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畫抹了抹眼淚,從地上爬起來退了出去,外間的執棋過來扶了她,指了指她的膝蓋。
執畫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臻璇替夏頤卿換了一身衣服,一塊出了天一院。
這個時間正好,不用加緊步子趕,臻璇看夏頤卿絲毫不提執畫,估摸着他大抵還不曉得賀二的事情。
“二爺,下午有見到雲在嗎?”臻璇試探着問了一句。
夏頤卿不解臻璇此意,看了她一眼,答道:“不曾。”
果然是不曉得。
臻璇往夏頤卿身邊靠近了一些,低聲把事情講了一遍。
夏頤卿聽完緊了眉頭,道:“賀二那廝,雲在自會處置。內院的事情,你且看着來。”
雲在會怎麼處置賀二,臻璇一時判斷不得,但賀媽媽,她是不想再留在天一院裡了。賀媽媽的脾性改不了,早晚還要引來麻煩的。
臻璇快速看了夏頤卿一眼,對於內院的丫鬟婆子,他一直說讓她看着來。之前她賣芸茵告採翮時,夏頤卿也沒有出過什麼話,只是,賀媽媽畢竟有些不同。
臻璇正猶豫着要怎麼與夏頤卿再提上一提,夏頤卿知道她顧及什麼,突然開了口。
“你若不留了,少不得要與母親說一聲。”
夏頤卿這話的意思,便是同意臻璇攆賀媽媽出天一院,但也提點她要顧及鄭氏的面子去問一問,不過,賀媽媽只是在鄭氏跟前能說上幾句話。並非十足體面。出了這種事。自不會一味包庇。
臻璇心裡有數,又眼見着要進聽風苑了,這話便止了不提。
待用完了晚飯,鄭老太太笑着聽夏景卿說着趣事。
臻璇悄悄與鄭氏道:“母親,媳婦有些事想請教母親。”
鄭氏看向臻璇,見她面上帶了幾分小心,估摸着這事不好當着衆人說,便笑着道:“頤卿媳婦陪我到園子裡走一走。克化克化。”
鄭老太太聽見了,笑着道:“外頭起風了,當心着了涼。”
臻璇扶着鄭氏出了正屋,
略走開了一些,鄭氏把丫鬟婆子都留在了後頭,這才道:“要與我說什麼事?”
臻璇恭敬地把賀媽媽借錢不成,賀二報復打劫執畫的事說了一說。
鄭氏面有慍色,低低喝了一聲:“荒唐!”
臻璇沒有應聲,天一院裡的事瞞不過鄭氏的,今日執畫與賀媽媽的爭執到了明日裡也就傳到鄭氏耳朵裡了。她這會兒提前說了,一來顯得尊重。二來也不會叫鄭氏覺得她拖泥帶水。
至於上一回賀二在角門外窺視天一院,以及臘八那日賀媽媽滿院子借錢的事,不用臻璇說,鄭氏心裡也應該清楚。
鄭氏問臻璇道:“賀二人呢?賀媽媽呢?”
“賀二叫雲在看着。賀媽媽在她自個兒屋裡。”
鄭氏握着遊廊扶手的手指微微用力,吸了一口氣,道:“她既然不曉得怎麼管教兒子,也就別做旁的事了。對付拎不清的奴才莫要心軟,該怎麼發落就怎麼發落。”
臻璇垂首應道:“媳婦多謝母親教誨。”
鄭氏拍拍臻璇的肩,收了怒氣,帶了笑容:“你是聰明孩子,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鄭氏沒有急着走,站在廊下又想了一會兒,叫臻璇到了跟前,低聲道:“我前後想了想還是不妥當。”
臻璇一怔,鄭氏這意思是不叫她發賣了賀媽媽?
鄭氏似是看出了臻璇的疑惑,笑着道:“不消你做這惡人。雲在那裡我會使人傳話去,打一頓扔出去就行了,別傷了性命,眼瞅着快過年了,沒得給我們找不痛快。至於賀媽媽,叫了人牙子來也賣不了幾個錢,打發出去照顧她那兒子吧。明日你讓賀媽媽來中和院,我與她說說清楚,她兒子的命我給留了,將來再放肆,也別怪我們夏府心狠。”
鄭氏這麼說也有道理,普通百姓都不願意在年節裡沾了人命惹了晦氣,何況大戶人家呢。賀媽媽賣也好遣也罷,臻璇沒有異議,點頭應下。
“執畫損了的銀錢,還有府裡借了賀媽媽錢收不回來的,一併叫人報上來,從我私賬裡補了她們的。”
臻璇不動聲色,心裡轉了轉倒也明白了過來。
賀媽媽總共能借多少銀子,並在一塊也就二三十兩,鄭氏只要拿出這麼一點,就能安了奴僕們的心,收了賢德名聲,怎麼看都是便宜買賣。
別人提起夏家長房,都說鄭老太太厲害,在鄭老太太的光輝之下,鄭氏並不顯眼。可臻璇這一回見她處理這件事,就知道自己的這一位婆母也是有鋒芒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掌了夏家中饋的女人,怎麼能是個沒本事的。
臻璇笑着道:“母親仁厚,明日我要執畫幾個來給您磕頭。”
鄭氏彎着脣角,眼神裡帶了幾分滿意,牽着臻璇一塊回了屋裡。
臻璇與夏頤卿一塊回了天一院。
夏頤卿聽臻璇說了鄭氏的打算,也是贊同:“母親想得周全。”
臻璇在窗邊坐下,與桃綾道:“去知會執棋、執畫一聲,明日裡去給母親磕頭謝恩。”
桃綾出去傳話,夏頤卿在臻璇邊上坐下,看着她道:“爲何不直接表了忠心,與母親說這銀子你來掏?”
