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帶着桃綾、杏綾去了侍郎府。
馬車一直行到了二門外才停下,臻璇下了車,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等着她的何姨娘。
何姨娘眉眼彎彎,笑着道:“姑奶奶可算來了,四小姐一早就在問您何時來呢。”
臻璇在侍郎府裡住過,還記得這兒的路,與何姨娘一塊先往段氏屋裡去了。
拐過一道門,紅色喜氣撲面而來。
紅綢紅燈籠已經掛了起來,瞧着就覺得熱鬧。
何姨娘見臻璇在看,笑道:“今兒個就在弄這些,到了下午,外頭也都該掛好了。”
臻璇點點頭,走到了段氏屋外略停了腳步,擡頭看着最大的兩盞紅燈籠。
她想到了那一年。
那年春天,侍郎府裡也是這般喜氣洋洋,段氏把能掛的地方都掛了,能貼喜字的地方也都貼了起來,樣樣都準備得妥當。
誰知,出了那樣的變故。
何姨娘叫下僕們匆匆撤了紅色,卻也擦不去留在心中的傷口。
那一日的臻琳,花了紅妝。
“姑奶奶?”
聽見何姨娘的聲音,臻璇醒過神來,以目光詢問她。
何姨娘福身道:“姑奶奶且等一等,奴婢進去瞧瞧太太。”
臻璇頷首。
見何姨娘進了屋子,臻璇深吸了一口氣。
臻琳要迎來新生活了,明日就要上轎了,臻璇不能還記着那些沉痛的過往,都應該忘了去。
何姨娘與段氏通傳了一聲。又出來迎臻璇。
臻璇進去。就見段氏坐在正中。與李姨娘細細說着話,曹氏在邊上翻看冊子,她上前喚了一聲。
段氏笑着把臻璇拉到身邊,道:“有你們幫忙順利到了京城,這幾日都沒有時間招呼你。”
臻璇輕輕搖了搖頭:“四姐姐的事要緊。
”
“好孩子,既然來了,就去與你四姐姐說說話。”段氏按了按發脹的眉心,“嫁女兒真是操心呢。”
曹氏聞言撲哧笑了出來。道:“大嫂,你有三個女兒呢,等明日四丫頭嫁了,就還剩一個,大頭都去了,小頭還擔心什麼。不像我,還是個零。”
段氏被逗笑了,點頭道:“什麼大頭什麼零,你我總歸都還有一遭。”
曹氏笑完,又低頭去看明日的席面安排。何姨娘列了列,擺幾桌。擺在哪兒,上什麼菜,用什麼碗兒盤兒,配什麼樣的酒器,一樣樣都有講究。
這份單子,何姨娘是費了心思的。
侍郎府就何姨娘一個女眷在,家中也不宴客,沒有備那麼多的講究東西。
從前那一回辦酒,段氏嫁唯一的嫡女,那是家中什麼好東西都拿了從甬州帶來,但這次不行,那些東西再拿來用,一來嫌晦氣,二來看着也不舒服,全要選不一樣的。
不僅僅是不一樣,還要選得更好,嫁皇親總不能比嫁個小官的兒子時擺出來的東西差。
何姨娘曉得段氏脾氣,年前就寫信回了甬州。這一回段氏從庫房裡新選了一些,剩下的由何姨娘在京中準備。京裡好東西不便宜,何姨娘一面心疼銀子,一面咬咬牙把要用的都備齊了。
段氏正在和李姨娘說着宴請的各府女眷,梳理一遍,可不能因爲時間緊就漏送了帖子出去。
臻璇略一聽,都是相熟的人家,而且請的人數也不多。
成了皇家姻親,這些事情上裴大老爺與段氏越發注重起來了,以免惹來一些麻煩。
臻璇不打攪長輩做事,出來去了臻琳屋裡。
臻琳正躺在榻上看書,也不知道讀到了什麼段子,眉頭微擰。
臻璇在她邊上的繡墩上坐了,湊過去看了一眼,竟是在看異志。
講的是一個書生在湖邊遇見了散步的美麗小姐,領路的丫鬟提着一盞牡丹燈籠。
“四姐姐真是,這個時候竟能看得進這些東西。”臻璇笑着道。
臻琳把書放到了一旁,坐起身來,睨了臻璇一眼:“你來得倒也不晚。我爲何要看不進?”
“我出閣前就靜不下心來,四姐姐不慌嗎?”
