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先生教得好,陛下學得好

一條鞭法對地方衙門和地方士紳階級的利益傷害,就像是虎頭鍘的鍘刀,有人付出了代價,就會有人收穫,地方衙門和地方士紳階極利益受損,朝廷和窮民苦力們受益,這收益大約是三七開,朝廷七,百姓三。

百姓這三成,還要有一部分被侵佔。

所以,一條鞭法,從頭到尾都是統治階級的內訌,是官選官、世襲官階級和士紳階級的內訌,圍繞着生產者、生產資料的歸屬,進行刀刀見血的爭奪。

申時行,以吏部郎中巡撫松江,五品官,巡撫開海橋頭堡的松江府,這是個天大的笑話,申時行承受了他識人不明的懲罰,栽瞭如此大的一個跟頭後,申時行的手段,肉眼可見的變得酷烈了起來。

“一條鞭法,是不是激化了地方的矛盾?”朱翊鈞眉頭緊蹙的看着手中的奏疏,朱翊鈞首先自我審視,是不是吹求過急,給地方造成了太大的壓力,前面的矛盾沒有解決,後續的矛盾接踵而來,連申時行也只能疲於應對。

“陛下,臣覺得已經很晚了,從嘉靖初年就開始探索貨幣稅,應該有實質性的推進了。”馮保不認可陛下的自我審視,陛下覺得慢,但一條鞭法從桂萼提出之後,已經籌備了五十年了。

嘉靖九年,桂萼首先在朝中提出了一條鞭法,朝中以楊一清爲首的朝臣大加阻撓,嘉靖十年正月,桂萼被迫告老還鄉,至此之後,大明這五十年內,斷斷續續不斷的探索,完成理論,這已經有了足夠的縱向規模,制度的探索,已經完善。

其實在萬曆九年時候,王國光、張學顏等臣工就已經開始了連章上奏請求推行一條鞭法了,一直到三年後的今天,陛下才遮遮掩掩的開始在松江府試點。

事涉萬方黎民,慎重是好事。

“朕其實是可以商量的,之前就有孫克弘提出了兩個問題,朕做出了永不加賦和嚴刑重典的保證,來保證一條鞭法的真正推行。”朱翊鈞放下了奏疏,面色凝重的說道。

朱翊鈞這個皇帝,是可以商量,朝廷一拍腦袋,就決定了要推行,不管地方死活,搞一個被廣泛反對的政令,硬推下去,只會得到陽奉陰違和一地雞毛,在矛盾說之後,大明的政令就已經充分開始考慮從下而上了,當然也有想當然,不能面面俱到。

“松江造船廠被燒了一個船塢,而且還是快速帆船的船塢,造船廠總辦趙士禎、郭汝霖等人,奏聞朝廷,是有人蓄意縱火。”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動着。

“放火果然是個好手段啊,燒就會燒的乾乾淨淨,連一點罪證都不會留下,本來春天天乾物燥,失火也很正常,但是,已經三月底了,松江府已經陰雨綿綿了。”朱翊鈞吐了口濁氣。

千不該,萬不該,動造船廠。

馮保低聲說道:“也有可能是失火,民舍多木料,有個火星都能點燃,沒有禁止燃放煙花之前,京師每到過年當天,都要失火很多次。”

“燒船廠的話,應該是反對開海,而不是一條鞭法。”

這不對口,船廠是涉及到了開海,正統九年,英宗皇帝打算南下西洋,宮裡也沒銀子花了,想官船官貿賺點錢,在福建建好的兩百條船,被民亂給付諸一炬了。

這推行一條鞭法的當口,燒船廠有點驢脣不對馬嘴。

“咱大明的文官們,就喜歡這樣,能推卸責任的時候,絕不會往自己頭上攬責任,一條鞭法之下,矛盾在激化,勢要豪右就成了推罪的藉口和理由。”馮保解釋了自己爲何會這麼想的原因。

官僚最喜歡就是甩鍋,一推四五六,反正責任不在我身上,勢要豪右的確膽大包天,什麼都敢幹,但密州、松江府、寧波、月港、廣州市舶司,是天子南庫,把手伸到這種地方,那多少有點弱智了。

