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今息垂眸,將自己所有的心思斂下,沒有流露出絲毫,彷彿整個人是個失卻了靈魂的傀儡一般,空有一副精緻美麗的軀殼而已。
見她這副模樣,殷逸原本已經到了口邊的話語,終究還是化作一聲嘆息。
轉身,殷逸不再看身邊的人兒一眼,沉聲下令:“開城門!”
“是!”
沉重的機關齒輪之聲隱隱作響,原本緊緊封閉着的京城城門緩緩在顧今息面前打開,就像是囚禁她多日的牢籠終於打開了一般,可是……
顧今息苦笑,可惜的是,她卻愛上了被困於牢中的日子,戀上了那個一手將她推入今日這般局面的人。
如今這本該是歡樂的一幕,也失卻了原本的味道,就連心裡的滋味,都是雀躍中隱隱帶着苦澀的……
“離開吧,你自由了……”
殷逸的聲音中似乎是在壓抑着什麼情緒,出奇得沙啞。
一語落,不等顧今息的回覆,殷逸轉身疾步向着宮中的方向而去,似是在逃避着什麼一般。
顧今息手指微動,似乎是想要抓住什麼,最終卻只能頹然地放下,繃緊了身子,數着身後飛快離開的腳步,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永別了,京城;永別了,殷逸……
猛地合上眸子,顧今息不再有絲毫的猶豫,趁着城門打開的這片刻功夫,快步奔出了京城,生怕腳下的步子有絲毫的停頓,心中便會生了就此留下的念頭。
顧今息和一衆御林軍先後離去之後,城門重新合上,發出一聲沉重的“砰”的悶響,也讓門內等候宵禁解除時分出城的百姓們,炸鍋一般地議論了開來。
慕雲霄的轎輦早在顧今息離開的那一瞬間就找了個不起眼卻能縱觀全局的角落停下,他示意轎伕暫且不要離開,就這樣候在一旁。
這城門中還有一個人,是他要等的!
看了眼天色,慕雲霄微微抿緊了脣,眼看着這時辰就要到了,恐怕,待會兒還有得鬧……
這不,慕雲霄正這麼想着,收回視線的時候便撞上了瘋了一般匆忙往這裡趕過來的那道身影!
是柳令春!
慕雲霄在第一時間便認出了來人的身份,沉聲吩咐道:“快,在那馬車到達之前,將轎子擡到集市中間!”
幾個轎伕聞言,額上頓時沁出了冷汗。
這……這不是找死嗎?這是自己往人家馬蹄子底下送呢!
可即便心中再怎麼疑惑,但他們不過是受人僱傭的轎伕,既然僱主如此要求,他們也只能照做。
爲了自個兒的小命兒着想,這回轎伕的動作倒是快得出奇,硬生生趕在柳令春的馬蹄抵達之前,將轎輦在道路中間落定,快速地閃到了一邊。
馬蹄疾馳而來,並未有絲毫減緩速度的跡象,隨時可能將停留在大道中央的轎輦碾碎在鐵蹄之下……
這番景象,頓時讓原本還在喧鬧的城門驟然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柳令春,你瘋了嗎!”
隨後趕到的袁青山見到這般情景,再看清楚那轎輦的模樣,頓時神色大變,厲聲喝道。
原本柳令春已經被顧今息即將離京的消息充斥着腦海,根本就是已然失去理智。可袁青山的這一聲厲喝,到底還是喚回了他的幾分理智。
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頂轎子橫亙在城門之前,該死!
柳令春縱然心中再怎麼焦急氣憤,再怎麼恨得咬牙,這縱馬傷人之事,卻是如何都做不出來的。
理智稍有恢復,柳令春咬緊了牙關,在最後關頭猛然勒緊了馬繮。馬蹄高高揚起,一個響鼻之下,擦着轎子邊沿的流蘇落下,惹得轎身一陣搖晃。
衆人見此,方纔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方纔那一幕實在是太過驚險,竟然讓他們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可惜,衆人這一口氣還未等完全松下,就見那御馬之人在座下駿馬停住的同時,卻並沒有頓住身形,反而是一拍馬背,整個人如同大鵬展翅一般,凌空而起,腳尖輕點轎頂,就要越過轎輦向着城門方向撲過去!
柳令春的這一舉動,頓時讓人羣中一片譁然。
這是……要強闖京城城門嗎!這人是誰,怎麼這麼大的膽子!
