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論奸臣的自我修養》

山海經裡記載着一種叫‘並封’的野獸,居住在巫咸國的東面,是一個兩頭豬,一個身子兩個頭,遇到事情的時候,這兩個腦袋都想逃走,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左右爲難,反而力用不到一處,無法逃脫。

這就是傅希摯一步步走來的原因,有些事,一面是公,一面是私,一面是個人的意志,一面是身後的推手,一面是披堅執銳爲了保衛大明而奮不顧身,一面是貪贓枉法爲了銀錢財富而窮兇極惡,這都是傅希摯。

這些事兒,不是他不想,就不做的。

權力和金錢的雙重異化之下,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傅希摯沒有爲自己過多的分辯,也沒有要辯論的餘地,因爲他很清楚,五萬斤的走私量,是現在的量,隨着生意的不斷擴大,會失去掌控,最後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很清楚,自己該死。

臨死前,傅希摯沒有胡亂攀咬,將魏國公府拉下水,因爲已經足夠丟人了。

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着,有的人還活着,但他早已經死了,傅希摯就是活着的死人。

“林輔成說,人被宗教、被金錢、被權力異化,就像吸食阿片一樣,就會形成心魔,心魔會在不斷地做惡之中壯大,慢慢的控制人的行爲,最終變成活着的死人,這就是異化的最終面目。”朱翊鈞說起了林輔成、李贄思辨的結果。

異化的最終導向就是活死人。

而傅希摯用自己,踐行了這一個道理。

“罪臣萬死。”傅希摯吐了口濁氣,整個人都垮塌了下去,他本來想在人生的最後時刻,在陛下終審的時候,老老實實交代,維護自己的體面,但現在陛下的心魔說法一出,傅希摯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體面可言。

他不是在等死,而是早就死了。

朱翊鈞搖頭說道:“國朝有八議,你是正二品的尚書,本該議貴,你當年披堅執銳,平倭有功,本該議功,你往倭國倒騰點東西,頂多就一個革職查辦,說不定還能保留功名,死後,在文人墨客的筆桿子下,還能成爲朝廷冤屈士大夫的一面旗幟。”

“但這些東西里有了硝石,朕便不能給你八議了。”

“斬立決,爾家眷親族,一體流放爪哇。”

朱翊鈞給了傅希摯最後的體面,斬首示衆,而不是拉到解刳院裡做標本。

“罪臣叩謝皇恩。”傅希摯再叩首,謝了皇帝的恩典。

他的罪名非常嚴重,如果按大誥去判,一定會全家族誅,如果按照大明一貫的風力輿論去判,通倭一定會被送去解刳院,上下都可以接受,但陛下最終給了他斬立決,沒有把他做成標本,他的家人家族都遭到了流放的懲罰。

陛下嘴上說着不議貴,但心裡還是給傅希摯議功了,平倭有功,殺倭寇的文武百官,都能在陛下這裡得到額外的優待,這也是慣例。

“押下去吧。”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緹騎帶走人犯。

“罪臣告退。”傅希摯行禮後,在緹騎的押解下,離開了南湖別苑。

朱翊鈞要見傅希摯,就是問個究竟,問問他究竟爲何這般,同樣也是爲了避免冤假錯案的發生,比如胡宗憲被徐階害死在了天牢裡。

胡宗憲在牢獄之中,寫了辯誣疏,但這封辯誣疏最終也沒有送到皇帝的案前。

傅希摯,正二品大員,朱翊鈞見他,就是爲了日後防止有人小作文,說什麼緹騎誣陷。

人是他朱翊鈞親自下的判決,也不用推到緹騎的頭上,通倭都得死。

朱翊鈞的視線一直在傅希摯的身上,他走的很慢,頭深深的埋了下去,動作就像是提線木偶一樣的離開了。

“馮大伴,你說,朕以後會不會變成他這幅樣子呢?”朱翊鈞忽然開口問道。

馮保愣了愣,認真思索了許久說道:“不會,陛下,士不可以不弘毅,陛下弘毅,哪怕士大夫們給陛下身上潑一萬盆的髒水,時間也會證明,陛下是對的。”

