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房人口簡單,年節裡走動的姻親也少,二房親眷多,逢年過節總少不得上門問安的。
尤其是今年,一來楊氏新喪,來上一炷香,二來何老太太病着,問候幾句。
臻璇和夏湖卿回到正屋裡,夏景卿和幾個鄭家兄弟圍着鄭老太太說話,彼此見禮一番。
夏湖卿有些尷尬,只說是累了,去了碧紗櫥裡休息。
鄭老太太心裡透亮,瞄了一眼她頭上突然多出來的玉簪,笑着點了點頭。
臻璇一面喝茶,一面打量鄭家兄弟。
具是十六七歲模樣,鄭家書香,舉手投足之間,進退尺度合適,無論是在長輩跟前,亦或是姐妹之間,這樣的兄弟們總歸是受人喜歡的。
廖媽媽從外頭進來,見屋裡熱鬧,一時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
鄭老太太瞧見了,曉得廖媽媽定然有話要講,吩咐夏景卿道:“也別陪我這老太婆嘮嗑了,帶你兄弟幾個去園子裡吧,別瘋過了頭,一會過來吃飯。”
夏景卿嘿嘿笑了幾聲,鄭家兄弟起身告辭。
臻璇正想着是不是也該回避,就見廖媽媽已經到了鄭老太太身邊。
“二房那裡,二姑奶奶回來了。”廖媽媽低聲道。
鄭老太太眉頭一皺。
臻璇詫異鄭老太太和廖媽媽的反應,二姑奶奶回來省親也是年節裡尋常的事情,怎麼她們這番神情。
“二姑爺跟着來了沒有?就奐卿一個人?”鄭老太太追問了一句。
廖媽媽面色更沉了:“二姑爺沒有來,只二姑奶奶帶了孩子回來了。”
鄭老太太抿了一口茶,半響又道:“仔細瞧着屏翠園裡的動靜。有什麼事都別傳去長生居里。”
廖媽媽點了頭。下去安排。
玉砌輕輕替鄭老太太揉了揉太陽穴。
臻璇坐在那兒。一時弄不清楚情況,乾脆閉嘴不出聲。
等夜裡回了天一院,臻璇叫了執棋來,想細細問一問夏奐卿的事情。
夏奐卿在臻璇進門之前就出嫁了,她是章姨娘生的,陳氏待她親近,可因着六老爺是庶出,何老太太對這個孫女兒也不怎麼看重。
不過女孩兒就是女孩兒。何老太太雖不喜歡,但也不至於像打壓夏蘇卿一般對她,祖孫兩人面子上都過得去。
夏奐卿嫁的是雲州城的一個行商人家,姓劉。
劉家是雲州大戶,家裡人口多,劉家十三爺來甬州做生意,在寺裡偶然撇見了一個貌美女人,四處打聽才曉得是夏奐卿。
劉十三爺是家中心尖,從來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性子,也不顧長輩意見。執意求娶夏奐卿。
陳氏原先是不肯的,雲州路遠。夏奐卿又是個剛強脾氣,不會低頭說什麼軟話,萬一與長輩處得不好,有些什麼事夏家根本顧不上。
劉十三爺不是輕易放棄的性格,何老太太思前想後,心裡全是劉家會開出來的聘禮單子。
何老太太混歸混,到底是聽進去了二老太爺一句勸,成也好不成也好,一定要讓劉家長輩來說句話,不然夏家嫁了小姐,在雲州人眼中就是劉十三爺私娶的,根本不是妻,成了妾了。
何老太太要面子,夏奐卿沉魚落雁,便是庶出身份差些,也不用去給旁人做妾,尤其是以妻禮出嫁卻成了妾,傳揚出去,丟的是何老太太的人。
劉十三爺到底是說通了劉家長輩,兩家你來我往的,把這親事定下來了。
夏奐卿是風風光光上了轎子的,去了雲州之後就沒有回來過。
這一次突然回來,其中緣由執棋說不清楚。
臻璇聽完也有些疑惑,按理說當年這親事結得並沒有什麼問題,爲何今日鄭老太太和廖媽媽是那種反應?
