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降,羣星閃爍。
人皇舟顯化出七八丈的長度,船體如柳葉,修長輕靈,飛鳥般穿梭在雲端。
“這船是軒轅氏姬家的人皇舟?”風玉立在船頭,詢問身畔的虞嬀。
“嗯,秦滅韓以後,姬家便入秦,送來了人皇舟。”虞嬀站在風玉身畔,風吹來,長髮飛揚。
風紀也在兩人身畔,面上卻是露出稍許憂慮之色。
對於此番前去截教一脈討要洞天,他並不樂觀。
補天教只他們三人隨行,此外人皇舟上,還有七八位夜御府的將領。
牧千水坐在稍後位置,百無聊賴的用一塊黑布,一遍遍的擦劍。
牧千水身畔是辛武,還有紀乾和殷無垢。
他們對面的夏辛,正低頭和另一側不想搭理他的慕晴空交談。
白藥則獨自坐在人皇舟船尾,青銅面具折射着月光,閉目養神。
虞嬀對風紀道:“風副宗可是有所顧慮?”
風紀壓低聲音道:“大秦兵馬強盛是沒錯,但他們不識截教一脈的手段,吾是擔心,萬一秦將有所折損,則我教獻上地火洞天一事,不僅無功反而有過。
豈不白費了一番心思,屆時該如何是好?”
虞嬀笑了笑,並未解釋。
各人所處的位置不同,看事情的角度就不一樣,得出的結論自然也有差異。
多餘的解釋用處不大,事實會給出答案。
人皇舟行進奇速,穿雲逐月,夜色降臨後不久,便越過趙境,即將進入與燕齊接壤之地。
夏辛從船上探頭往下看,就見白雲飄浮在船側。
月光下,山河錦繡,大地無垠。
他嚇得面色煞白,問身畔的慕晴空:“老慕,這特孃的也太高了,看得人眼暈,還有多久能到地方?”
慕晴空嫌棄道:“你這一身肉白長了,以往怎麼不見你懼高?”
夏辛道:“以往咱也沒上過這麼高啊,這距離地面少說得有兩三百丈。”
牧千水在一側說話了:“有些東西少了一半,男人的精氣神就跟着少了,會越來越像女人,什麼都怕。
據說少了那東西,鬍鬚也會慢慢掉光,說話細聲細氣,方方面面都像個女人。”
“你說誰像女人呢?”慕晴空和夏辛一起對牧千水怒目而視。
牧千水瞅瞅男生女相的慕晴空,恍然發現造成了誤傷,一句話得罪了兩個人。
幾人說話間,便見到白藥從船尾睜開眼睛,從容起身。
同一刻,人皇舟驟然俯衝,往下方疾行。
“到了。”
下方已是齊燕交界的區域,離趙魏兩國邊境也不遠。
夜御府衆將曾經來過的玉城,便在數百里外。
人皇舟俯衝而下的區域,有一千米高峰,山勢奇秀,曲徑通幽,藏風納氣,是個少見的寶地。
“此峰是我中土神州其中一塊地脈的源頭,天地氣機匯聚,截教一脈遷居此地後,稱此峰爲九山之巔,建立了山門。”風玉說道。
白藥從船尾走過來,站在船頭。
在人皇舟急速下行,船身近乎垂直的角度下,白藥佇立如山,眺望不遠處的雄峰。
那山峰上方和山腰處,都有殿宇借山勢而建。月光下,在草木山崖掩映間探出稍許房檐,極具氣象,有如仙家福地。
就在人皇舟靠近時,那下方山巔的一棟殿宇內,有人已經生出感應:“姬氏的人皇舟。”
建築內的人身形幻滅,出現在山巔上方的虛空。
此人一身玄色道袍,常人的高度,身形清瘦。
其面上看不出年齡,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但眼神靈動,面容白皙如玉,細看又會覺得他只有三十歲上下。
他升空以後,周邊山體建築內,又陸續出現七八個人,將其簇擁在中間。
“陸副教宗。”
其他幾人皆躬身問候。
被稱作陸副教宗的人縱聲道:“來者可是軒轅氏姬家的人?到我九山之巔,招呼也不打一個,就突然過來,你姬氏太失禮了!”
