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確定了接下來想要去弄清楚帝陵中發生的事情。
徐巿必須要找到切入點,他沉吟思考着,翻看着手中的名錄,這些都是曾經進入帝陵的人,視線掃過這些面容,很快微微一凝,因爲他注意到了隱藏起來的消息,手掌拂過其中幾個氣質凌厲,眉宇之間精光暗斂的男子。
這是本身具備有修爲的外在表徵。
徐巿掃過這些修士的來歷。
“琅琊王氏……”
…………………
從高鐵上下來,衛淵帶着始皇帝在泉市裡轉悠了一圈,一邊轉悠一邊介紹現代社會的基礎常識,和之前帶着珏,以及珏帶着鳳祀羽時候不同,珏會有些懵懂地看着,鳳祀羽對於食物有着天然的敏銳,有時候也會吵鬧。
始皇帝面對着這些新奇的事情卻始終秉持着平淡旁觀的靜默。
衛淵沒好意思掃兩輛共享單車給君王騎。
直接打車回了博物館。
回去的時候,正好撞上了張浩。
“衛館主,地方修好了。”
臨時受到天師要求,帶着一幫修士迅速把博物館一側的樓盤下來,然後迅速修整之後的張浩注意到了衛淵身後的始皇帝,就像衛淵對於張天師反饋模式有着極高的熟練度,張浩對於衛館主身邊一定會出現某些沒見過的老前輩這一事件已經當做了定律。
青年道人面不改色,也沒有詢問。
貧道心如止水。
不管是誰。
只要我不問。
你就嚇不到我!
衛淵遞過去一瓶飲料,道:“抱歉麻煩你們了。”
他感慨着道:“這事兒有些麻煩,我以前都是讓黃巾力士們去做的。”
畢竟是豆子演化之軀,不會累。
黃巾力士做家政?
張浩等人一怔,
面容古怪地看向衛淵,能夠用來護持法壇,降服外魔的黃巾力士,你居然拿來做家務?高人都是這麼有個性的麼?旋即意識到,自己等人剛剛也是在做家務,便即感覺到了一股惆悵感。
合着我們今兒是做了黃巾力士的替身了?
在把張浩等人送出去的時候,始皇帝暫且走入了衛淵所在的博物館裡,水鬼才和衛淵打了個招呼,而後就看到了始皇帝,旁邊戰魂擡起頭,隱隱察覺到了什麼,面容身軀僵硬。
紅繡鞋殘留的靈性化作了小女孩,本來還在看書。
愣了一下,面色煞白一下藏起來。
兩個紙人直接打開一個火柴盒,一前一後跳進去。
然後伸出手來,默默把火柴盒給關上。
魑魅魍魎,盡數退避。
連商王青銅爵都難得閉上嘴不說話了。
唯獨水鬼完全跟沒察覺到那股堂皇正大的皇者之氣。
直接湊過來,碎嘴道:“原來是客人。”
他優雅地躬身拉開椅子,道:“客人請坐,要喝點什麼東西嗎?”
始皇帝微微頷首,道:“可。”
水鬼顯然是聽懂了這句話的,變戲法地從背後掏出了一個二點五升的大型快樂水,然後取出了一個玻璃杯,凝水成冰,以精妙的手法,雕琢出了一個直徑略小於玻璃杯的冰球,放了進去。
然後這才微微躬身,把快樂水平平倒入。
他的手法很完美:“請試試看,這是我最新研發出來的新口味,絕對是你以前都沒有喝過的味道,而且也不用擔心冰可樂口感退化的問題,這冰塊內部容納了一枚符籙,能夠完美把快樂水保持在最完美的口感上。”
黑色的飲品。
始皇帝注視着這‘詭異’的飲品。
水鬼正在傾盡全力地安利。
從口味,到品相,到如何去喝才能得到最佳的飲用口感。
喋喋不休。
商王青銅爵已經自閉了。
突然,靠近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水鬼突然踉蹌了下,手掌脫力,手裡的快樂水一下噴出來,黑色的顏色,陡然激發起來的泡沫,以及泡沫密集破開時發出的那種‘詭異’聲音。
年少時曾在邯鄲城寄人籬下的始皇帝眸子微斂。
一時間環境有些安靜。
虛空中突然出現兩尊披掛鎧甲的秦軍。
得到過無支祁淮水一縷加持的水鬼毫無反抗之力。
兩柄覆蓋有大秦玄鳥紋的戰戈一左一右直接將水鬼卡住,又有兩名高大秦俑戰兵出現,一左一右將水鬼叉起來,正當懵逼的水鬼差一點給推出去砍了的時候,一隻手攔住秦軍。
衛淵才趕回來,就看到這一幕,頭都有點痛,道:
“陛……老大,這裡面沒有毒。”
“是現代的飲料。”
他伸出手,拿起水鬼手裡的快樂水,給自己倒了一杯。
然後直接一口乾了,表示並沒有毒。
古代的人,哪怕是君王,也會在某些地方對現代產生不理解。
始皇帝頷首,四名不知以何等方式出現的秦俑戰兵消失。
他端起新奇的飲品喝了一口。
眉梢微擡,評價道:“太過甜膩。”
“下次用茶即可。”
他還記得在那個店鋪裡面喝的茶。
畢竟現在的茶和當初的,完全是兩種飲品。
………………
衛淵將始皇帝介紹給了博物館常住居民。
當然,是隱藏了身份的,以嬴政的說法,他此來是爲了以百姓的視角去看這一個時代,沒有必要大張旗鼓,衛淵自然沒有什麼異議,而這個時候,衛淵也知道了,虞姬在前一段時間就離開了這一條老街。
似乎是有什麼事情,到現在也沒回來。
衛淵把電腦的用法告訴了始皇帝,以後者作爲神代帝王的見識,很快明白了這東西的用法,順便也要感謝現代科技,能夠把簡體字轉化爲秦篆,始皇帝閱讀毫無障礙。
而在之後的幾天,博物館裡常常來往的人,也都明白了這位前輩修士的性格和行事,除去有些習慣上還是不是很適應這個時代意外,其他方面上,意外地很好相處。
氣度很大,行爲也坦蕩。
