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在萬曆元年沒有篡位的實力,而他現在有這樣的實力了。
萬曆元年,朝中有楊博、葛守禮、王崇古、譚綸、王國光都是晉黨,張居正無論如何都無法大權專攝,即便是他相繼將這些人革罷,但依舊沒有實力去謀朝篡位,張居正現在的影響力,可以說都是朱翊鈞這十二年一點點給出來的。
皇帝病重,張居正第一時間想到的事兒,就是讓王崇古給皇帝殉葬。
王崇古跑到西山煤局,是真的害怕了,現在陛下病剛有了點轉機,王崇古欣喜若狂跑了回來,告了張居正一狀!有用沒用,至少有伸冤的地方。
“元輔昨日午時,突然派了自己府上的鐵林軍包圍了臣的府邸,若不是臣不在家中,當時正準備去西山煤局,就給元輔抓了,我叫上了兒子王謙,在城門關閉前,趕往了西山煤局,臣和王謙跑了,可是家眷都落到了元輔的手中啊。”
“陛下要給臣做主啊!”王崇古那叫哭的一個悽悽慘慘切切,幸虧跑得快。
“什麼理由?”朱翊鈞好奇的問道。
王崇古再叩首,誠惶誠恐的說道:“沒有理由,就平白無故的把臣的府邸給圍了。”
張居正仗着自己是世襲武勳,調動鐵林軍圍了他的府邸,連個理由都沒有,想幹什麼不言而喻。
朱翊鈞詢問起了緹帥趙夢祐,趙夢祐給了肯定的回答,宜城伯府全楚會館的鐵林軍的確調動,而且張居正是以武勳的身份調動軍兵圍了王家,只許進不許出,沒有任何理由,今早陛下轉危爲安後,張居正下令撤兵,開各坊坊門。
朱翊鈞醒來後,下了聖旨開了九城城門,王崇古看九門洞開,知道陛下無恙之後,纔回到了京城。
“這不是撤兵了嗎?”朱翊鈞強行給張居正圓了回來,他點頭說道:“先生也真的是太過分了!朕回頭,跟他好生分說一下!”
連個訓誡都沒有,更別提懲罰了,但就是這分說一下,王崇古就從地上麻溜的起來了,對結果已經很滿意了。
差不多得了,陛下肯說一下已經很不錯了,關係遠近要心裡有數。
王崇古和王謙坐下,但都沒說話,因爲陛下在思考,不宜打擾。
朱翊鈞明白、王崇古明白,張居正究竟想幹什麼,張居正打算和王崇古玉石俱焚,直接兌子,如此沒有理由的調動,把人逼死了,張居正就必須給一個交待,那把陛下身後事兒處理好,跟着王崇古一起追隨陛下而去就是張居正的打算。
要謀朝篡位,需要兩個必要因素,一個政治上擁有巨大影響力的人,如張居正;一個軍事上擁有巨大影響力的人,如戚繼光。
二者缺一不可,張居正的謀劃也很簡單,那就是讓潞王就藩,皇長子朱常治繼位,張居正和王崇古這兩個黨魁玉石俱焚,申時行入京開始端水。
當初張居正沒法篡位只能攝政,是根基淺薄,大明能挺過萬曆初年的主少國疑,也不僅僅是靠張居正的良心,還有張居正那會兒真的做不到,畢竟張居正根基淺薄。
申時行根基也不深厚,入京來做首輔,也無法篡位。
這就是張居正的謀劃,圍了王崇古的宅院,就是這個目的。
其實王崇古也看明白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就是開始不明白,一天一夜過去了,也明白了。
王崇古說張居正是個忠臣,他就是這樣盡忠的。
“先生也是急了,朕也沒想到會這樣。”朱翊鈞笑着說道:“王次輔不必驚慌,朕一定好好跟先生說說,這次王次輔也受累了,回去的時候,從朕這裡拿兩壇國窖吧。”
兩壇,不是兩瓶,算是寬慰。
“謝陛下隆恩!”王崇古心裡當然有怨言,但皇帝駕崩是天崩地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陛下龍體欠安,張居正不想當反賊,也不想王崇古再變成反賊,只能如此了。
“勞煩次輔去金山陵園祭奠下大司馬譚綸,還有漳平侯俞大猷,朕在垂危之際,忽然看到了他們二人,在跟倭寇浴血拼殺,朕一想還沒滅倭,就立刻精神了起來。”朱翊鈞笑着說起了病中之事。
王崇古也打過倭寇,算是譚綸、俞大猷的戰友。
“臣遵旨。”王崇古領命,他其實能聽明白皇帝的意思,一方面是分享這種旁人絕無可能知道的事兒,表示格外的親近,另一方面也告訴王崇古,張居正爲何那麼做。
譚綸作爲晉黨黨魁楊博舉薦回朝之人,最後還是背棄了晉黨,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譚綸反出晉黨,作爲現任晉黨黨魁的王崇古,比誰都清楚,王崇古是始作俑者,他搞得那份京營將官提舉名單就是直接原因。
“陛下,奏疏都拿來了。”馮保帶着司禮監八名稟筆太監,抱來了一大堆的奏疏。
王謙看着筆墨紙硯、朱墨等物,驚駭無比的說道:“陛下大病初癒,不歇兩天又要看奏疏嗎?!”