不由己?兩頭豬?海瑞、張居正、袁洪愈、沈鯉這些人,年紀也都大了,他們怎麼就任由自己的意志活着?哪怕這個世道過分的糟糕,但他們依舊頑強的堅持了下來。

弘毅士人,是不會被身後的推手左右的,堅毅是陛下的美德。

“你倒是樂觀,馬屁拍的震天響。”朱翊鈞笑着拿起了奏疏,這馮保十幾年了,還是這樣,馬屁精一個。

馮保連連擺手說道:“不是臣樂觀,也不是馬屁,自從大宗伯萬士和開始讀史,臣也讀了不少的史書,臣沒見過書裡的聖君明主,臣只見過陛下這樣的聖君。”

那些聖君都死了,陛下活着,馮保不覺得陛下比歷史長河裡的那些明君差。

“行了,幹活了。”朱翊鈞懶得跟馮保掰扯,他選擇了上磨,北衙送來了一些需要皇帝親自處置的奏疏。

凌雲翼在河南作威作福,被河南的勢要豪右給告了,讓皇帝感到極爲驚訝的是,河南的勢要豪右雖然罵凌雲翼霸道,但也只是希望皇帝能讓凌部堂收斂些,而沒有趕走凌部堂的意思。

用河南縉紳的話說:凌部堂豪橫跋扈,行事卻光明磊落。

殺人就殺人吧,有些人是真的該殺,就連縉紳們也覺得該死。

光明磊落,凌雲翼做事就是兩個字,公平,公平,還是特麼的公平。

修黃河堤壩,按照田產進行攤派,你家多少田,就攤派多少,這就是公平,人不患寡患不均,攤派這種事,勢要豪右的錢如數奉還,鄉賢縉紳的錢三七分賬,這鄉賢縉紳樂意納捐纔怪!這宗族可不就聯合起來對抗朝廷政令?

王府、勢要豪右不清丈,就他們鄉賢縉紳清丈,他們鄉賢縉紳怎麼可能樂意?

但凌雲翼做事,卻是誰家田多誰多出錢糧,清丈都是一體清丈,管你是誰,這河南的鄉賢縉紳對凌雲翼非常認可,但還是覺得凌雲翼的刀子太嚇人。

沈一貫奏聞朝廷,他還沒有找到西域商人所說的鹽澤,就是鉀鹽湖,希望朝廷能多給點時間,這些西域商人的嘴有點嚴,需要一些刑具,撬開他們的嘴了。

沈一貫是個浙江的讀書人,在他眼裡,蠻夷狼面獸心,不是人。

華夷之辯是一種歧視論,不把蠻夷當人,在中原人看來理所當然。

這種不把蠻夷當人看的傲慢,一直到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在英國人非常非常強烈的要求下,國書之中,才取消了蠻夷、夷人的稱呼,改爲了洋人二字,《中英天津條約》第51條:嗣後各式公文,無論京外,內敘大英國官民,自不得提書‘夷’字。

在天津條約簽訂的時候,英國人把這個字視爲奇恥大辱,甚至說不改,就不談了,繼續打。

沈一貫是浙黨的中流砥柱,他也是個傳統的士大夫,他反對酷刑,但蠻夷又不是人,所以打算動刑,一定要把這個能讓土地豐收的鉀鹽湖給找出來。

鹽澤,也就是羅布泊,在大漠之中,萬曆年間的羅布泊還沒有徹底乾涸,還是一片綠洲,能找到羅布泊,就能找到進軍西域的支點,這是重開西域的重要一步。

雲南那邊傳來了消息,大明恢復了一處宣慰司,請求更名爲府,隸屬於雲南。

黔國公沐昌祚、四川總兵劉綎的意見是:改名木邦府,隸屬雲南有司,成爲大明屬地。

而云南巡撫劉世曾的想法和黔國公、四川總兵完全相反,劉世曾的意思是:把木邦府改爲木邦總督府,由黔國公領木邦總督,如果日後拿下了整個東籲,那黔國公兼領東籲總督。

爲此,文武吵得不可開交。

也不是劉世曾有什麼歹念,他的理由是,木邦這個地方,黔國公府又沒有費朝廷的錢糧,自己打下的地盤,戰爭推進到這個地步,不給點實質性的賞賜,實在是說不過去,乾脆實質性的封地得了。

而沐昌祚的想法是,這次的主力都是漢兵,打仗的都是劉綎劉大刀,反倒是黔國公府養了無數年的生苗、熟苗這些番軍,屁用沒有,全都是反作用,差點被給偷了大理老巢。

沐昌祚反駁劉世曾:怎麼不費朝廷錢糧?陛下的賞賜、雲貴川黔的漢兵,都出工出力,到了摘桃子的時候,他黔國公府一家獨佔,沒有這般道理。

“朕怎麼覺得雲南方面,在跟朕唱雙簧呢?”朱翊鈞看着這本奏疏,總覺得不太對,歷來都是分贓不均吵起來,這倒好,把桃子推來推去,互相推脫。

“陛下,他們說的理由不是心裡想的。”

