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乎像是一個夢了……
祂想。
但是即便是夢,祂也並不想要醒來。
這是神靈祭祀典儀,浩瀚的星光灑落下來,羽人族的少女們舞動翅膀升上天空,潔白的羽翅邊緣沾染星辰的餘暉,彷彿天星墜入人間,古老的歌謠在耳畔迴響,而祂安靜地看着這一幕,旁邊是好友,身邊是載歌載舞的子民。
手裡的美酒彷彿永遠都喝不完。
真是美好啊。
男人心裡想着。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從剛剛開始,他的耳邊似乎有什麼聲音吵吵鬧鬧的,他皺了皺眉,可是沒有放在心上,大笑着和旁邊的朋友具備飲酒,正要仰脖喝酒的時候,眼前突然一花,好像有什麼東西砸了下來。
好像是……
一把斧頭?
有點眼熟。
嗯,好像是刑天那把嘛,看來是刑天把斧頭扔過來了。
區區一把斧頭而已……
男人漫不經心地想着,這樣美好舒緩的氛圍,歡聲笑語和美酒讓祂處於一種熏熏然的微醺感當中,懷中是美麗的少女,微笑含情,比美酒都引人心醉啊,祂仰脖喝酒,醉意之下,獨身要去吻那羽族的女神,然後面色突得僵硬。
嗯?!!
等下……誰?
刑天的斧頭?!!
耳畔彷彿有什麼東西破碎了,而後就是一門特殊的法力波動,就像是一千頭夔牛在自己耳邊用那一隻腳跳踢踏舞,然後操起那足以聲傳千里的嗓門齊齊震天撼地般呼喊着:
“祝融!!!”
給爺醒!!!
熟睡了千年的祝融神只覺得大腦嗡的一下。
美好的夢咔嚓一下碎了個渣。
懷裡的女神直接消失不見。
……………………
刑天的戰斧砸落下來。
衛淵身邊環繞着千年不息的狂風,強行穩住自己,沒有被掀飛出去。
祝融的祭祀之所外面,有祂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威能,是作爲天之四極之一的力量,衛淵自己是無法打破這樣高層次的力量的,但是刑天不同,作爲戰神,刑天並沒有權柄,也沒有權能。
只有力量。
一身肌肉,一把戰斧,山海老刑,專治各種花裡胡哨。
咔嚓脆聲,外層防禦直接破碎。
但是刑天這一斧也被化去了大半力量。
祝融猛地睜眼。
鬆了口氣。
原來是夢……
我說,刑天怎麼會……
腦海裡的念頭還沒有落下,就看着那巨大斧頭像是玩命似地砸下來。
也不知道什麼仇什麼怨。
嗯??!
祝融面色一滯,擡手雙手一交,險險地把這一柄氣勢磅礴的戰斧接住,巨大的威力溢散,讓整個神殿晃動了下,而後直接塌陷,從中間碎裂,房子直接給人拆了,祝融雙手接觸的戰斧部分,散發出了陣陣青白煙氣,額頭滲出冷汗。
火神擅長權能,是天之四極。
可是肉搏兵甲的戰鬥,卻不如戰神兵主兩位。
共工?
那頭鐵地直接撞塌天柱的神根本就是傳統神靈裡的叛逆。
剛剛醒過來,就當頭一斧頭,再怎麼樣都一瞬清醒過來,祝融將這戰斧扔在地上,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樣的法門,這戰斧瞬間變得巨大沉重,沉睡太久的祝融緩緩坐起身來,面容不是神代的獸麪人身,而是正常的英武男子。
祂眼眸橫掃,看到了手指上鮮血淋漓的衛淵。
作爲四極這一層次的神靈,祝融很快認出了曾經接觸過的真靈。
“是你……”
衛淵拱手一禮,坦然道:“軒轅丘,炎黃一脈人族衛淵。”
“情非得已,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喚醒祝融神你。”
“喚醒……”
祝融想到了那漫長的夢境,恍惚了下,眼眸掃過神殿的壁畫,看到了外面因爲兩名神靈氣息碰撞而導致癱軟在地的軍隊,畢竟是神靈,瞬間就想清楚了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面容上倒是沒有什麼震怒。
緩緩起身。
背後元氣浩瀚,化作了神靈的本相。
高聳入雲,乘踏兩龍。
於是在三個呼吸後,整座都城的人都拜伏下來,哪怕是那些羽主高陽君的親信同樣如此,他們這一脈籠絡這些戰士花費了超過千年的歲月,而祝融讓他們迴歸不過短短一瞬間,直到最後,所有人都高呼祝融的神名。
和神州不同,羽民國原本就是依附於祝融而誕生的國度。
這是他們文化中的根源。
在最初的時代,山海經所記錄的區域,山經當中大多有山神和妖獸,而海經周圍沒有神靈,而是各大國度,原本的兇獸大部分被四極之神驅逐和鎮壓,四方諸國的排布是環繞着海域和中原神州,而中原的核心區域就是崑崙。
之後中土消失,山海割裂。
現在海外諸國所在世界,就是由四方國土,環繞海域和崑崙虛。
對於羽民國等各國,祝融本身既是神靈,又是國主,後來的羽主只不過是最初的火神祭祀,祝融放手讓他們去引導人衆的時代,卻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設計,差一點在沉睡中被分走了力量。
祝融的出現,以極端強大的方式重新打破了被構建的謊言,之後也沒有去處理羽主的事情,看着衛淵,道:“羽民能夠有成長和擺脫神,自我獨立的心,本是好事,但是通過竊取我的力量,重新成爲我,那麼又有什麼成長?”