“申時行也是這麼想的。”朱翊鈞認可馮保的意見,申時行也是這麼覺得,快速帆船的量產跌跌撞撞,去年就沒完成目標,今年這火一燒就更難了,那麼下意識的甩鍋,十分正常。

“申時行讓還在松江府的駱秉良去調查,駱秉良還真查出了貓膩來,這次啊,是上海縣的曲家。”朱翊鈞拿出來一份塘報交給了馮保。

單純從奏疏這條線來看,造船廠總辦趙士禎、郭汝霖的確是在想甩鍋,把生產事故扣在勢要豪右的頭上,逃避朝廷的責罰。

申時行就讓緹騎們調查了一番,駱秉良在船廠沒有查到任何的證據,本來,事情到這裡,趙士禎、郭汝霖的責罰已經板上釘釘了,棺材釘都釘死了,但駱秉良在上海縣稽稅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了一條線索。

稽稅主要是查賬,皇帝陛下命令駱秉良查一查玩松江十二月花魁,六本木花冠君子們有沒有納稅,霞飛街的稅務是否如數繳納,如果沒有,就立刻催繳。

駱秉良查着查着,就發現了數百筆支出不對的賬目,林林總總加起來居然有六十萬兩!高達一個先帝皇陵的支出居然來有影去無蹤。

大明自萬曆二年開始推行六冊一賬、收付記賬法之後,立刻就在民間得到了廣泛的擁戴,畢竟張四維被掌櫃和賬房們吃掉了七層利這種事兒,鬧得人盡皆知。

這數百筆累計六十多萬銀去無蹤的支出,總要找到出路。

所有人都忌諱莫深,不願意談及這筆銀子的出路,最後緹騎們,還是從曲鶴行的孫子曲道成的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霞飛街上有不少鋪子都是曲老爺子的產業,有問題的賬目多數都出自這些鋪子,曲道成有一次跟這些榜上有名的花魁們喝的十分盡興,就叫囂着說:整個松江府誰敢不給我曲公子面子,明天就把他給辦了!我家老爺子有賬!我曲公子在松江府可以橫着走!

“曲鶴行是個人物,縱橫四海,押過棉船到倭國,跟倭寇拼過命,在鯨海捕過鯨魚,在琉球販魚油,在呂宋和海寇真刀真槍的拼搶灘塗,風裡來雨裡去,闖下了偌大的基業,都被這乖孫子給毀的一乾二淨了。”

“曲道成,水到渠成,名字的寓意倒是不錯。”朱翊鈞靠在椅背上,頗爲唏噓的說道。

青樓就是個名利場,曲道成這個乖孫子,把十二花魁都攬在自己名下,就是爲了名利二字,或者是爲了被人的認可,王謙到太白樓,不先送十個花籃,那還是王公子?

曲道成爲了裝逼,當着花魁和賓客的面兒,說這松江府他可以橫着走,所有人都要給他面子,因爲老爺子有賬。

緹騎們抱着有棗沒棗打三竿的想法,就去曲府,這人老成精的曲鶴行沒露出破綻,但包庇曲道成的爹曲佑明,表現有些慌張,這緹騎們就跟聞到了腥味兒的貓一樣,直接圍了曲府。

緹騎這個部門直接聽命於皇帝,不需要任何手續,就能把人給圍了,權力失去了監察就一定會任性,但這也讓緹騎查案,格外的高效,要是走手續流程,十天半個月辦不完,黃花菜都涼了,還查什麼案子?

緹騎們最終在曲府查到了這本賬目。

這本賬是曲家和南衙地面各級官員來往的明細,林林總總超過了一百一十萬銀,除了霞飛街找到的六十萬銀,還有五十萬銀。

這是一本行賄賬目,其中就有松江造船廠的大把頭、會辦、甚至是代辦,代辦已經是官廠的二把手了,若是總辦不在,代辦就是頭兒。

“原來還真的是有人縱火。”馮保看完了塘報也是歎爲觀止,塘報是從松江稽稅院送到京師北鎮撫司,而後鎮撫使趙夢祐呈送陛下,馮保並沒有看到這些塘報。

“曲家老爺子,怎麼生了這麼個孫子,還不如直接掐死得了。”馮保也是頗爲唏噓的說道。

曲家已經成功完成了轉型,從收佃租的地主,向着工坊主和海商轉變,松江三個港口上停滿了曲家的船,本來一條鞭法的落實,跟曲家沒有多大關係,曲家完全可以事不關己,作壁上觀。

但是曲道成和曲道成他爹曲佑明,非要當松江地面的魁首,當老大。

曲家分成了兩派,一派是曲老爺子,主張放棄土地收租,事兒多還不賺錢,哄擡一點糧價就會被鐵拳,不如全力開海,和松江孫氏爭奪元緒羣島的歸屬;一派則以曲佑明、曲道成爲主,主張全都要,又要土地的佃租,這是本業不能放棄,又要開海。

