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爛漫,道路曲折,燭九陰負手而立,站立在了這山的最遙遠之處,並未曾施展權能去聽背後發生的事情,只有感知到腳步聲逐漸靠近的時候,方纔轉過身來,看到抱着輪迴劍而來的青衫龍女。
燭龍和她之間自有一種冥冥中的感應,知曉其暗藏的情緒,沉默了下,眸子微垂,自語道:「事情解決了嗎?也好.....」
祂微微吐出一口氣來,眸子裡面似乎藏着風暴般的火焰,顯而易見自己心中不是所謂的也好,縱然知道結局如此,但是當真到來也是心中火起,看着青衫龍女懷中之劍,忽而冷笑道:「當年你鑄劍給他,讓他得以度過死劫,而今他將劍還你,一言不發,倒是甩了個乾淨。」
伸出手指,敲擊劍鞘,錚錚然猶如碎玉之音,可見用力之大。
拔出劍來,卻是一怔。
「這劍....」
青衫龍女道:「千年蓄勢,這劍是我鑄造了劍胚和劍胎,但是他留下信箋讓弟子埋藏於一死氣濃郁的地方,而後留下了陣法,積累千年,這柄劍已經鑄造成了啊。」
燭九陰沉默無言,神色上的冰冷氣息似乎稍微緩和了些:「如此.....」
「你就算是不願意容納死生輪迴的道果,以此劍至少可以保證境界不跌。」
「似乎在千年前就已經解開了這劍的認主。」
獻聽着燭九陰的聲音,心底卻是從容不迫,忽而她看到燭九陰神色微微一滯,看到後者的視線微微擡起,而後看向自己的背後,一雙眸子裡面雲氣聚散,而後化作豎瞳,臉上神色都繃住。
掌中的輪迴劍微微鳴嘯。
青衫龍女微微一怔,燭九陰的視線轉移,可以看到在獻的背後,先前那駐足目送她離開的道人重新站在那裡,獻慢慢轉過身來,看到黑髮道人雙手垂落,手指扣住袖袍,鬢角黑髮垂落,目光幽深晦澀。
獻道:「你.....」
你至少要告別.....夫子的話語似乎還在耳畔,重新追上來的道人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道:「這條路,還沒有送完。」
獻微微笑了一聲,把劍握在手裡,揹負在身後,
伸出手指着前面的路。
黑髮道人和她並肩而行一段道路。
他擡起頭看着前路,忽而開口,自語道:「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亦或者說,對於我自己來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還是高高在上的鐘山赤水之神,而我那時候,實力微弱,還身負重傷,就敢在大荒亂闖,當時候似乎還綁架了常曦。」
「如果不是你幫忙的話,可能我自己都要死在路上了吧。」
「在那之前,我見過的各類神靈,大多都是端着一種雍容的姿態,而燭九陰一開始是將我看做了棋子吧,也是晦澀莫名,只有你會是那樣的玩笑活潑,無論是說出的話還是說做的事情,每每都讓人猜測不到。」
「之後我才知道,你總是那樣玩笑着試探着人。」
「後來,你說要讓我做生生世世的飯菜,遇到手頭無兵器的時候,也是你帶着我去取九幽的天之碎片,只是我當時沒有想到,天之碎片裡面也有着時間的錨點,我進入裡面,找到你的時候,其實只是遇到了過去的你。」
「小時候的你其實沒有往後那樣的性格,而是生氣起來便是生氣,開心便是開心......我還以爲你是受到了傷勢,等到了你的傷勢恢復,就可以變回來,我當時想着,你陪着我來天之碎片取這天才地寶,我萬不能夠讓你受傷,最後才替你擋下了攻擊.....」
慢慢往前走完最後的道路,黑髮道人聲音微微安靜,回憶過去的時候,神色真誠,嘴角一絲笑意,走到塗山氏的入口處的時候,他站定了腳步,眸子幽
深卻安靜,看着她開口:「至少,於我而言,在軒轅丘那一段時間,也是極可開心的。」
「若這是開始的話,我一定會喜歡上你的吧。」
他不在逃避,眼睛直視着眼前一步之遙的雙眸,聲音頓了頓,微笑道:「但是,對我而言,我微末的時候認識的,弱小時候認識的,一路陪着我走過的,卻是另一個女子,此心甚大,卻也無法動心。」
「只能容納一人了。」
道人退了半步,擡手,袖袍垂落下來,而後非常鄭重一禮:「多謝厚愛......」
「但是,抱歉。」
青衫女子沉默半晌,笑着頷首:「我明白了。」
「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些。」
「可惜了,若有來生.....」
她的聲音頓了頓。
「若有下一次,我可是要搶先出手了。」
....................