祂聲音頓了頓,問道:“上一次是來了四人,現在只剩下你了嗎?”
衛淵回答道:“女嬌還在。”
意思是禹王和契都已經不在。
禹王。
祝融下意識摸了摸左眼的眼眶,道:“禹啊,姒文命,這個名字可真是取錯了,不過除此之外,那一次的儀典還算不錯……”
“之前,典儀的時候,我記得,你還做了一件陶器。”
衛淵回憶起來女嬌看智障一樣的眼神,嘴角抽了下。
“嗯……是,是有這麼一件。”
祝融感慨道:“看到了你,才發覺到歲月流逝。”
“可往日種種,就彷彿只是一夢之前,仍舊清晰。”
不,把彷彿去掉。
對你來說,確實只是一場大夢了。
衛淵沒好意思說,周圍的神殿氣息重新構建,其餘人無法靠近,而祝融隨手一拂,在神殿當中有一座陶器飛出,落在了衛淵和祂身邊,那是三皇五帝時代的風格,但是粗狂之下,羽人輕盈的氣質卻清晰表露出來。
羽民國的材質,和塗山部,和軒轅丘都不同。
所以最終創造出來的陶器也有不同的質感。
衛淵手指輕輕摩挲這一件曾經由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
感覺到了一絲絲熟悉的氣機,順勢施展出了最初學習到的神通,眼前閃過了這件器物過往的經歷——被祭祀被崇敬,甚至於被當做祝融神的神器而得到了殊榮,在一場一場的祭祀當中待在了最中央的位置。
還因爲上面的記錄,還原了神代的羽人國之舞。
星光灑落如雨。
衛淵眼前的畫面道道閃過,彷彿瞬間看過了數千年的歲月。
最後他看到了這件陶器被創造出來的那一場祭祀,那時候他自己雖然被女嬌所埋怨,但是仍舊被拉走,參與南方火神祝融麾下國度的盛典,羽民國,周饒國,三苗國,貫匈國,凡海外南經所記錄的國土民衆都來參與。
他們臉上帶着裝飾以烈焰的面具,載歌載舞,意即是忽略自身的種族,今日這裡都是火神祝融的子民,能夠與他族同樂,淵和女嬌同樣帶着面具,只是女嬌擔心禹,提前回去,最後走之前告訴他可以隨便轉轉。
但是記住不要招惹那些其餘種族。
不過被找事也不要怕,回去找他們。
至於那件陶器,就只是隨意放在了一個攤位上,用來展示。
祝融大祭相當熱鬧,各國的貨物也是應有盡有,連塗山氏的貨物都有看到,最後淵看到了一件很有羽民國風俗的羽毛裝飾,彎下腰饒有興趣地看着,而在他的背後,一名氣質高遠的女子,牽着同樣戴着面具的小女孩走過。
淵下意識擡起頭來,中間有扛着貨物的三苗國商人大聲叫賣着走過。
他回過頭看向羽民國的攤主。
“這個羽毛裝飾多少石幣?十枚軒轅丘的石幣,可以嗎?”
來自塗山部的年輕匠人扒拉着那些材料,很有興趣地問:
“羽毛的紋路,可以用在製陶上,作爲裝飾。”
在他的背後,那穿着三疊白衣白裙的小女孩收回視線,伸出手指碰了下陶器,聲音軟糯安靜。
“用玉石,可以換這一個陶器嗎?”
“紋路很好看。”
“這個不行……”被委託看顧陶器的少女遺憾道:
“這是來自中原的客人做的,已經被祭祀大人決定保留了。”
“你在開玩笑啊。”賣羽毛的攤主連連搖頭:“這是蒼鷹最好看的羽毛,哪兒那麼點石幣就可以,就是軒轅丘那邊的石幣也不行啊,得再加點。”
小女孩身邊的女子輕輕彎腰,道:“如果要的話,小妹,可以再選些其他的,這裡的玉器和陶器還有不少。”那位羽民國少女也帶着歉意推薦了些其他的玉器,戴着面具的小女孩卻始終沒有看上,最後搖了搖頭,道:
“那不用了,玄女姐姐,我們走吧。”
玄女無奈道:“也好。”
“還喜歡什麼,看看吧。”
“嗯。”
玄女拉着這崑崙山最後的,也是尚且沒有名字的天女混入燈火輝煌當中,而她們背後,最終心滿意足得到異獸羽毛的青年站起來,拍了拍衣襬上的塵土。
山海之世,萬類大同,而人與神彼此擦肩而過,毫無察覺,混入人海。
這不過是過往記憶裡平淡無奇的一日。
卻也被陶器所印刻下來。
你我的緣法,早已在過往開始。
衛淵眼前的畫面消散,祝融神望向他:“你似乎看到了什麼?”
衛淵點了點頭,心中突然有想要立刻回到人間的感覺, 望向祝融,道:
“祝融神,這陶器,可以給我嗎?”
“我可以給你重新造一個。”
……………………
而這個時候。
刑天神發現,自己的斧頭被扣下了。
根本飛不回來。
刑天陷入沉默,失去了大腦的邏輯開始運轉——
你挑戰我。
然後順手把我斧頭給順了?!!
軒轅都沒有這麼狂啊!
我今天不給你來一下,你就不知道戰神的名號是怎麼來的!
沉默之後,刑天抄起盾牌,一口氣奔出數十里,卻又覺得右手少了什麼東西。
刑天沉思。
轉身奔回常羊山。
順勢拎起了旁邊裝了一半鹽巴的巨大陶缸。
拈了拈。
邁開大步奔出了常羊山。
PS:今日第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