“黔國公想的明白,當個鬼的木邦總督喲,哪有當大明王爺來的舒服?再說了,新開闢之地,都是刁民,治理也麻煩,還不如交給這些個文官們,讓他們去折騰。”馮保從他的立場上解釋了下黔國公極力反對給自己劃拉封地的理由。

按照周朝時候的分封,真的錫土,不出數年就得被討伐了,封地要丟,爵位也要丟。

再說了,黔國公府的一切禮制,皆爲王府標準,沐王府可不是說說而已,分封而不錫土可是祖制,跟大明生分的事兒,做不得。

“那劉世曾呢?”朱翊鈞認可馮保的說法,黔國公府不想要封地可以理解,當個勞什子的木邦王、東籲王,一萬個木邦王都不如一個大明國公,大明一共就六個國公,除了國初的國公府之外,只有一個戚繼光了。

那鷹揚侯張元勳、泗水侯殷正茂、石隆伯鄧子龍,哪個願意放棄大明爵位,當番國國王的?

沐昌祚真的有這個想法,沐家列祖列宗都要氣的從墳裡爬出來了。

“劉世曾想法其實也很正常,這劃了府,隸屬於雲南,就得搞王化,這天高水長,哪有人願意去?還不如世襲土司,陛下,那邊地方,也不能種地,不能種地,在劉世曾眼裡,就是毫無價值可言。”馮保可以理解劉世曾的想法,真的變成了府,雲南地方官員都得罵他劉世曾給官僚階級找了個爛活兒。

朱翊鈞再次點頭說道:“有理。”

木邦宣慰司,是大明軍兵打下來的,這地方有很多很多的漢人,之前漢人佔了六成以上,雖然不如綏遠的八成,但也是具備了王化條件,再加上大明軍征伐,這些生苗熟苗,跑的跑,死的死,漢人比例再次上升。

完全吃下吧,統治成本高,不吃吧,這打都打下來了,左右爲難。

不僅是個人,國事有時候也會有這種並封的狀態。

“這樣,他們也別吵了,劃爲府,隸屬於雲南,和當初雲南一樣,設立諸多土司自治,這王化慢慢來,拉長時間來消化。”朱翊鈞做出了最後的決策,名義上是隸屬於雲南布政司,實際上還是土司自治,算是把雲南各方面勢力都照顧到了。

王化這種事,不是一朝一夕,時間跨度甚至要超過一百年、兩百年時間,這個時間隨着生產力的提高而縮短,但也不是十年、二十年就能做完的。

朱翊鈞一共就批了五本奏疏,全都是國朝大事,庶務都是朱翊鏐處理。

潞王又又又被彈劾了!

這次還不是言官們雞蛋裡挑骨頭,也不是潞王又胡鬧,潞王胡鬧已經不值得言官們彈劾了,實在是潞王這孩子批奏疏,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送到宮裡的奏疏,七八天了都沒個回覆,搞得北衙官僚怨聲載道,行政效率下降,考成法的籠頭可不會鬆綁,搞得一些科道言官都想要跑去伏闕了!

但又擔心不講理的朱翊鏐把人直接扔大牢裡,只好再請陛下早日回去。

潞王還專門上了道奏疏,痛罵官僚寫的奏疏雲裡霧裡看不明白,內容冗長有效信息低,信息零散,不加標點,爲難他這個孩子!他還是個孩子,看的慢了就被人吆五喝六,這些人還要到陛下面前告狀,到底誰纔是孩子!玩不起告家長是吧!

朱翊鈞只能擬了一封措辭嚴厲的聖旨,訓誡朱翊鏐不要貪玩,該批的奏疏都要批,哪怕蓋個章也行。

朱翊鈞剛批完了奏疏,王崇古就到了,王崇古來彙報春雷行動和官廠主導作用的結果。

王崇古的春雷行動執行的非常到位,高壓政策,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摸個錢袋子,不出五步就會被抓,抱孩子?小偷小摸都被扔到船上送爪哇了,對於爪哇這塊肥地,大明皇帝勢在必得。