臻琳的睫毛輕顫,淺笑着道:“事到臨頭,反倒是沉靜下來了。一頂轎子出了門,不過就是如此。”
臻琳話音落了,目光停在了屋子裡的嫁衣上。
臻璇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倏然暗了下去。
架子上的嫁衣不是正紅,而是海棠紅。
側妃,雖也是上玉碟的,卻終究是要沾一個“側”字,只要這個字還在,臻琳就再也用不得正紅了。
明日裡,坐不得八擡大轎,只能由四人擡,夫君不會親迎,轎子從側門擡入皇子府,規矩便是規矩。
“七妹妹來了?”臻琪進來打破了一室沉悶,她笑着坐下,道,“我先多笑笑,晚上還要哭呢。”
臻琳聽了這話,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臻琪臉頰:“說得好像你平時裡沒得笑一般。”
臻琪嘻嘻躲了,扭頭與臻璇道:“還是你好,一會兒回去青花衚衕,自不用哭了。”
臻璇笑話她道:“你且等着,等你上轎的時候,叫六姐姐她們陪你哭一夜。”
臻琪的臉一下子紅了,啐了一口:“果真是嫁了人了,臉皮子越發厚了。”
臻琳笑倒在臻璇懷裡,湊到她耳邊,道:“昨日夜裡,爹爹有提起來,說是送親的隊伍已經在返程的路上了,估摸着再走一月就能到京城了。嘖嘖,不用多久,六妹妹她們就要替她哭嘍。”
臻琳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好叫臻琪聽見,她羞惱地跺了跺腳:“誰說不用多久的!”
“那要用多久?”臻琳一句話就把臻琪給噎着了。
姐妹們笑着說了些許話,又一塊用了午飯,等到了下午前頭傳了話來,說是裴大老爺回府了。
臻璇記掛着臻衡託付給自己的事,與臻琳、臻琪說了一聲,便起身出來了。
大老爺在與段氏說着明天的事,臻璇在外頭等了一會,才被請了進去。
臻璇請安的工夫,大老爺仔細看了看這個侄女。
上一回在京裡,他就覺得臻璇是個有意思的,隨駕回甬州時,他曾問過臻璇若夏家請來了聖旨,她當何如,臻璇那時候的回答,他記得很清楚。
“若有旨意,是我裴家的榮耀。”臻璇說這話的時候很恭敬,沒有半分猶豫。
拎得清,識大體,從有傳言到磕頭領了聖旨,臻璇都做得很好。
當得起裴家兒女。
這段時日一來,大老爺總會覺得自己老了,在看着孩子們的時候,他常常會有這樣的感覺。
臻徹和臻徐中了進士,這兩年各自爲官,考覈都不錯;臻德、臻徽唸書念得有模有樣,雖不一定像哥哥們一樣能高中,但起碼,有世家子弟勤勉的模樣了;臻律一個文弱孩子能毅然上了戰場殺敵,這是何等勇氣!
女孩兒們也在長大,這一回接了臻琳進京,看她的神情,裴大老爺就知道,臻琳真的很懂事。
慢慢的,這個家就會交到後輩的手中,就如同從前他們從長輩手中接過來時一樣,一代傳一代,鑄成了裴家百年聲譽。
老了,老了……
不過,還能再拼幾年,要再替孩子們領一番路。
臻璇說了來意,她取出帶來的臻衡作的文章,道:“弟弟就要參加秋闈了,作了文章,想請大伯父指點。”
大老爺揚眉,五房從六老太爺開始,就寫得一手好文章,十四老爺就更不用說了,文思敏捷,金鑾殿上出口成章,聖上都看重的探花郎,不知臻衡能不能如祖父、父親一樣,在學問上多有靈氣。
大老爺接了文章過去,一字一句認真看了起來。
臻璇看着大老爺,他看完一篇又翻下一篇,越看到後頭,面上笑意越濃,到最後開懷大笑:“好文章呀!小小年紀能有這種的文采,我裴家將來定然會再多一個進士。”
能得大老爺如此評價,臻璇喜上眉梢,問道:“大伯父,弟弟的文章真的寫得好?”
大老爺頷首,又來回翻看一番,笑道:“告訴六叔母,讓她放心吧,臻衡參加秋闈那是不在話下的,等再念幾年,進士及第應當不成問題,能不能像你們的父親一樣謀個好名次,我不好斷言。”
名次如何,真的不是大老爺能說得準的,但能順順利利過了秋闈,臻衡的心願也就走完了第一步。
後頭的事嘛……
臻璇與大老爺說了說自個兒的想法:“等秋闈出了成績,若有必要時,還想請大伯父在京裡給弟弟尋個好先生,弟弟從小就只知道唸書,要是能多增長點見識,也是好的。”
大老爺自然點頭答應。
既然說到了科考, 便想起了周家那兒郎。
周唯鳴和臻瓊的庚帖早就換了,因上頭臻琪還未嫁,周氏又要多留她兩年,便沒有辦喜事。算一算,明年春闈,周唯鳴是要參加的。
大老爺看過周唯鳴的文章,與段氏道:“那也是一個人才。我很是看好。”
段氏附和道:“家裡小子們能有個好前程,丫頭們能尋一門好親,我們做長輩的求的也就是這樣。”
何姨娘挑了簾子進來,有些緊張。
段氏這幾日就想太太平平過去了,見不得底下人面上有一點兒不好,忙着:“出了什麼事?”
何姨娘笑容訕訕,看向了臻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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