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融之國,這一處潛藏起來的地方。
面對這故人。
眼前白髮男子只是微笑頷首,接過這一碗麪,夾起一筷,放在嘴裡,慢條斯理地吃着,吃得非常認真,似乎完全不在意外界發生的事情,也不在意那化作三千世界烈焰鎖鏈將自己鎖住的氣機,而後忽而開口道:“我感應到,【真實】死了。”
“是誰殺了他?”
白澤把吃完之後的碗筷平正放好。
祂有些好奇,微笑溫和,感慨嘆息道:“是我當年設計他進入死局。”
“然後故意設局,引誘天帝殺他。”
“哪怕是這一,他都能逃了性命,現在反倒是殞命。”
“倒是也讓我頗爲訝異。”
‘白澤’咬着筷子,眉頭皺起來,道: “所以,我也很是好奇,到底是誰殺了祂呢?”
祝融不答。
白澤看着祝融背後的那一個院落,緩聲道: “我當年設計後手,讓你得以保持理智,並且以我的能力在外面僞造出了另外一個你,用來迷惑【真實】,讓你得以騙過真實,他大概也萬萬沒能夠想到,在祝融之下,還有一個祝融,那纔是真正的你。”
“只是,祝融,你所求的事情,當真是值得的嗎?”
“你反向藉助真實,對峙利用濁世大尊之力,創造出了這樣一個如夢似幻的院落,又有什麼價值呢?這幾千年來,你也不過只是陪着那女子一次次地在這虛幻之界當中“轉世”,她的那一碗麪,當然挑剔,但是這一碗麪,你也已經做了足足數千年。”
“再挑剔的人都沒有辦法挑出毛病了啊。”
“她渴望見到太子長琴,可望等到天上的陰雲散去的那一天等到天睛的時候。”
“只是可惜,天睛的那一日,是永遠不會到來的。”
“你所求的又是什麼呢?”
祝融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取出酒來,自斟自飲,神色平淡,道:“我要做的事情,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何必還要多此一問”
白澤搖了搖頭道:“是知道了。”
“卻也還再好奇,也想要詢問,你是否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可惜了,如果在這裡的是我的本體,那麼他的性格肯定會願意陪着你胡來一次的。”
祝融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白澤”,道:“本體,那你現在算是什麼?”
白澤笑容溫和道:“怎麼說呢。”
“上古之時候,人間軒轅丘的那位玉虛道人,曾經口述了一遍道藏,由倉顏那傢伙在臨死之前寫完了,這一卷道藏最後是交給我來保管了。”
祝融思緒微頓,而後緩聲道:“……你看了?”
白澤理所當然道:“難道那個東西放在你手裡,你會不看嗎?!”
“你會不看?”
“何況是我的本體。”
“裡面所記載的東西極爲繁多,星辰卜算,神通術法,天機命格,劍術食氣,
可以說是包羅萬象,無所不有,而其中有着一種特別有趣的道門神通,叫做【斬三尸】,本意是將自己之雜念斬處去,以令自我越發純粹,以臻至至聖的心境。”
“這一門道法神通很難。”
“堪稱是那一本道藏裡面最爲困難的神通。”
“又命之爲,一氣化三清。”
祝融道: “……你學會了?”
白澤仍舊溫和道:“是的,雖然很難但是不是無法掌握。”
“但是最後他斬出的卻不是善惡。”
“他選擇將自己最可靠的部分斬出來化作了分身。”
火神祝融驚愕,旋即似乎是明悟了什麼,嘴角抽了抽。
不......
不會吧?
不,不至於,哪怕是當年那個白澤,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白澤一隻手支撐着自己的下巴,而後嘴着微笑點了點頭,道“是的,正如你所想的那樣,他對於所謂的通天貫地的**力毫無興趣,對於那種以神念寄託的手法更是看不上,他畢竟是天生神聖。”
“所以他選擇,將可靠的部分斬出來。”
“所有的麻煩都交給這個分身,而他自己,則是可以摸魚擺爛。”
“只是這其實一直都只是一個虛構的手法,只是構思的手法,他沒能下定決心,只是數千年前那一戰,開明也出了問題,原本的上古雙奇組合,只剩下了被自己,既要嘗試把你從被真實的控制當中救出,又要設計引來天帝之力,誅【真實】,引開【濁世大尊】,應對【開明】。”
“周旋於南海,大荒,崑崙,濁世之間。”
“以尋求那唯獨一絲的平衡,而面對最後的決斷,無可奈何之下,最終池選擇我分化而出,將功體留存於此。”
白澤,亦或者白澤功體。
不是頹廢白髮紅瞳大姐姐而是溫和可靠君子如玉上古第一人皇護道者這一面的白澤。
喝了口酒,道: “所以,祝融,你可以告訴我,最後你囚禁我於此,是爲了什麼嗎?”
他晃動了下身上的鎖鏈,道:“還是那樣執迷不悟嗎?”
祝融緩聲道: “此事,是我對你不起。”
“待到此事之後,你就是要我的功體和道果,也可。”
“至於爲何,我只是覺得這天地大道,似乎缺失,似乎並不夠完滿。”
白澤·可靠版本挑了挑眉:“是因爲你的妻子死去,卻無法帶回來嗎?”