巴依老爺家的驢看到了都得罵一聲卷王,鷹中之王海東青看到都得說一句不帶這麼熬鷹的!
“沒辦法啊,朕這退燒了,就沒什麼了,奏疏不批,內閣那邊就轉不動,諸事不得推進,朕這裡耽誤一天,萬事都得耽誤十天,一個月,耽誤不得。”朱翊鈞笑着說道:“習慣了。”
李太后說耽誤幾天,大明亡不了,這話說的沒錯,別說耽誤幾天,以大明的血條,朱翊鈞這個皇帝躺在後宮裡,不上朝不批奏疏,大明都能再撐七十年。
但他這裡耽誤一天,大明就要用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去找補回來行政僵化帶來的低效,自這次生病,朱翊鈞越發感覺時間不等人,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個先來,所以要只爭朝夕。
“臣等告退。”王崇古帶着兒子離開了解刳院的病房。
王謙走了十幾步忽然站定回頭看了一眼,低聲說道:“爹,你說陛下執意做手術拔智齒,是不是因爲牙疼影響看奏疏了,才一定要拔?”
“有可能。”王崇古深以爲然的說道:“太可怕了!兒呀,這人生在世,不光有江山社稷,還有這兒女情長、家長裡短,人活着,就要有鬆弛感,沒錯,一定要有鬆弛感!”
“孩兒謹遵父親教誨。”王謙這次沒有當逆子,而是十分認可父親的觀點,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打了個哆嗦說道:“真的是太可怕了。”
朱翊鈞感覺良好,牙疼是那種疼起來要人命的連貫的疼,拔牙之後,傷口還隱隱作痛,不過十分偶然,也就是一小會兒,不太注意,甚至察覺不到,朱翊鈞處理政務的效率再次恢復到了原來的高效。
張居正又在致仕,是今天新寫的奏疏。
國事有託,康濟有人,次輔有妄念,不過肖想,臣可以旋返初服,長往無慮耳。旦夕念之,力未從心,徒切耿耿。
張居正的意思是,國事已經有可以託付的人了,朝中也有了賢者,他可以長久離開不必憂慮了,哪怕是王崇古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也不是陛下的對手了,他的心情十分急切。
張居正意識到了自己手裡的權柄太大了,以前還覺得陛下熬老頭能把老頭都熬走,畢竟陛下春秋鼎盛,但現在張居正意識到,意外也是他需要考慮的事兒,所以要走了。
朱翊鈞想了想批覆道:先生教朕,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既以身許國家,許社稷,惟鞠躬盡瘁而已!他復何言?今日先生身系天下安危之重任,畏流言非議而避讓,豈是大丈夫乎?
迴旋鏢真的太好用啦!