而且,這會兒連正月初十都沒有過,夏奐卿已經到了夏家,可見她根本沒有在雲州過年。
劉十三爺沒有來,只夏奐卿帶着孩子回了孃家,這其中到底……
吹了燈,臻璇靠着夏頤卿把心中疑惑提了提。
夏頤卿握着臻璇的手心,緩緩開口:“這事沒有問過二妹妹,只是我推斷,劉家那邊可能想休妻。”
“休妻?”臻璇忍不住一聲低呼,驚訝地看向夏頤卿。
黑暗之中,夏頤卿的神情辨不明,只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沉沉湛湛,看起來平靜,底下卻有暗潮。
夏頤卿輕柔拍了拍臻璇的背,把他知道的一些事體講了出來。
夏奐卿出嫁的時候是聽了老祖宗幾句話的,遠嫁的女兒沒有親人在身邊,讓她收斂些直脾氣,與長輩妯娌多添些和睦。
嫁過去半年,夏黎卿還讓人去雲州打聽過,曉得夏奐卿婚後日子平順,家中人也放心不少。
直到之前晝錦去了玫州。
玫州沿路經過雲州,也是意外聽到了傳聞,劉家生了個聾子姑娘。晝錦上了心,打聽過後才知道,生了個聾小姐的就是夏奐卿。
這事晝錦報了回來,夏頤卿和鄭老太太商量過,便決定瞞下來,既然劉家不來報,他們也大可當做不知道。
誰知突然之間,夏奐卿就帶着孩子回來了。
“若不是鬧翻了,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夏頤卿思量一番,看了眼臻璇的肚子,“七娘,你明日辛苦走一趟屏翠園,看看二妹妹到底什麼意思。”
臻璇與夏奐卿從未見過,可事到如今,她反倒是成了合適的那個人了。
陳氏與章姨娘關心則亂,張氏沒有空閒,何老太太又病着,若是楊氏這個大嫂在,她出面詢問夏奐卿是最好的,現在這個事要落在臻璇這個二嫂身上了。
“隔了房的事情,二叔祖母那邊……”臻璇有些顧忌,畢竟是二房的私事,可轉念一想,要真是休妻那樣的大事,便是整個夏家的事情了,她點了點頭,“我明日過去。”
這事暫且先如此了。
休妻這樣撕破臉的事,在甬州的大戶裡很少見。
都是要臉面的,只要不是女方太不像話犯了淫佚,日子都是一樣過的。
就算是生不出兒子,養庶子、過繼他房,都是行的,至於不敬公婆這樣的罪狀,不用婆家收拾,孃家人先把姑娘制服帖了。
便是幾次三番把休妻掛在嘴上的裴家三老太爺,也沒有真的就把賈老太太趕出家門。
雲州劉家真的這般不管不顧?
也難怪今天鄭老太太這般小心,就怕這事傳去了長生居讓老祖宗掛火。
臻璇定了上午去屏翠園。
夏奐卿的女兒比曦姐兒大不了多少,原想帶曦姐兒過去,但想到傳言裡那個孩子不會說話,臻璇還是作罷了。
夏奐卿住在屏翠園西角的小院,這原也是她未嫁前的閨房。
守在門外的丫鬟是夏奐卿帶回來的,不認得臻璇,裡頭小聲說話的妍翠聽見動靜,趕緊迎了出來。
“二奶奶怎麼來了?”妍翠扶了臻璇,與守門的丫鬟道,“這是長房的二奶奶。”
妍翠是章姨娘身邊的,臻璇輕聲問她:“可是你們姨娘在?我進去尋二姑說話方便嗎?”
妍翠猛一陣點頭:“二奶奶可進去勸勸,姨娘把奴婢們都攔在外面,哭了半個時辰了。”
章姨娘見了數年未見的女兒本就激動,誰知還有這些矛盾,怎麼能不傷心。
妍翠在屋外報了一聲。
裡頭應了幾句,等了一會纔有丫鬟從裡頭出來迎臻璇進去。
臻璇擡眼一看,章姨娘重新梳妝,眼睛發紅坐着,身邊女子應該就是夏奐卿。
夏奐卿是美人胚子,便是長途跋涉回來,瞧着疲倦消瘦,也難以掩蓋動人美貌。
夏奐卿看了一眼臻璇的肚子,柳葉眉一皺,不滿地看向幾個丫鬟:“怎麼不說二嫂有孕在身?大冬天的在外頭等了這麼久。”
訓了幾句,夏奐卿過來請臻璇坐下:“我剛回來,不曉得二嫂有喜,做事疏忽了。”
臻璇搖了搖頭,淺笑道:“是我突然過來的,成日裡坐着,偶爾站站走走,也有好處。”
章姨娘抹了抹眼睛要站起來,之前她們娘倆沒什麼忌諱,臻璇就不一樣了,她一個妾還是站着好。
臻璇看到她動作,讓執棋過去止了:“姨娘,屋裡沒外人,不講究那些。”
章姨娘猶豫着看看臻璇,又看向夏奐卿,夏奐卿點頭,她才緩緩又坐了回去。
等添了茶水,一屋子的丫鬟都退了出去, 只留她們三人說話。
臻璇開門見山說了來意:“昨日知道二妹妹回來,祖母很是掛念,二爺也有些擔心,我便來看看。”
話說到這裡,夏奐卿曉得自己是個什麼情況,自然聽明白了。
章姨娘捏緊了手中帕子,紅着眼梗咽道:“這是要給姑奶奶做主嗎?是嗎?”
臻璇腦海中浮現夏頤卿昨夜目光,若夏奐卿沒有過錯,劉家一意孤行,夏家是不肯就這麼吃個啞巴虧丟了臉面的。雖然是隔房的女兒,鄭老太太不是什麼軟脾氣,也不會輕易就算。
至於二房這邊,何老太太是個什麼心思,臻璇一時不好說,二老太爺性子爆,要是雲州就在隔壁街上,他一轉眼就能去把劉家大門給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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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臻璇點點頭,“夏家的女兒哪裡能叫人這麼欺負。”
夏奐卿緊咬了脣,狠狠道:“二嫂,反正我不跟姓劉的過了。別想這麼容易休妻,我要和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