臻璇睨了夏頤卿一眼,撇撇嘴:“我怎麼敢搶了母親的風頭?”
夏頤卿挑眉,眼底滿滿都是笑意:“這麼看來,倒也不愚笨。”
“二爺又變着法子打趣我。”臻璇的嘴嘟着,偏過頭不理夏頤卿,從微微敞着的窗口往外看,桃綾剛敲了西廂房執畫、執棋屋子的門,她眼骨子一轉笑着對夏頤卿道,“高媽媽說要擺一桌,我出幾兩銀子給她們添酒菜好?”
好一個會打算的!
夏頤卿忍俊不禁,伸手輕輕捏了臻璇的臉頰:“要不要我替你出了?”
臻璇臉上一紅,在夏頤卿手上輕輕一拍,嗔道:“二爺莫搶我風頭。”
鄭氏做事雷厲風行,賀媽媽早上去了中和院,一回來就抹着淚收拾了東西。
夜裡的酒桌擺在天一院邊上沉香院的花廳,執畫心情好多了,叫了些在府裡當差的相熟的丫鬟婆子一塊吃了。
過幾日祭了竈神,看着從花園裡移來的幾盆臘梅插花,越發覺得這年味重了。
桃綾帶了幾個小丫鬟剪了窗花,因着好看,採芙院裡都有丫鬟過來求。臻璇知道了,便叫桃綾多剪了一些,往各處都送上一些,也是樣心意。
夏湖卿極喜歡這些,連連說好看,又一心想學。
鄭老太太見此,笑着道:“既如此,我叫玉砌備了剪刀紅紙,等一會用過了飯,你和你嫂嫂去西次間裡,叫桃綾教一教。”
玉砌見鄭老太太高興,搭了一句:“奴婢也能學嗎?”
鄭老太太笑瞪了她一眼,連連揮手:“都去都去。”
玉砌掩着嘴兒笑。
待撤了桌,臻璇陪着夏湖卿去了西次間,又叫了桃綾進來,挑了幾個喜氣又不復雜的教了。
鄭老太太半躺在羅漢牀上,腿上蓋了羊毛毯子,聽着從西邊傳來的隱約笑聲,道:“這幫年紀小的丫頭們湊在一起,就是高興。”
夏頤卿抿了口茶,見鄭老太太心情好,便道:“之前算了算日子,過了上元就打算出發。”
鄭老太太眯着眼想了想,點頭道:“路上難走,最遲也就是十**日,是一定要走了的。這一回少不得三四個月。”
“孫兒想帶着七娘一塊去。”
鄭老太太聞言,睜開眼睛看向夏頤卿,不鹹不淡地道:“帶上你媳婦啊……是你的意思呢,還是你媳婦的意思?”
夏頤卿一時辨不清鄭老太太情緒,稍稍一猶豫。
鄭氏見此也就明白了,笑着打了個圓場:“頤卿到底是成家了,曉得護媳婦了。”
鄭老太太鼻子哼了一聲:“要護就該護周全,還叫咱們看出來,本事不到家。”
夏頤卿叫鄭老太太和鄭氏笑話了幾句,略有些尷尬,卻不好再替臻璇說好話。
鄭老太太擺擺手,暖聲道:“總歸是她姐姐出嫁,她想去也是自然。你媳婦年紀小,又是指婚嫁進來的,無傷大雅的事情,你能讓就讓着些,能疼就疼着些。”
夏頤卿微微紅着臉,應了一聲“是”。
鄭老太太不再說旁的,叫了雕欄替她捶腳,閉着眼養神。
夏頤卿的目光落在了鄭老太太手指上的玉扳指上,這是大老太爺從前送給鄭老太太的, 只是他的祖父逝去太早,他從未見過。
夏頤卿知道,鄭老太太是想起從前了。
那時候,她還是權傾朝野的鄭閣老的幺小姐,年輕有家世,下嫁皇商之家的壓力自不用說,虧得有丈夫疼愛,這日子過起來也算有滋有味。
鄭老太太是在臻璇身上找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以臻璇的出身,嫁個官宦人家是必然的。回門那日裴世邐也提過,本該是臻璇進了王府。
是夏家請了皇命,才娶回了這麼一位媳婦。
既然娶了,自是要好好相待,就像鄭老太太說的,能讓就讓着,能疼就疼着。
腦海中劃過臻璇巧笑莞爾的清麗模樣,夏頤卿不禁帶了幾分笑意,便是叫人說他夏家高攀,這門親事對他而言,自是滿意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