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同意了。”鄭國略顯猶豫,趙淮中並未給出肯定的答覆。
“你不確定嗎,那秦儲怎麼說的?”韓愈有些不滿。
“他對我的獻策很感興趣…唔,也不是,我感覺秦人可能本來就有興修水利的計劃,他知道的很多。”
鄭國:“他說要考慮一下,但我感覺興修水利之策,很合他的心意,不會有問題。”
韓愈臉上終於出現喜色:“這麼說先生只進去兩刻鐘,秦儲就同意了你所獻之計?”
鄭國嗯了一聲:“他和我對水利之事多有探討,問我是不是想打開涇水,將其東引,併入洛水。
裕候你說奇怪不奇怪?
秦儲之言,和我們的獻策如此貼合!”
韓毅已經被巨大的喜悅所淹沒。
秦人自己也在考慮興修水利,如此更好,更加不會懷疑他們的獻策是疲秦之計。
這趟出使大秦,簡直夢幻開局。
韓毅勉強壓下心頭的喜悅,轉而又不免有些輕視的道:“料來是此子年紀尚輕,又有貪功之心,想在莊襄王面前攬功,再被先生言語所動,所以才如此容易採信先生之言。
此爲大喜之事,先生當記頭功。”
鄭國搖搖頭,心想我都沒怎麼說話,那秦儲事事佔先,哪有什麼功勞?
韓毅又道:“也有可能是我們所送禮物,打動了他…”
鄭國悶聲道:“禮物他只收了我隨身攜帶的東海蚌珠,其餘物品皆被婉拒,未收。”
“……”
韓毅露出錯愕神色。
此時車架啓行,載着韓毅和鄭國,返回了招待他們居住的景前宮。
儲君府。
趙淮中在鄭國走後,回到寢殿,取出一個小盒子,裡邊放了一顆硬幣大的銀白色明珠,微光氤氳,美輪美奐。
細看珠子之中,彷彿有一汪海水存在,在珠內潮汐涌動,又泛起淡淡的藍色光暈,着實奇妙。
據鄭國說,這珠子每逢月圓,便有蚌女異象從中浮現,朦朦朧朧,吞吐月華,乃是他早年治水時,從一條大江底下偶得之物。
趙淮中收了蚌珠,也讓劉琦給鄭國回了等價的禮物。
“鄭國說珠子裡的蚌女異象浮現出來時,還會唱歌,這不古代的音樂盒嗎?”
觀摩蚌珠片刻,趙淮中將珠子放在牀頭當夜燈,旋即睡下。
此後數日,鄭國四處奔走遊說,情況有憂有喜。
秦人當中不乏見識卓絕之人,直接看破了韓人的目的,毫不客氣的拒絕了鄭國的提議。
一月五日,清晨。
咸陽宮,朝會大殿。
趙淮中站在羣臣和莊襄王中間,眼神微眯的看着下方羣臣的爭吵。
爭吵的核心就圍繞着鄭國的建議,到底要不要在這個時候興修水利?
“韓人此番入秦,不過三五日時間,卻四處拜訪,尋人送物。”
“目的爲何,難道欺我大秦無人能識破他們的算計?”
“韓人想讓我大秦放棄侵韓,獻興修水利之策,藉以耗費我大秦國力,萬不可輕信…”
朝會剛開始,大秦衆臣就分成兩個陣營,產生爭執,反對興修水利者居多。
羣臣大多更注重眼前的利弊。
趙淮中站在莊襄王下首,默默思忖:一些史學記載上,好像也說秦人當時對於修不修鄭國渠有很大分歧。
是始皇帝和呂不韋意見一致,力壓羣臣的反對,確定要修鄭國渠。
歷史上,呂不韋正是推動修建鄭國渠最重要的人之一。
此時的呂不韋站在羣臣前列,眼神半眯,從始至終都沒參與羣臣的爭執。
莊襄王亦顯得猶豫不決。
他雖然也是勵精圖治的君主,在位期間,讓秦人國力日盛,但受到目光見識所限,遠稱不上雄主,缺乏偉略和主見。
“寡人聽羣臣之議,覺得興修水利確有好處,但此刻修繕,大耗國力,有違我秦人東出之策。
呂相覺得此事應如何?”莊襄王進行詢問。
呂不韋緩緩道:“修水利,可讓我大秦再無後患,爲東出奠定基礎。
臣之議,當修。”
九卿之一的少府是個面容清雋的老者。
他專管皇室稅負支出收入等事,立即站出來反對:“若此刻興修水利,勢必投入巨大,再無力分兵東出。
且此韓人之計也,我等豈能明知是計,還要踏進去。”
呂不韋淡淡的道:“是計又如何?此計誰人得利,少府看不清楚嗎。”
趙淮中心忖輪到我出場了,當下上前一步,助攻道:“父王,兒臣也有話要說!”