慕雲霄感到轎身一震,心中暗道不妙,忙打簾出轎。
待看到柳令春正要挾持守城門的將士,強行衝出去的時候,頓時神色大變。
“住手!”慕雲霄見柳令春的動作,顧不得其他,只能模糊地提醒道,“我知道她在哪裡!”
慕雲霄一聲低呵音落,柳令春的動作僵住,驀然回身,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慕雲霄身上。
“你知道?快說!你不是說會把她留下來的嗎?人呢!”
柳令春此時已然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直接衝過來一把揪住慕雲霄的衣領,千年難得一見地流露出焦急之色。
慕雲霄卻依舊是如同往日一般,一襲天藍衣袍裹身,將修長的身形勾勒到了極致,與柳令春對峙之時,眉目隱含薄怒。
如此出色的兩人在這城門前對峙,再加上方纔那個出城的女子,若說是沒有聯想到這其中絲絲縷縷的關聯,那根本就是胡話。
看了城中的告示欄,已然有不少人心中清楚,方纔能夠在宵禁時刻出得京城的這位,就是這幾日傳得沸沸揚揚的“女駙馬”顧今息!
那麼,這兩人又是怎麼回事?
感受到四周傳來的神色各異的眼神,柳令春的神色一厲,猛地掃了過去,將那些人的眼神狠狠逼退。
但悠悠衆口,又豈是這麼容易能夠堵住的?
一羣人的眼神被逼退,便有另一波指指點點的目光投了過來,一片竊竊私語之中,慕雲霄的臉色微微陰沉下來了三分,低聲道:“這裡人多嘴雜,我們回府再細談!”
柳令春雖然心急如焚,但是這點分寸,他還是有的,更何況他心中最是清楚,與其在這兒瞎鬧,還不如隨慕雲霄找個合適的地方詳談一番,方能知道顧今息這些時日到底是如何了,現如今,又到底是身在何處!
思慮之下,柳令春只得按捺下心急,頷首應了下來,隨着慕雲霄快速離開這城門喧鬧之地。
隨後趕過來的袁青山見此,這纔算是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開玩笑!柳令春可是堂堂的大理寺卿,朝堂上出了名難啃的硬骨頭,若是當真失控,當着這諸多百姓的面鬧將起來,可不只是他們面子上不好看這麼簡單的事,只怕是會平白生出許多事端來。
如今朝堂之上才安頓了下來,這個風口浪尖之時,可萬萬不能再出什麼岔子了!
好在慕雲霄阻攔得及時,事情還遠遠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袁青山高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對着身後的侍從簡單交代了幾句,將城門這一團爛攤子交給了匆忙趕來的京兆府尹,自己則忙跟上慕雲霄和柳令春的腳步,離開城門往柳府方向而去。
柳令春心急如焚,一路疾馳,三人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趕回了柳府之中。
入得書房,柳令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當即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陛下怎麼會突然下了這道旨意?還有今息……”他話語一滯,“今息她……你見到她了嗎?”
慕雲霄見柳令春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微微嘆了口氣。
顧今息啊顧今息,你還當真是“害人不淺”啊!
他自己、柳令春、袁青山、甚至是……一旦遇到顧今息的事情,都亂了分寸。
能夠見到素日裡嚴謹有加、公正持重的柳令春柳大人的這一面,想來還是託了顧今息的福!
心知柳令春心焦,慕雲霄心中嘆息的同時,也沒有多做爲難,痛快地頷首:“不錯,我見到今息了!”
柳令春聞言,眼中神色一亮,呼吸一滯,腳步不受控地微微上前,道:“她怎麼樣了?”
慕雲霄苦笑:“在戎狄那裡當了幾日的人質,本就已經是遍體鱗傷,還沒等好好調養一番,就又入了天牢……除了形容憔悴,還能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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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慕雲霄的話,柳令春的心中一陣緊縮,幾乎可以想象到顧今息當時的景象。
攥緊了拳頭,柳令春猛地上前一步,揪住慕雲霄的衣領,眸中盡是一片冷色,低吼道:“你不是說午時之前嗎?爲什麼……爲什麼沒有攔下她!爲什麼讓她就這樣離開了!你說啊,爲什麼!”
喉嚨被勒緊,慕雲霄憋得近乎呼吸困難,但是對於面前低聲咆哮的柳令春卻沒有絲毫的懼色。
努力調整着呼吸,讓空氣順着被迫縮緊的鼻腔進入身體,慕雲霄調整了好半晌,漲紅的臉色才緩和了幾分。
袁青山落後二人一步,一入得房間,便見到這般情景,頓時大驚,上前一把將兩人分開,沉聲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柳令春一個不慎,被袁青山推得撞到椅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