“王次輔啊,朕聽說,別人都叫你五步蛇。”朱翊鈞說起了最近南京城的一個趣聞,春雷行動中,王崇古也多了個外號,叫五步蛇。

五步蛇的毒性很大,五步就倒,春雷行動的力度就像五步蛇一樣,當然如此力度之下,南京城內瞬間變得天朗氣清了起來,而主持春雷行動的王次輔,就成了五步蛇。

“臣謝謝他們給臣取的外號了,有叫錯的名,沒有起錯的外號,他們最好一直記得這個外號。”王崇古倒是非常坦然的說道:“臣從來不相信道德約束,臣只相信畏懼,他們只要記得這個外號一天,就不敢過於放肆。”

“他們敢爲難匠人,臣就敢爲難他們。”

王崇古、王謙,威權崇拜者,他們就只相信威嚇之效,只相信恐懼纔會有效果,語重心長的教化,說那麼多,有個屁用!不如一拳打下去來的老實。

這大抵就是法家的思想,明刑弼教。

“南衙有本雜報,王次輔看看?”朱翊鈞從桌上翻出了一本雜報,將雜報圈出來的一篇文章,才遞給了王崇古。

王崇古一看,眉頭緊蹙的說道:“陛下,賤儒放屁,臭不可聞!官廠無論如何都不能搞什麼長工變短工。”

雜報的內容,就是肯定經紀買辦用工法,整篇文章全都是圍繞着經紀買辦用工法的積極意義去討論,在雜報上,筆正認爲,官廠也要有一定量的短工。

官廠的長工太多了,會容易造成近親繁殖、臃腫、僵化、生產低效,而引入短工法,可以有效的解決這些問題,最重要的是可以節省成本,可以省錢,一個長工的勞動報酬很高,培養起來也很貴,但官廠、民坊其實不需要那麼多的熟練工匠。

熟練工匠生產高附加值商品,而這些高附加值商品,往往都是高利潤,高價格,比如絲綢,比如精紡毛呢,高附加值商品的市場很低,所以對熟練工匠的需求也少。

朝廷整體否認經紀買辦用工法,就是否定短工,就是用看得見的大手去幹涉市場的調整,不可能人人是熟練工匠,就像是不可能人人都是進士舉人。

整篇文章說的都很有道理。

但王崇古認爲臭不可聞。

王崇古將雜報放下,搖頭說道:“這篇雜報的內容,是錯誤的,不瞭解住坐工匠制度導致的,陛下,短工其實不省錢,尤其是對官廠而言,除了圖個方便,臣想不到別的原因了。”

“不省錢?”朱翊鈞一愣。

“陛下民坊離了熟練工匠頂多生產點附加價值低的商品,官廠不行,官廠要只能生產低附加值商品,還怎麼佔據主導地位?怎麼當得了主心骨?真的不省錢,熟練工匠創造的利潤,是一個學徒的十倍甚至更多。”王崇古首先糾正了下陛下的偏見。

臨時工真的不省錢,對官廠尤其如此。

王崇古接着說道:“不事生產的人,往往都這個樣子,他們從來沒見過官廠裡的工匠,就是五級匠人裡最頂級的大工匠,都是閒不住的人,你不讓他們幹,他們還要罵人呢,總想搗鼓點什麼,就跟這些讀書人一樣,肚子裡有了墨水,怎麼可能不寫點什麼?”

“官廠裡,當然有大搞特權的人在,但匠人們玩的花樣,可遠不如這些讀書人搞出來的這些東西,嘖嘖,也不知道這筆正,是怎麼好意思說匠人們大搞特權的。”

“賤儒的眼裡,整個世界都是下賤的!”

這個筆正大肆宣揚的問題,在官廠當然存在,但最大的問題,近親繁殖,大明本身就是世襲匠戶制度。

“陛下,匠人在官廠裡佔到了主導地位,這是賤儒所不瞭解的。”王崇古思前想後,還是要對陛下解釋清楚這個問題。

“匠人們不服大把頭,不服這些官吏胡說八道,是可以表現出來的,甚至是可以指着鼻子罵這些官吏多管閒事,我兒帶着筆正去毛呢廠看鐵馬的時候,就有法例辦的人,讓王謙把帽子帶好。”

“官廠是搞生產的,生產就是如此,各管各自的事兒。”

“住坐工匠之所以如此膽大包天,甚至敢爲難王謙,而王謙也沒辦法,只能把帽子帶好,因爲住坐工匠的逐出,是不被官吏所控制的,而是由法例辦調查清楚事情原委後,送到總辦手裡,如果涉及到了刑名,就會移交衙門,如果不涉及刑名,就會酌情。”