其人聲音冰冷,震盪虛空。
霎時,人皇舟停在了陸副宗等人對面。
陸副宗打量船上衆人,視線先落在臉戴青銅面具的白藥身上,又看向其他人。
當轉到風玉臉上,陸副宗露出稍許驚訝:“補天教宗!”
風玉頷首:“正是。吾等此來是和大秦衆將齊至,有事找貴宗商討。”
“秦人?”陸副宗眯眼審視白藥等人。
“吾爲夜御副史,我大秦有些東西在你這山門附近,大王遣我等來將東西拿回去。”
白藥直入主題,沒有半點遮掩:“我們取了東西就走,咱們兩不相關。只是你等教派在此立足,故而先打個招呼。”
陸副宗臉色微沉:“我教山門之地,哪來你秦人的東西?”
白藥攤開手,露出那個洞天秘鑰,一顆渾圓的珠子:
“我等要取之物,就藏在你這山門所在處的地面之下。”
陸副宗眼中光芒遽盛,盯着白藥手裡的珠子。
那珠子甫一出現,便和周邊的虛空,產生了某種聯繫,有空間波紋盪漾,且珠子內倒映出紅黑兩色的紋理,景象奇妙。
陸副宗心頭微動:“這珠子的氣息與虛空相合…你想來我宗門所在處取的是什麼?”
“一座古洞天。”白藥坦然道。
陸副宗眼神灼灼:“你的意思是我九山之下,藏着一座洞天?”
人皇舟上,風紀和風玉同時心頭一沉。
同爲上古三宗,他們對截教傳承的九山一脈頗多瞭解,素知這一脈的人行事無所顧忌,手段強硬。
而一座洞天的價值,舉世罕見。
對方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山門之下藏着一座洞天,絕不會輕易放手,任憑秦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將洞天拿走。
陸副宗和身畔幾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扭頭重新打量白藥等人:
“你等所說洞天,早被我教發現多日,眼下已經成爲我教所有,爾等來晚了一步。”
陸副教宗注視白藥手裡的珠子:“你若將此珠留下,可以算我截教九山一脈,承你大秦一個人情。”
他話罷突然出手,一道力量快如閃電,往白藥手裡的珠子捲去。
白藥伸手一抹,將陸副宗的力量撥到一旁,收回了手裡的珠子:“截教一脈你做得了主嗎?”
“我爲截教九山一脈副宗主,這九山之地眼下便是以我爲首。”
陸副宗傲然道:“你所說洞天,已被我教所得,你手裡的珠子便也該是我教所有。
你可知,趙人宗室曾來求懇過我教,只是他們所求之事,我教教宗並未答應,否則,你秦人早有大禍臨門。”
白藥冷笑了一聲,足下人皇舟倏地下沉,落向山下的大地。
他手裡的珠子也開始放大,如明月般綻放光芒。
下方,地面震動。
那地脈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和珠子的氣息產生了呼應。
一股力量從地脈深處上涌。
轉眼間,周邊山脈也隨之晃動。
“敢爾。”
陸副宗又驚又怒,想不到對方敢在自己面前撒野,說動手就動手:“居然還有人敢來我截教傳承之地搶東西。”
他一揮手,吩咐左右:“將來犯者盡數打殺,一個不留。”
人皇舟上,夜御府衆將已經先一步動手。
兩道劍芒首先劃破長空,牧千水和紀乾急火火的並肩衝出。
兩人就站在自己祭出的劍芒上,離開了人皇舟。
從上方追着人皇舟,跳下來阻攔的幾名截教弟子,瞬間被劍芒撕裂。
夏辛,慕晴空,殷無垢等人亦陸續動手。
雙方的交鋒,沒有循序漸進的過程,接觸間便有人被殺。
陸副宗出離的憤怒:“啓動九山陣,這些人一個也不許放走。”