對於自己不明白的問題也會開口問。
他得到電腦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搜查律法條文。
而後纔是歷史。
他是從現代的歷史往前追溯的,這樣能夠更容易看到現代的東西是怎麼繁衍過來的,而當他看到了秦代歷史的時候,這位英朗威嚴的君王很明顯的僵了下,那雙幽深的雙瞳幾乎短暫地出現失神。
而後以常人幾乎無法察覺到的速度迅速恢復了正常。
“秦……二世而亡。”
那天博物館裡難得有客人,或者說,當始皇帝坐在衛淵常坐着的位置上搜查資料的時候,衛淵突然惆悵地發現,他那一直以來幾乎沒什麼人的博物館裡,突然就像是轉了運道一樣,逐漸有了客人。
聽到話,本來就有心和始皇帝交流的一個客人插口道:
“畢竟,秦代的法律很殘暴嘛。”
始皇帝掃過網絡上對於秦法的評價,無不脫離殘暴兩個字,他微微凝眉,道:“殘暴……何以見得?”
那客人道:“這,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嘛。”
“比如連坐,這不是太慘了嗎?”
“就因爲我和他是鄰居,他犯事兒了,我就也得要倒黴,這不是太狠了嗎?”
始皇帝平淡道:
“確實,盜及諸它罪,同居所當坐,若是有人作奸犯科,和那人一同居住者,當然要受到刑罰,但是秦律同樣有規定,‘夫盜千錢,妻所匿三百,妻知夫盜而匿之,當以三百論爲盜;不知,爲收。”
“若是不知者,無罪。”
“互保責任的鄰里也要分知情與否,外出不在,並不知情者無罪。”
“只會懲處負責治安的官吏。”
“況且,我秦律有約,不告奸者腰斬。”
“告奸者與斬敵者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
“以商君之法,綿延百年,所連坐者,只有知情不報者。況且,知情告奸者,予以我大秦斬敵戰功同賞,哪怕是犯罪而悔改,也有從輕發落的條款,既已嚴明,何來殘暴?”
那人在始皇帝平和的注視和發問下,卻覺得不知該說什麼。
張了張口,道:“不告發就要腰斬,不是太狠了嗎?”
始皇帝若有所思,審視他道:“所以,你會隱匿罪人?”
客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始皇帝平淡道:“以律法治國,小過而重刑,因爲犯法而受到嚴重得多刑罰,顯然並不划算,所以百姓就不會去犯這個小罪,這就是律法的威懾性,這也是韓非和李斯所推崇的思想。”
又有一名客人道:“……秦法不是嚴酷不仁,難道還是很好嘛?”
始皇帝沉思,道:“和而今的法律相比,有些確實還不夠完善,但是在兩千年前,不提很好,至少足以安邦治國。”
“……大秦律例裡,若生子之後,棄子,殺子者,黥爲城旦春。”
“市井殺傷人,百步之內見死不救者,當罰。”
“入室而殺傷人者,其四鄰,典,老皆聞而不救,當罰。”
“若其四鄰、典、老皆出不存,不聞號寇,則不以此論。”
“我大秦律法,歷經數代,極盡嚴密,相較於後世帝王以人治,大秦則重法治,荀子也曾見過我大秦律法,說過‘秦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我想他應當比後世之人,看得更清楚。”
其中一名客人被這種平淡的語氣弄得沒話說,咕噥道:
“你……你說對就是對的?”
“這不也是你自己的觀點嘛,又代表不了秦法。”
嬴政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另外一人反駁道:“可是陳勝吳廣他們就只是遲到了就要被殺頭,所以才起義反秦的啊……”
嬴政道:
“只是遲到,不可能受到那麼重的懲處。”
他聲音頓了下,似乎想到了什麼。
衛淵剛好去聯繫虞姬,沒有聯繫上,回來見到始皇帝和這個時代的人交流,因爲是難得的事情,他沒有開口打斷,而在這個時候,他不得不站出來,沉默了下,開口道:
“除非秦法已經被改變過了……”
“那個時代是二世胡亥公子的時期。”
衛淵把那些客人都送了出去,始皇帝看完了秦史,閉了閉眼睛,哪怕是雄才偉略的帝王,在這一瞬間也會有複雜的心情,引以爲傲的功業因而摧毀,自以爲‘秦四世之勝,非幸也,數也’的律法體系,卻因爲幼子而崩潰。
而這一切的緣由,是他萬萬沒有料想到。
被他以天下名士教導,又送去邊疆鎮守匈奴,建功立業,幾乎是將三十萬大秦的絕對精銳和天下絕世名將蒙恬交到手裡的長子,居然就那麼自盡了。
“扶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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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對於秦法的講解,依據於《雲夢秦簡》,裡面是始皇帝時代一位基礎官吏的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