帝俊平靜俯瞰着下面的大殿,大殿之內自然是飲酒歡歌,不知道是喝過了幾輪,只能感覺到那種酒氣不斷地升起來,崑崙山窖藏千年的美酒,常人喝一口便可以醉上數月,但是反倒不會被酒害了,而是會身輕體健,活過三百年。
只是往日都是被封在崑崙寒冰靈脈的最深處,被那濃郁的靈脈所沖刷着,唯獨今日這好日子纔會被拿出來,遠遠看過去,似乎是因爲酒氣太重了,所以連送菜進去的那些人,在走進去之後都會被那無邊濃郁的靈酒氣息給撲面涌動着包裹起來。
然後大醉倒在了地上。
連那些美食都給落了一地。
只是喝酒,又覺得嘴裡面空洞洞的,故而大醉的禹王興致來了,親自下廚,蚩尤夸父還有刑天喝醉了酒,彼此吵鬧起來,最終反而大怒起來,說着什麼你有本事吃他做的飯不吐了我就承認你厲害云云。
結果的話,已經擡出來三波兒了。
戰場之上悍勇無比的刑天,蚩尤都倒了。
諸葛武侯在拿着手機瘋狂地拍攝黑歷史,大羿都阻攔不住。
天帝手中提着一個極精緻的酒壺,獨自飲酒,微微仰脖,酒水飛出一道水線,落入喉中,似乎感知到了什麼聲音,帝俊微微側眸,看到了背後黑髮道人踱步走出,天帝微微擡眸,沒有問剛剛他做了什麼,至少他無法理解眼前之人的事情。
也並沒有什麼興趣。
帝俊將酒壺中的瓊漿玉液飲下,並沒有過於濃烈刺鼻的酒味,反倒是一種猶如隆冬之中,薄荷清茶的冷冽,沾染在了袖袍之上,而後隨意將酒壺扔給衛淵,擡手指着那邊仍舊懶洋洋曬着太陽的伏羲,嗓音冷淡:
「如此長的時間,祂應該是知道你我正在盯着他了,但是卻始終沒有走。」
「不妨說說看,你覺得伏羲的問題在何處?」
「伏義的問題?」
衛淵將手中的酒壺放在一側的石頭上,幾乎要下意識地回答了,伏義的問題在何處?這句話本身就是個錯誤,應該是說,伏義哪裡沒有問題,嗓音平緩道:「現在的問題在於,他突然出手,讓濁世大尊的真靈被保留了一縷,而後送回去。
「究竟是爲了什麼。」
帝俊沉吟了下,道:「這確實是很大的問題,這一柄長安劍曾經吞噬過一枚濁世道果,濁世大尊本身的境界足以讓池靠着濁這一枚濁世道果而存續很長很長的時間,況且這還涉及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爲了讓自己抵達最高的境界和最巔峰的狀態。
「濁世大尊將過去和未來的一切自己都斬除了。
「而現在,本來沒有了濁世大尊的」過去「,因爲伏義的插手,再度地出現了濁世大尊的
痕跡,如果放着不去管的話,濁世大尊有一定概率在過去重新復活過來,而後從過去開始,濁世重新出現,而重新出現的濁世當中,也將會再度有着一個濁世大尊。「
「那代表着我們的一切努力都將會白費。」
衛淵徐徐呼出一口氣,皺眉道:
「伏義想要讓清濁兩界,永遠處於混亂狀態?」
「不,或許不是混亂狀態,至少是不只是這樣他說過不想要讓濁世大尊超脫,不想要清濁之中出現超越制衡的力量,他希望的,恐怕是清濁,甚至於是大荒崑崙人間,彼此之間相互忌憚相互制衡的情況......「
「彼此之間,相互消耗強者,也相互消耗着世界的底蘊。
「牽制住所有人的注意力,讓不同世界的強者不能通力合作,而在這樣彼此制衡的狀態下,爲了防止自己被暗算,幾乎所有的強者都會必修複雜的天機術,都會間接或者直接地受到伏義的影響和干擾。」
「或許對於伏義來說,這纔是一種安全的世界觀。
「所以他不是會幫助我們,也不是要和濁世爲敵,而是要維繫着一種,極端的平衡,對於清濁都是災難,但是對於伏義來說卻是一種最好的狀態?所以他會在濁世勢大的時候,順着媽皇的意來幫我們,也會在關鍵時候,去防止濁世大尊隕落?「
衛淵覺得伏義的性格完全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更不必說,伏義還妄圖直接滅殺所有的道果層次,將整個世界的力量上限鎖死,鎖死到底,帝俊微微領首垂眸許久,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任由濁世大尊在過去你我聯手,哪怕付出一定代價,也想辦法回到那個時代。」
「而後,將濁世大尊徹底殺死。
「你也要去?」