莊襄王神色溫和:“王兒有話儘可說來。”
趙淮中道:“我聽衆臣所言,皆擔心興修水利,耽擱東出,然則不修水利,就能順利東出嗎?”
剛纔說話的少府性格剛硬,誰都敢懟,當下再次出列:“不修水利,國力充盈,自當東出。
儲君不見韓人被我大秦逼的喘不過氣來,否則豈會行此算計,來我大秦獻水利之策?”
趙淮中反問道:“就算順利東出,少府以爲我大秦之力,能佔領韓地嗎,佔領韓地以後,能再佔魏趙否,佔領魏趙,能入楚地否,燕齊又如何?”
少府愣了下,心忖你這野心也太大了。
咱們在說水利與攻韓之事,你把六國都一起拖進來,這是天下之爭。
不過趙淮中的話,也讓少府和反對興修水利者,同時明白過來趙淮中和呂不韋的意思。
兩人都是從更高的戰略視角,在爲謀天下打基礎,所以贊同修繕水利。
這事情沒有對錯,而是看待問題的角度不一樣所產生的分歧。
趙淮中話落,呂不韋擡頭看了他一眼,目光精芒閃逝。
這是趙淮中首次在朝會上發聲,和呂不韋站在統一戰線。
而他們兩人,正是對莊襄王最有影響力的兩個。
莊襄王聽了兒子和呂不韋的分析,便有些傾向於興修水利,但並未當場決定,以思慮爲由,壓下再議。
不過呂不韋和趙淮中都知道,興修水利一事十有八九。
朝會散了。
趙淮中離開時暗忖:在這裡,修鄭國渠的事顯然比固有歷史中要更快落實,現在着手準備,明年開春土地鬆潤,便能破土。
話說固有歷史當中,鄭國渠修了十年,在這個世界顯然用不上這麼長時間,畢竟修行之人都是巨力怪。
憑藉遠超自然偉力的手段,修鄭國渠肯定會大幅度縮短,具體時間還不好估算,但至多不會超過三五年。
“在華夏曆史當中,鄭國是以類似間諜的身份入秦,隱瞞了韓人的目的,四處遊說秦人修渠,這裡似乎也發生了些偏移,將修建鄭國渠變成了一個陽謀。鄭國遊說之際,並未過於隱晦。
如此才合理,否則這許多人怎麼可能看不破這是韓人之計?”
夕陽晚墜,夜色初降。
夜幕中,玄鳥翱翔,彷彿穿梭在羣星之間。
趙淮中和一身月白色薄襖的姜姞正在街上走動。
少女精緻的臉上淺笑盈盈,小刷子般濃密睫毛下,眼神明媚。
趙淮中‘發明’的紅果糖串,也就是糖葫蘆,目前在咸陽大行其道。
姜姞手上也拿了一串,另外買的一串,則遞給了趙淮中。
見趙淮中接過去吃了一口,姜姞頓時眯起了大眼睛,笑意輕柔。
晚上,趙淮中將她送回花草居,回到儲君府,便將那個鬼面銅牌取了出來。
伸手掐訣,其中的魂鬼悄無聲息的浮現,腳不沾地的飄在趙淮中面前,還挺瘮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