這還真的是張居正說的話,又一次朱翊鈞問張居正什麼是大丈夫。
張居正還真的總結過,一如當初的《賤儒通疾疏》一樣總結了許多大丈夫的特點,但凡是明君聖主,都是大丈夫,但凡是大丈夫,都必然具備的一個品行,就是一以貫之,一旦出發,就要一直走下去,鞠躬盡瘁,走到盡頭,無需抱怨,人生多歧路,不要在路上對自己的目標,產生迷茫。
朱翊鈞十分擅長迴旋鏢,用張居正自己的話打敗他自己。
朱翊鈞在批閱奏疏,他其實就病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奏疏並沒有積壓很多,朱翊鈞很快就批閱完了奏疏,今天的奏疏,全都清一色的是問安的奏疏,朱翊鈞拿出了‘朕躬安’的章,哐哐哐把看過的問安奏疏,都蓋了章,蓋了整整一刻鐘才蓋完。
他本打算去北大營,結果被大醫官陳實功給攔住了,陳實功一聽皇帝要去北大營,要劇烈運動,往地上一躺,殺了他,陛下就可以去了,這剛剛躲過了成爲歷史罪人的危機,這危機又如影隨形。
真的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
朱翊鈞當然不會殺了陳實功,只好留在了病房之內,等待拆線之後,再進行活動,這個傷風感冒都要人命的年代裡,朱翊鈞作爲天子,的確應該謹慎一些。
陳實功不會有任何的懲罰,相反會有更多的賞賜,在動手術之前,陳實功就盡到了告知義務,跪下來求陛下再等兩年,先用阿片鎮痛,是陛下自己不肯的。
手術中出現意外,那更不是陳實功起了什麼壞心,就是手術中的意外。
朱翊鈞拿起了一份雜報,看了兩眼,眉頭緊鎖的說道:“緹帥,派人去抄了這家書社,寫這篇文章的、覈准這篇文章登刊的,統統拿下,押入北鎮撫司大牢,聽候發落。”
“臣遵旨!”趙夢祐可不管什麼捂嘴帶來的惡劣影響,皇帝的聖命就是最高意志。
整篇文章核心內容就一個意思,奸佞小人張居正、正人君子新鄭公。
新鄭公就是高拱。
這篇文章說的是隆慶六年六月高拱被李太后下旨趕出了朝廷的事兒。
在這篇文章的描述裡,一個閹奴、一個毒婦加一個佞臣,殘害了正人君子高拱,閹奴罵的是馮保、毒婦罵的是李太后、佞臣罵的是張居正。
朱翊鈞看到這文章,不做出點什麼,那就不是暴君了。
馮保很貪,張居正也確實不是正人君子,但這篇文章罵了李太后,對子罵父親、母親,朱翊鈞作爲皇帝,就有尋仇的權力,直接下獄,秋後問斬。
李太后爲何被罵作了毒婦?隆慶皇帝龍馭上賓撒手人寰之後,朱翊鈞其實叫陳太后爲母親,進而登基,這就是嫡母了,而李太后也是太后,但是沒有徽號,有徽號的是正宮,沒徽號就是個添頭。
李太后的徽號,是在高拱被趕走後,張居正領內閣上奏,給李太后上了慈聖的徽號,而陳太后的徽號是仁聖,這樣兩宮並立,李太后就名正言順的住到了幹清宮照顧皇帝。
整個過程,陳太后並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畢竟沒有子嗣誕生,陳太后能繼續保持自己崇高的地位,就已經很滿足了,皇帝是人家李太后的親兒子,反對那就是自己不體面。
李太后溺愛潞王,對皇帝極爲嚴格,而陳太后對皇帝是極好的。
而在這篇文章裡,李太后要趕走高拱的目的,就是爲了徽號,就是爲了住進幹清宮裡,就是爲了權力。
所以李太后是爲了權力的妖婦、毒婦。
但李太后在萬曆四年就搬離了幹清宮,皇帝就已經獨立自主了,這話根本就不成立,李太后搬離幹清宮可沒什麼猶豫,更沒有臨朝稱制、垂簾聽政。
馮保要趕走高拱的原因,是非常清楚的,高拱和陳洪關係極好,陳洪當上了司禮監太監,那高拱就真正大權獨攬了,所以當時高拱在隆慶皇帝病逝後,要廢掉司禮監,其實對付的就是馮保。
司禮監是永樂年間以來的祖宗成法了,高拱就是再厲害,他也很難廢除,把馮保收拾了,陳洪上位就理所當然。
陳洪和高拱之間的關係,要追溯到高拱在裕王府的時候了,關係極爲親近。
而在這篇文章裡,馮保要趕走高拱的原因,也是爲了爭名奪利,爲了權力,因爲馮保矯詔了!
隆慶皇帝大行的時候,馮保壓根就不是顧命大臣,而是張居正討好馮保故意把馮保添加到了顧命大臣的名錄中,高拱、高儀、張居正三名顧命大臣,加了一員。
而且馮保還在挑撥離間,高拱明明說的是十歲天子,如何治天下,馮保告訴李太后的則是:十歲孩子,如何作人主。
朱翊鈞看着這份雜報,氣呼呼的說道:“咬文嚼字有意思嗎?不都是一個意思,朕十歲的時候不配當天子嗎?朕那時候的確是個孩子,的確是主少國疑,不能做出正確決策,但高拱明明白白的對着閣臣們這麼說,他高拱想幹什麼!”