驀地,那山巒之上,鐘鳴聲起。
分別從四個方向,升起四道古老而強大的氣機。
一隻青銅方尊,一口古鐘,一柄青銅劍,還有一道長索,分別升空。
四件器物氣息交織,剎那便封鎖了九山的山門。
虛空中殺機涌動,濃霧憑空滋生,遮蔽了夜御府衆將的視線。
陸副宗和其周邊的幾人,隱藏消失在護山大陣釋放的濃霧裡。
他身畔有一身穿淺藍長袍,面白如玉的青年,憤然道:“這些秦人不知死活,敢來我九山搶東西。
前數日那趙人宗室前來求我宗出手,就該應了,也好叫這些秦人蠻子知道我九山不是他們能招惹的。”
陸副宗沉聲道:“現在也不晚。
錯過今日,我等將事情稟報大宗,自有秦人後悔的時候。
且先將這幾個秦人斬殺,再去找秦人宗室算賬。”
他伸手一指,山體四角懸空的近仙古器中,那條淡青色的長索,悄然消失。
下方,臨近地面以後,夏辛從人皇舟上躍下,正和一名靠近的截教弟子交鋒。
長索驀然從霧氣中穿出,往夏辛接近。
其手中鬼首錘揮出,一聲震響,虛空中氣浪炸開。
然而長索只是頓了頓,便光芒分化,抽碎了夏辛的防禦,將其纏繞束縛,困在了長索之上。
“縛山索也敢硬拼。”
半空,陸副宗等人顯得從容不迫,站在霧氣掩映中觀戰。
不久之後,前來救夏辛的慕晴空,亦被長索纏繞壓制,眼看就要被擒獲。
另一側,辛武體內升起一股氣機,化作一個遠古巨人般的身影。
他探手抓出,一把握住了長索,發力拉扯。
此時牧千水和紀乾的劍芒也劈了過來,先後落在那護山大陣的長索和古鐘等器物上。
但虛空中浮現出一道道波紋,將夜御府衆將的攻擊,悉數抵禦在外,消散於無形。
陸副宗伸手一指,山門之內飛出一柄長劍,斬向夏辛頸部。
就在這時,一道光芒橫空,攔腰絞碎了陸副宗的長劍。
虛空中升起一張陣圖,殺機四溢。
嗤!
束縛夏辛和慕晴空的長索也被陣圖的氣機絞斷。
當!
那山巔古鐘作響,和陣圖碰撞,旋即被陣圖絞落,光華暗淡,跌在了地上。
截教九山一脈觀戰的人皆吃了一驚。
陸副宗取出一個鈴鐺,輕輕晃動。
周邊虛空中接連浮現出一道道交織的法力紋路,天羅地網般封禁了虛空。
不遠處,截教山門內,人影重重,諸多截教九山一脈的人陸續出現,殺氣騰騰。
此時,白藥取出來的照骨鏡亮起一抹光斑,其攜帶的小葫蘆裡,滾出另一顆玄黃色的珠子。
那珠子被照骨鏡內探出的一縷氣息操控,驀然拋射出去。
轟隆!
珠子一頭撞在了九山的山腰上,氣機炸開,天崩地裂似的巨響傳出。
整個山巒轟然斷折,碎石成粉,山體搖搖欲墜。
用來防護九山的近仙古器,那柄古劍也被珠子砸了一下,無聲無息的從中間斷成了兩截。
九山一脈的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珠子差點把山給撞倒了。
珠子光芒一閃,迎面往陸副宗砸了過來。
陸副宗大駭,祭出手中的鈴鐺。
鈴鐺光芒閃爍,衍生出一道光壁。
然而和珠子碰觸下,光壁破碎,鈴鐺亦是裂痕密佈。
咔嚓!
陸副宗慘叫了一聲,被珠子迎頭砸在臉上,腦漿子崩的到處都是。
人皇舟船頭,白藥全力催動手裡的洞天之鑰。
地面上,大地震盪,一股氣機涌出。
有一團彷彿水流般的東西出現,其形態不斷律動變化,並不固定,虛虛幻幻,時現時隱。
“這就是洞天之門,將其接引到珠子裡封存,回到大秦開啓便可得到一座洞天。”風玉急聲道。
咸陽。
武英殿。
“九山遇到不周山,被砸崩了。”
趙淮中嘀咕:“這珠子用來砸東西,一砸一個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