
羅錚站在驢車邊上,看那些妄圖趁亂來襲擊鎮武人的神通者被辛宓輕易地斬殺,心想這場混亂荒誕的戲,應該快要到達盡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