天帝平淡道:「交鋒也已結束,此刻需要做的,正是將其徹底滅殺。
「而只有你一人,可敗之,但是能否徹底將其存在都殺死,我多少還是有些擔心,此事甚大,不能夠有些許的放鬆警惕,況且若是我記得不錯,西王母和后土,也在後土那一場夢境當中,被傳送到了過去吧?」
「這過去一場,終究是要走一走的。」
「但是,這樣就會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天帝的聲音微頓。
衛淵的眉頭微皺。
兩人對視,一者聲音平淡,一者聲音緩和,同時道出一個名字:
「伏義!」
天帝緩聲道:「因爲濁世大尊,你我都必須去將這個巨大的隱患解決,哪怕短暫,我的意識也會回到過去之我的狀態,那就代表着,在某個時間段裡面,不管是我,還是你都不在。
「而濁世大尊成了引誘你我同時離去的誘餌。「
「當世強者,只剩下了伏義一人還在這裡。」
自衛淵五指握了握,劍氣流轉,額角青筋跳了跳。
仔細去想想看的話。
這是前面是坑,後面還是坑。
就這麼清清楚楚地擺在你面前,二選一,你必須得要跳一個坑。
伏義就蹲在旁邊看着你什麼時候往下面跳。
伏義這傢伙,這個是直接是亮明瞭誘餌,你們要是不去的話,,濁世大尊自過去歸來,清濁兩界再度陷入了一個長久的制衡之中,你們要是回去解決的話,那就更妙了,這十方世界的時間線裡面,就只有我一個人!
衛淵幾乎可以看得出伏義得意洋洋的笑意了。
而他們兩個都不在的情況下,伏義會做什麼呢?
不知道。
但是肯定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對於這個結論哪怕是稍微猶豫
一秒鐘,都是對伏義的一種不信任和侮辱。
這幾乎是陽謀,要從破解謀略的問題上來看,幾乎是無解的,盯着伏義就代表着沒法子徹底拔除掉被他丟到過去裡面的大尊,而兩人聯手解決大尊,就決代表着伏義一定會在這個時間線裡面搞事情。
衛淵一時間沉默,右手朝着下面放了放,虛空之中氣機流轉,青萍劍的劍柄被他握在手裡面,他現在很想要砍些什麼東西,黑髮道人呼出一口氣息來,而後露出一種爽朗的微笑--
「但是,沒關係,不用擔心。」
「我還知道另一種方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擡手,拔劍。
劍氣轟鳴如同奔雷一般轟隆隆地橫掃過虛空,而後劈斬開正在曬太陽的伏義,那身影果然地散開來,卻是一個煙霧彈一般的東西,天帝剛剛說「盯了這麼久,肯定已經被發現了「,就是這個意思了。
衛淵左手五指張開,猛地朝着前面一拉。
虛空中把握到了伏義的因果。
「既然一定要解決這個麻煩,又不能夠把伏義給放在這裡。」
「乾脆就捧他一頓。」
「然後帶着一起走,不就可以了?!」
「紅的花兒是綠的草,我樂樂呵呵向前跑,踏遍青山人未老......」
塗山青丘國之外,一副白衣青年打扮的伏義愉快地行走於人來人往的城市之中,手裡還提着一壺剛剛從塗山氏憐出來的美酒,一邊走着一邊喝酒,神色從容自在,瀟灑不羈。
哼哼,難題已經扔給你們了。
現在如何呢?
是不是要聽從着我的安排走呢?
我親愛的外甥......
「不過放心,放心!‘,
「舅舅可是不會坑你的哦,哈哈哈......‘,
伏義大笑着喝了口酒,忽而動作一滯,腳步買不下去,感覺到兩隻手掌同時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後,似笑非笑和平淡的聲音同時間緩緩響起:
「哦?是嗎那我倒是要看看了。
「有趣,有趣。」
伏義臉上的笑容凝固住。
沉默,沉默之中,伏義忽而撓頭大笑着道:
「那,那什麼,我剛就只是自言自語......」
肩膀上手臂一鬆,伏義轉過頭來。
看到那邊的天帝和衛淵,語氣一弱:
「你們,信麼?」
一道縱橫睥睨的劍光還有燦爛的星辰,同時炸開,在伏羲眼中轟然墜落。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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