“高啓愚就因爲主持鄉試,沒有避嫌,就被先生針對了十年了!朝臣都因爲高啓愚沒有避嫌,說先生有謀逆之心,高啓愚還僅僅是沒有避嫌,高拱則對着閣臣們,當面!大放厥詞!他自己親口對別人說的!”
“高拱還上陳五事疏,說朕看奏疏,就是徑自內批!”
“陛下,沒必要生氣,更沒必要抓人,新政越成功,這些人就越像是跳樑小醜,什麼正人君子,什麼奸佞小人,沒必要爭執,這首輔也好,內相也罷,品行再高,最終,都是要看政績的。”馮保倒是一臉坦然,根本沒有任何的破防。
罵他的人多了去了,他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跟誰都計較,這日子過不過了?
幹得好,就是好,評價一個政治人物,不評價政績,難道評價私德?
“你倒是穩得住。”朱翊鈞倒是對馮保這態度有些意外。
“高拱的操守的確很高,庇佑晉黨,卻沒有收過晉黨的賄賂,但這改變不了他無能的事實,先帝大行,修建陵寢的時候,內帑外庫,滿打滿算39萬銀,萬曆元年才還請了剩下的11萬銀,屬實是寒酸。”馮保頗爲坦然,就是鬧到先帝面前,馮保也沒什麼不敢面對的。
也不知道先帝對這預算50萬銀,拖欠11萬銀的皇陵,究竟是怎麼個看法,拖欠11萬銀,就代表着工程質量很難保證,是百般湊合,才如期完工的。
自隆慶二年高拱入閣兼掌吏部尚書,先帝倚爲心腹,事事都聽高拱的,臨到了,修陵寢就這麼點銀子,還欠錢,過於寒酸了。
連先帝大行這樣的事兒,都只有39萬銀,那天下那麼多事兒,哪一件能辦?
現在內帑有個銀錠堆積的銀山,其規模已經高達1583萬銀,都把皇帝給愁死了,天天給工部壓力,讓工部加大對銀幣軋印產能的提升。
朱翊鈞指着奏疏說道:“這文章還說先生!高拱病逝的時候,禮部請高拱諡號,朕怎麼回覆的?朕說:高拱不忠,欺侮朕躬,朕切恨之,今已死了,他妻還來乞恩典,不准他。欽此。”
“先生就跟着朕鬧,連番上奏,還跟閣臣一起,大有不給高拱諡號,就跟朕一直鬧下去,朕才勉強應允。”
“還說先生奸佞小人,高拱是正人君子,當初斗的那麼兇,先生就是裝出來的大度,那也是大度了!蓋棺定論的時候,沒有踩他高拱一腳!”
裝出來的大度,那也是大度,高拱的諡號,就是張居正給請的,要不高拱連個諡號都沒有。
緹騎們辦案的速度極快,風風火火的就把所有人給抓了,扔進了北鎮撫司大牢裡,等待發落,趙夢祐加急審訊,到了第二天早上,朱翊鈞就看到了案卷。
案情不復雜,就是高拱的門生故舊雒遵的兒子雒於仁,爲高拱鳴不平,所以才點名道姓,沒有任何遮掩的寫了這篇文章,這個《半月雜談》的雜報,也是爲了吸引人的目光,才直接登刊。
雒於仁,是萬曆十一年的進士,他的成名作叫《酒色財氣疏》,把萬曆皇帝罵到大年初一召見申時行,要收拾這個雒於仁,最終也只是罷官回鄉。
一個敢寫,一個敢刊,突出一個不畏權貴。
“先生在外面候着。”馮保低聲說道,張居正一早就來了。
“要是來爲這個雒於仁求情,就回去吧。”朱翊鈞沒見到張居正,也知道他爲何而來,不就是爲這個雒於仁求情嗎?朱翊鈞都能想到張居正要說什麼了。
“陛下,萬曆元年陛下答應先生,要宣見輔臣、接見廷臣的。”馮保提醒了下陛下當年許下的承諾,輔臣可以見到皇帝,就是張居正當年提出的要求。
“宣。”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爲了雒於仁,食言而肥不值當,天塌地陷的事兒,朱翊鈞都沒有背信棄過,雒於仁一篇文章,不值得,皇帝的信譽,需要皇帝自己去守護。
“臣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張居正俯首見禮,看了看陛下的氣色,笑容滿面的說道:“陛下春秋鼎盛,臣就心安了。”
“先生來就是爲了看看朕的氣色?”朱翊鈞一愣,這張居正素來有話直說,這也開始繞彎子了?