“燒了造船廠一個船塢,就不推行一條鞭法了嗎?這麼多年,怎麼就是想不明白呢?他們提意見,提出自己的想法,若是有道理朝廷怎麼可能不管不顧?越是這樣胡鬧,越是招致天怒。”馮保也是一臉無奈。

根據曲佑明的交待,燒松江造船廠的船塢,而且就燒了一個快速帆船的船塢,目的就一個,那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申時行已經因爲師爺董煒的事兒,弄的官降三級,一旦無法完成快速帆船量產的目標,朝廷必然責罰,那申時行必然完蛋。

申時行完蛋,那要換人,一條鞭法的政策就有了變數,無論是誰來接手這攤子事兒,都得熟悉熟悉,然後再推行政令,到那時,這一條鞭法就很難說能不能做完了。

“申時行沒了,朕就讓凌雲翼去松江府。”朱翊鈞露出了招牌的笑容,陽光燦爛的說道:“他們不是覺得申時行脾氣溫和,軟弱,好欺負嗎?朕給他們找個不好欺負的爺爺去治他們,嘿嘿。”

“覺得脾氣好的青天大老爺不好是吧?”

海瑞在一條鞭法要在松江府推行的時候,就提出過是不是給申時行的壓力太大了,一方面是開海,一方面還要一條鞭法,這加了擔子,果然壓得端水大師有點喘不過氣來,有點左右見絀,剛按下了葫蘆,就浮起了瓢。

民亂、放火,的確是兩個好辦法,民亂就是苛政猛於虎,官逼民反;而放火很難查證究竟是何等原因,比如天啓二年的王恭廠大爆炸,連皇子都被嚇死的大爆炸,愣是查不到原因。

這兩種手段,勢要豪右都用的爐火純青,但這次倒黴就倒黴在有個喜歡四處招搖的孫子,曲道成。

“賬目明日進京,移交都察院吧。”朱翊鈞硃批了緹騎的塘報,將賬本移送都察院,一場波及整個松江府大地震的賬本,交到海瑞手裡,算是外公死兒子,沒舅了。

隆慶三年夏,海瑞罵隆慶皇帝奢靡無度,應該減輕宮內的消耗,國朝財用大虧,你皇帝怎麼好意思如此浪費?皇帝一撓頭,你去南衙做巡撫吧,別在眼跟前煩人了。

海瑞人還沒到應天府,就收到了一本波及整個江南地面的賬本,也是類似的行賄簿,應天十四府大大小小官員均有涉及,海瑞剛到應天府,一部分畏懼海瑞的威名,選擇了主動致仕,另外一部分不信邪,要跟海瑞碰一碰。

結果海瑞履任應天巡撫就半年,就被鬥倒了,各種手段,海瑞是見了個遍,都是老手段,但最終給海瑞致命一擊的還是皇帝,隆慶皇帝採信了御史戴鳳翔庇護奸民,魚肉縉紳的說法,給海瑞升官,逼他致仕了。

現在又是一本極爲類似的賬目出現在了朝堂。

次日清晨,海瑞剛下了朝,從文華殿出來之後,直奔本鎮撫司衙門接收賬本。

“沒了?賬本呢?”海瑞身子前傾,眼睛微眯的說道:“緹帥,陛下的中旨,讓緹帥把賬簿交給本官,怎麼,緹帥不信任我?”

“海總憲這哪裡話,不信誰,還能不信海總憲的品行嗎?滿朝文武都沒有了骨鯁正氣,那海總憲還是值得信任的,這賬本爲何沒了?那真的是說來話長,稍安勿躁。”趙夢祐示意海瑞坐下說話。

“緹騎們本來打算將賬本交給海防巡檢,結果最近風浪太大,海防巡檢也是人,不是神仙,狂風驟浪不能渡海,只好換了陸路,這一換就出了事兒,負責押送賬本的緹騎出了事兒。”趙夢祐說起了賬本丟失的具體詳情。

緹騎們從松江地面出發,就遇到了極大的阻力,緹騎分爲了三波出發,這是疑兵之計,但三波人都遭到了阻截,不是山匪劫掠,就是海寇襲擾,要麼就是驛站說沒馬了,都派走了,無法換乘,要麼就是有人傳紙條,下了重金要買這賬簿。