“是,也不是。”
身穿赤紅色勁裝的火神祝融緩聲回答:
“只是我尋找了諸天萬界,卻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唯獨強者,纔可以真靈不滅,神靈同樣具備這一資格,只要是生而爲神,只要生下來是強大的生靈,哪怕是再如何驕縱傲慢,在死後,強大的真靈對抗天地熔爐,也可以有轉世之機。”
“而其餘生靈則不然,哪怕是人族,對於這浩浩天地之間,不過是朝生暮死。”
“我一開始爲了尋找復活我妻子的方式而奔走。”
“後來卻越發覺得不對。”
“爲何,強者便可以壟斷一切,萬古長存;爲何,弱者便朝生暮死,一世凋零。”
“強者真靈輪轉,一世一世,只會越來越強,而後他的真靈也會逐漸淬鍊地越發鋒利堅硬,更加能夠面對這天地洪爐的沖刷,這也就是代表着,從長時間來看,等到時間的盡頭,那些生而爲神的,終究會亙古長存,而其餘生靈,則不過是紀元變遷的劫灰。”
“我總是覺得,當一個規則,永遠傾向着強者的話,那麼這是否是公平的?”
“是否是正常的?”
白澤的神色微微凝固。
瞳孔收縮。
他終於明白了眼前的火神究竟想要做什麼。
終於明白祝融的野望,從來不只是將自己的妻子帶回來。
他,這個人族的火正代表着寂滅之力的神靈,想要做的事情比他想的更大,更大!
“你要做什麼?!你不是要讓你的妻子自真實中歸來嗎?”
“是,卻也不至於如此。”
祝融嗓音溫和平靜: “我只是想着,是否可以以【真實】之道果,匯合白澤知曉天地萬物萬事之權能,在這南海之域,創造出一種有別於九幽,生命和死亡的歸宿,輪轉變化之地,以我劫滅之火,對抗天地烘爐。”
“讓天地衆生,皆可以有限次地輪迴轉世。”
“讓曾經的遺憾尚且可以彌補,讓不可見之人終究重逢,讓衆生多出見證大道的機會。”
白澤瞳孔震動,反駁道:
“你這樣會創造出另外一個,死亡的世界,死者的階級壓迫。”
祝融搖頭: “不會,因爲無論是什麼樣的衆生,我都會一視同仁。”
“並非是所謂人世間傳聞的地府,也沒有審判者,世上衆生平等,身爲神靈也不可審判一個人的生命,未曾經歷過一個人的經歷,就沒有資格去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來做出判斷,除非是一些過於極端過於惡劣的行徑,方可以雷霆,以真實道果來進行剝離。”
“所以不會出現所謂的閣羅不會出現判官,不會出現鬼卒。”
“我所構思的,只是抗衡着天地烘爐的,一處生死交匯之所真實和虛幻共存的區域。”
“僅此而已。”
!!!
白澤猛地起身。
嘩啦!
鎖鏈繃緊,讓白澤面容痛得抽了下,身上流出鮮血,驚駭道:“你是要以自身神話概念和道果對抗天地的烘爐嗎?那不是所謂的天道,那可是最基礎的無數大道規則自然而然地匯聚,是無數的規則無數衆生自然而然選擇而出的規則,你一己之力抗衡他們,你當你是誰?”
火神回答: “萬物追逐強大,但是這個世界,並非只有強纔是唯一。”
祝融擡眸注視着白澤,聲音低沉詢問道:
“天有病! ”
“你知否? !”
“你!!!”
白澤驚愕,看着祝融拂袖起身。
看到他嗓音平和道:“強者未必永存。”
“而弱者亦非蜉蝣,不該朝生暮死,亦應該有尊嚴,有機會。”
白澤道:“你就是爲了這個目的而承受住了濁世氣息?”
“你做這種事情,甚至於自願和真實交易,甚至於不惜藉助大尊的力量,與虎謀皮,與虎謀皮。”
“整個南海局勢都……”
祝融搖了搖頭道:“南海已亂了,但是我會把你送出去。”
“我是爲了我的妻子,因爲我是她的丈夫。”
“但是我不止是爲了她,因爲我是火神。”
白澤的功體頹唐坐倒,道:“膽大包天啊……”
“徹底扭轉生死,清濁,讓哪怕是尋常的人族都可以有至少一次的轉世機會。”
“讓衆神和那些神血族裔,少量豪傑才擁有的轉世資格直接傳遞給衆生。”
“打破諸神的特權和神之所爲神的特性之一。”
“膽大包天,膽大包天,哪怕是其餘神靈都會不滿你,到時候清濁兩界……”
祝融只是平淡道:“膽不包天。”
“如何能隻手翻天?!”
“本座,要爲衆生求一個【再來一次】!”
火神擡眸,看着頹唐的白澤,似乎忽而又從他臉上看出了自己熟悉的那位文士的模樣。
火神的聲音頓了頓。
臉上浮現出了當年那樣的溫和微笑, 嗓音和煦:
“因爲我見過很多人。”
“所以我知道,他們值得。”
“此戰之後,我若身死,鎖鏈會消失,我的道果交給你,你交給長琴,說父親對不起他,實在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說他的母親一直都很想着他。”
“而此戰之後,我若還活着,也會來把你放出。”
“只是,我的目的一定會完成。”
“那麼告辭了,白澤先生。”
他端起碗筷來,而後站起來,轉過身的時候,腳步頓了頓,背對着背後頹唐的白澤,道:
“最後說一句。”
“願炎黃不滅,薪火不絕。”
“勿要忘記啊,這句話的最初.....”
火神側了側眸子,微笑道:
“我,即是火!”
祝融點了點頭。
於是炎黃一族的火正轉過身,平靜走出這裡。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
第二章可能遲,以及有點事情, (T_T),可能會請半天假,今天只有一更,順便調整一下作息,如果說沒有第二更的話,明天補上,明天三更
(鞠躬,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