“臣仍心有餘悸,寢食難安,昨日聞陛下天語綸音,中氣十足,心稍安定,今日一見,與往日並不無不同,臣也好安心處理內閣之事了。”張居正十分肯定的說道。
“臣還真的有一件事。”
“果然,先生請講。”朱翊鈞點頭,該來的還是會來。
“臣發兵圍了王次輔的府邸,就是打算天變的時候,帶他一起走的。”張居正十分明確的告訴皇帝,他當時就是做好了準備,要殺王崇古。
“臣驟聞天變,驚恐難安,窮計應對,只能出此下策了,王次輔沒有誣告臣。”
王崇古到皇帝這裡告狀,首先就要排除誣告的可能,張居正作證,王崇古沒有危言聳聽,更沒有誣陷他張居正,就是奔着殺人去的。
“王次輔昨日從朕這裡拿走了兩壇酒,朕替先生致歉了,王次輔並不打算斤斤計較。”朱翊鈞說明白了事情處置的結果,朱翊鈞給兩壇酒壓壓驚,就是代張居正道歉,天子給他王崇古道歉,已經給足面子了。
王崇古沒有纏鬧,因爲皇帝真的沒了,別說王崇古了,潞王、皇嗣們都危險。
“先生不問問雒於仁的事兒嗎?”朱翊鈞拿出了那封雜報,遞了出去。
雒於仁的事兒,張居正已經知道了,陛下辦這個案子,可是有刑部駕帖,不是白紙案、黃紙案,是鐵案,也是過了內閣的,張居正覺得並不重要,天大的事兒,都沒陛下龍體健安重要。
“陛下龍體欠安,雒於仁這本雜報文章這個時間刊印,就是在謀反,若是平日,臣自然要勸陛下仁恕,但現在,雒於仁既然敢下注,就要願賭服輸,臣倒是覺得陛下有些柔仁了,斬首示衆有點便宜他了,該送解刳院的。”張居正不準備勸皇帝仁恕。
他甚至覺得皇帝只准備給個斬首示衆,有點柔仁。
皇帝龍體欠安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雒於仁這個時候,寫這麼一本雜報文章,就是謀反,雒於仁就是在賭,賭皇帝會一命嗚呼,纔敢如此做,陛下沒事,那就該雒於仁有事了,願賭服輸。
那就沒有什麼好辯白的了,斬首示衆,已經是陛下仁慈了,送解刳院才符合非刑之正。
隨着國朝振奮,陛下這兩年殺心越來越輕了。
“啊,朕柔仁嗎?先生真的是說笑了。”朱翊鈞撓了撓頭,還以爲張居正要勸仁恕,結果完全不是那回事兒。
“他這份雜報的時間,顯而易見蓄謀已久。”張居正再次強調,雜報的時間很有問題,趁着皇帝生病,鼓譟這種風力輿論,甚至連李太后都成了毒婦。
朱翊鈞指着雜報說道:“這文章有問題,這高拱愧對先帝信任,楊博的兒子娶王崇古的女兒的時候,給的誥命,是金字的!這是僭越!誥命都是要過內閣的,高拱敢說他不知道這件事嗎!”
“正人君子,就是這麼報答他信任的君王的嗎?這是爲臣之道嗎!”
朱翊鈞對高拱是正人君子這件事,極不認可,拋開其他一切不談,這已經是拋開事實不談了,就高拱給王崇古女兒金字誥命這一件事,高拱就愧對隆慶皇帝的信任。
張居正硬着頭皮說道:“陛下,這當初和俺答汗議和要仰賴西北,新鄭公也是無奈之舉,彼時臣也在內閣,臣並未奏聞君上,也是失了爲臣之道的。”
張居正還是給高拱找補了幾句,那時候俺答汗可不像現在這麼乖巧,在棺材裡身首異處,一動不動。
爲了穩定西北方向宣府大同,高拱只能這麼做,張居正也在內閣,他也知道這件事。
“欺上瞞下的正人君子?哼。”朱翊鈞將雜報放在了一旁說道,張居正從來沒打造過什麼正人君子的人設,相反,眥睚必報纔是張居正身上最大的標籤。
“先生昨日上奏致仕,朕否了奏疏,先生就不必試探了。”朱翊鈞擺了擺手說起了張居正致仕的請求。
“臣遵旨。”張居正十分乾脆,不抵抗,被迴旋鏢打的其實挺難受的。
“陛下,德王殿下抱着一個泡鹹菜的壓菜石來了。”一個小黃門一臉莫名其妙的說道。
“啊?宣。”朱翊鈞也有點呆滯的說道。
這皇叔又準備了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