趙夢祐滿臉笑意的說道:“這跌跌撞撞走到了天津衛之後,賬簿最終沒能保住,三名緹騎遭到了二十七名流寇圍攻,僥倖之下,緹騎們才逃過一劫,可是這賬簿被人給截去了。”

“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賬簿已達天聽,居然敢阻攔入京!這大明天下,還有王法嗎!”海瑞拍桌而起,這賬簿能不能入京陛下說了算,但這沿途的阻攔,顯然有人不願意看到賬簿進京來。

牽一髮動全身,曲鶴行這本賬簿裡,可不僅僅是松江府地面官員,還有應天府。

官官相爲,行點方便幫點忙,有的官員可能不知道緹騎們具體押送的什麼,但還是能幫一下是一下,皇帝要的賬簿,都有人敢阻攔!

“緹帥,爲何毫不驚慌?這個時候不應該去宮裡請罪嗎?”海瑞忽然有些疑惑的看向了緹帥趙夢祐,這傢伙滿臉笑意,不慌不忙,連請罪都不去了嗎?

“海總憲是秉剛勁之性,是青松翠柏,我們這些緹騎呢,都是粗人,不懂這些,但是食君俸,忠君事,還是知道的,三名緹騎是提前收到了命令,保命爲主,必要的時候,捨棄證物,所以緹騎纔在圍攻之下跑了。”趙夢祐笑着說道:“陛下說的,必要的時候先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海瑞一想也是,大明最狂熱的忠君派就是這幫緹騎了,若沒有命令,恐怕會和敵人玉石俱焚也要保住證物,可是這證物偏偏在狂熱的緹騎手中,丟了。

“緹帥穩坐釣魚臺,顯然是有所準備了?”海瑞也不着急了,北鎮撫司辦事要不讓人放心,陛下也不會倚重了,北鎮撫司已經完全脫離了過去錦衣衛下轄機構,成爲了一個完全聽命於皇帝的軍事法司、情報、稽稅的超大特務部門。

“也沒什麼準備,就是把所有賬目都進行了刊刻,印了五百本備用,送入京堂的就只是一個刊行本,丟就丟了,無所謂了,既然丟了,那就沒必要客氣了,直接在南衙各處售賣就是。”趙夢祐搖頭說道:“陛下呢,是願意給咱們大明官僚們一個體面的。”

“可惜了,他們自己不要體面,那就公之於衆,讓大明兩京一十五省、四大總督府都好好看看,都有誰,收了多少賄賂。”

海瑞拿起了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壓了壓驚,他轉動着手中的茶杯說道:“這是陛下的主意吧。”

“嗯,有次沒辦好差,把一份不太重要的書證弄丟了,陛下就罵我笨,告訴了我這個法子,緹騎押送,等閒是沒有人敢阻攔的,既然要阻攔,那正好就用到了。”趙夢祐滿臉笑容的說道:“陛下,真的很有主意呢。”

賤儒們慣用的手段,變本加厲,越是阻攔,就越要做大,而且要加倍做到。

“起初入京前,我還覺得元輔帝師過於精明世故,指不定會把陛下教成什麼樣,這麼多年了,樁樁件件,都證明了,先生教得好,陛下學得好。”海瑞由衷的說道,陛下真的是全都學會了!

帝王就要什麼手段都會用,不會用就等着被科舉制選出來的人精,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賬本如此公然售賣,而且廣爲流傳之後,就必須做出嚴懲,最起碼也要罪加三等,本來賬本入都察院,還要按照影響的惡劣程度不同、受賄金額不同等等做出處置,有的時候還要顧及到一些大員們的情緒,八辟之法並沒有廢除。

現在一公開,那就是徹底撕破臉,朝廷只能嚴懲,否則威嚴何在?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海瑞起身告辭,這賬簿不用兩天就能到朝堂,海瑞也不急於一時。

海瑞是第三天,從雜報上看到了一部分的明細,爲了搶頭條,松江府的線人一拿到公開售賣的賬簿,立刻火速入京,而後刊印成冊,賣的到處都是,搶的就是時間,搶的就是頭條。

林輔成和李贄關於宗教、權力對人的異化的熱點,立刻就被蓋了過去。

海防巡檢們帶着原本,從海路,墩臺遠侯帶着抄本從陸路,齊頭並進,把賬簿送到了京堂,送入了北鎮撫司,而後原本送到了海瑞的面前。

都察院的御史們,看到雜報上刊登了賬簿的明細,就知道,又要加班了。

“南京都察院總憲慄永祿、僉都御史袁宏宇、南京禮部左侍郎宋存德等一衆共計一百四十員,事涉松江府曲氏行賄大案,即日起,奉王命欽定,督辦此案!”海瑞簡單的翻開了一下賬目之後,召集了都察院的御史,開始履行監察。

“陛下御旨,不得有誤。”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幼滋展示了陛下的親筆中旨,是短軸聖旨,除了封武勳的聖旨,現在大明的聖旨都是短軸。

張居正對這件事是極爲支持的。

海瑞在致仕的時候,張居正專門寫了封信給海瑞說:僕謬忝鈞軸,得與參廟堂之末議,而不能爲朝廷獎奉法之臣,摧浮淫之議,有深愧焉。

朝廷的律法在南衙、浙江不能有效執行已經很久了,海剛峰履任南衙驟然以律法爲準繩矯枉,地方不能承受,導致以訛傳訛的謠言沸騰,聽到的人都惶恐不安,我(張居正)是閣臣,能夠參與廟堂的廷議,但不能爲朝廷獎賞奉法之臣,糾正錯誤的、淺顯的決議,實在是深深愧疚難安。

那時候,朝中首輔是高拱,張居正在海瑞升官不得不被逼致仕之時,專門去了封信道歉。

張居正不是不欣賞海瑞的爲人,也不是和海瑞有什麼間隙,更不是和海瑞有仇怨,只是那個世勢之下,張居正做了,但沒能做到。

南衙十四府包括松江府在內,迎來了一次大地震,涉案之多,涉案之廣,舉朝震驚。

“陛下,臣以爲有些牽連廣衆了。”張居正專門就此事到了通和宮御書房來,請陛下不要瓜蔓連坐,牽連太多,賬簿上查到誰就是誰,止於此,就是張居正希望息事寧人的態度,他已經上了奏疏,這是面呈。

朱翊鈞看到奏疏就生氣,見到張居正本人也生氣,雖然張居正這個改革的激進派,現在有點保守,但這麼保守的發言,還是讓朱翊鈞不喜歡。

“先生!他們都燒到朕的官廠了,敢截殺朕的緹騎了!得虧朕的緹騎有本事,才僥倖躲過一劫!”

“現在先生告訴朕,要止於此?怎麼止於此?朕知道,先生就是想退一步,換取一條鞭法的推行,這的確符合政治的基本邏輯,交換無處不在,朕不追查過深,換取他們執行朝廷政令。”

“是朕不想體面嗎?他們自己不要體面,緹騎押送證物都敢截殺,朕不作出反應,明天就敢刺王殺駕了!”

“先生當初教咱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絕不可輕易示弱於人,天子者,強也!這是先生教朕的道理!”

張居正真的有認真的教朱翊鈞怎麼當皇帝,皇帝各色各樣,什麼樣都可以,唯獨不能是個弱者,否則天下誰都能欺辱你。

“的確是臣教的。”張居正吃了一記迴旋鏢,的確是他教的,而且這麼多年,他都是這麼做的。

“那先生還上奏勸仁恕!先生自己都做不到,卻讓朕做到?”朱翊鈞狠狠的吐了口氣,承認就好,不承認就把當初講筵的札記拿來,當面對質!

“陛下,按照階級論而言,得放他們一馬。”張居正俯首說道。

奏疏裡說了一堆的天子仁恕的屁話,可是當面奏對的時候,張居正才說了實話。

朱翊鈞看了眼中書舍人的位置,發現中書舍人去上廁所了,纔開口說道:“仔細說說。”

張居正也看了眼中書舍人的位置,纔開口說道:“陛下,一條鞭法是世襲官、官選官和士紳的內鬥,內鬥就要團結一切能團結的人,政治這個遊戲,其實很簡單,比誰人多。”

“陛下,止於賬簿之內,不瓜蔓連坐,就是在團結,繼續連坐,就只能把人都推到對面去,推到新政的對立面上,壓得越狠,他們就越團結。”

“太極講一陰一陽,這一拉一打,就把他們之間普遍存在默契給打破了,分而化之,各個擊破。”

“一切都爲了新政。”

朱翊鈞認真的思索了一番後,點頭說道:“嗯,有理,但賬簿上這一百四十員,一個也不能放過!”

張居正趕忙說道:“止於賬簿,自然是賬簿上的一個都不能放過,而且陛下許諾要罪加三等,就要罪加三等,本該流放的斬首示衆,本該責令致仕,則流放邊方,爪哇等地,以收威嚇之效。”

“陛下,他們巴不得陛下瓜蔓連坐,把事情鬧到沸反盈天,怨聲載道,原來有退路的也只能鋌而走險了。”

“那要是再有事兒呢?”朱翊鈞指着桌上的賬簿沒好氣的問道。

“京營南下。”張居正給出了他的答案,他十分確切的說道:“有的時候,把拳頭收回來,是爲了更加用力的打出去。”

“善,就依先生所言。”朱翊鈞看着張居正說道:“先生還是不要當什麼保守派了,萬曆維新發起者和保守派這三個字,格格不入。”

能說出京營南下的元輔,是保守派?這保守派根本就是個僞裝色!

第601章 摸着侯於趙過河,循跡而行第690章 大明皇帝是一條喜好白銀的東方巨龍第二百七十九章 朕出一千萬銀,圖謀世界之路第四十五章 發乎己者有不忠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縛濁龍潘季馴,慘如水鬼高啓愚第一百四十一章 羊毛與呢絨第527章 百業農爲先,農興則百業興第一百五十七章 朕就是這樣的人,小肚雞腸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295章 君臣?共軛師徒第714章 聖天子回京,紫微星歸正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縛濁龍潘季馴,慘如水鬼高啓愚第645章 海瑞辭官第321章 陛下何故謀反?第715章 擁有制海權,就是可以爲所欲爲第355章 生於斯長於斯,成於斯功於斯第二百六十二章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第八十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第九十章 懲罰性關稅第673章 開營煙館,殺無赦!第一十三章 有辱斯文第一百三十四章 賤儒,嚐嚐朕的廷杖!第三十七章 天下諍臣以何人爲首?第325章 定義別人的過去,就是定義他們的未第一十九章 皇帝要親自種地去?第426章 智者之屋的話療第651章 暴力未曾失控,所以不是兵變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二百五十九章 朕將帶頭衝鋒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宗伯,想得周到第二百二十五章 京師講武學堂和皇家格物院第七十章 天恆變,道亦恆變第二百六十二章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第300章 陛下,還是在意我的第308章 人給狗送葬,天下奇聞!第一百六十九章 讀書人的心眼兒真的髒第500章 更多的鋼材,只是爲了製造農具第372章 讀書人最是擅長,殺人不見血第528章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大明第312章 條陳務虛儒生共疾疏第457章 人性本惡的鴻溝第三十四章 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第288章 怎麼可能讓狗皇帝順意!第六十章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第598章 申時行是壞人第381章 君子之惡,小惡爲大惡第二百五十五章 想辦法再借給他點兒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第581章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第433章 戰爭只是暫停,從未結束第670章 都是這些勢要豪右,害苦了朕!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只是收買了仙姑的侍女第一百四十三章 數學不會騙人,不會是真的不會第647章 老虎要打,倀鬼也要抓第四十二章 對小皇帝的考成第306章 袖手談心性,甚可羞婦人態第567章 荒地無人耕,起耕有人爭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這條路走得通的話,就走通了第583章 來生修到你中原託生第八十九章 給元輔先生一點小小的科學震撼第365章 大就是強,多就是美第八十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第392章 我朱翊鏐該有的命運,就是享樂!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嘗不是一種夫目前犯?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第二百七十六章 銀錠不是貨幣,銀幣纔是第304章 打起來了,北虜的使團打起來了!第一百八十四章 可持續性的丟人第323章 大明處處都是迴旋鏢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第381章 君子之惡,小惡爲大惡第302章 這是大明的頂級機密第630章 因爲,陛下他善!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406章 給泰西一點小小的大明震撼第610章 太陽照常升起第二百六十五章 西山老祖的無上真經第507章 陛下雖然好殺人,但的確是仁君!第九十六章 公與私,根本難不倒元輔先生!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359章 大明不是讓他們喜歡的,是讓他們怕第365章 大就是強,多就是美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第457章 人性本惡的鴻溝第513章 事莫明於有效,論莫定於有證第二百三十二章 陛下比王謙還壞!第588章 陛下不給的銀子,碰都不要碰第362章 海瑞帶着骨鯁正氣,來到了西苑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年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鈞第319章 殺倭寇?酒管夠!第550章 一屋,一個很奇怪但很現實的計量單第六章 一千個讀書人,一千個孔夫子第606章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正菩提第二百一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第716章 上一道奏疏,做那精算的賤儒第415章 萬曆朝特色王化道路第一百八十三章 餒弱則懦,此誠君王之戒第一百四十一章 羊毛與呢絨第381章 君子之惡,小惡爲大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