“陛下,住坐工匠是官廠的固定資產,是原料變成商品,變成錢的資產,沒有刑名之罪,是不允許輕易革除住坐工匠的。”

住坐工匠和民坊裡的工匠,完全不是一回事兒,這是賤儒們所不清楚的。

大明官廠是存在新陳代謝的,官廠的代謝名叫清汰,制定的考覈標準多次無法完成、多次違反安全生產條例、重大生產事故,以及政治清汰,就是官廠的新陳代謝,但官廠的人事總體上比民坊穩定。

考覈標準是五級工匠裡該級工匠最效率的匠人的七成,而徐州煤窯在私人手中掌控,往往是以最高效率再額外添加工作量進行考覈,能完成纔有鬼。

而考覈的話會有六冊一賬,官吏是無法隨便爲難匠人的,匠人手裡有自己的帳,工坊有自己的帳,廠裡也有賬冊,出廠也有帳冊。

這都是官廠建設過程中總結的經驗教訓。

這裡面讓王崇古最痛心的就是政治清汰了。

之前有青樓女子從良投奔官廠後,有組織的利用官廠的背景,自己織孃的身份,四處騙婚,自那之後,青樓女子,就不得入官廠,南衙有青樓女子從良,就差一天,沒能進了官廠,最後吊死在了織造局門前,但依舊沒有改變這個政令。

而這個政令還有後續,更加變本加厲了起來,青樓女子出身的織娘,考成都會比別人更加嚴格一些,更加容易被官廠清汰。

織造局、毛呢廠的青樓出身的織娘,很多都已經是熟練工匠,在政治清汰中,損失嚴重,不是所有青樓女子,都是自願踏入那煙花世界的地獄之中,但官廠對她們關上了大門的同時,已經上岸的青樓出身的織娘,也遭到了牽連。

“管理官廠,辛苦王次輔了。”朱翊鈞對王崇古進行了誇獎,是真的辛苦。

“陛下,臣老了,王謙呢,又對這些不感興趣,整天泡在那個交易行裡折騰,賺的錢比臣還多,臣其實也擔心臣死了,這官廠後繼無人。”王崇古有些感慨的說道。

海瑞不搞王崇古是因爲離了王屠戶,陛下真的要吃帶毛豬。

官廠是國之大計,這個位置,離開了王崇古,一定會有巨大的變動,勢要豪右們刺殺王崇古是對的,官廠是因人成事。

當初的毛呢廠,不過是爲了羊吃人,削弱北虜的實力,慢慢的才發展到現在這種規模。

王崇古甩了甩袖子,拿出了一本奏疏說道:“臣總結了官廠管理的若干辦法,形成了法例辦,但這法例,也要因時而動,不能墨守成規,否則僵化之下,官廠不能長久,臣思來想去,還是寫了一本奏疏,懇請陛下過目。”

朱翊鈞看完了王崇古的奏疏,面色頗爲嚴肅的說道:“大明工匠,都要謝謝王次輔,不僅僅是官廠,整個大明的官僚,也都該讀讀這本《官廠法例諸事疏》。”

這本奏疏不僅僅是講怎麼管理官廠,而是講怎麼當官。

總結起來爲四句話:

對羣體保持同情和關注;對個體保持警惕和距離;

嚴格按照制度和流程辦事;事事處處都要留痕跡。

這四句話道盡了官廠管理的綱常,同樣也是在說如何當官,要具體展開說,就非常非常的複雜,大抵而言,就是羣體的訴求一般情況下都是合理的,但個人的訴求通常都是謀求特權,這是人性的必然。

制度和流程雖然僵化,但同樣也是保護自己,每一件事都要留下痕跡,最好有文書爲證,防止在宦海沉浮的時候被敵人抓到把柄。

能把這四句話做好,就能稱之爲合格的官僚了。

“陛下謬讚了。”王崇古起身告退,他的腳步非常輕快,而且非常穩健。

朱翊鈞拿着手中的這本奏疏笑着說道:“王次輔怕是看到了傅希摯的下場,纔有感而發,寫了這本奏疏,這本奏疏要是改名爲《論奸臣的自我修養》,恐怕會引發競相追捧。”

王崇古既然把奏疏給皇帝陛下,陛下是拿去發在邸報,還是拿去刊發,他王崇古都懶得管。

朱翊鈞打算把奏疏的名字改一改,吸引大明官僚們都閱讀一下這本書,以防止自己被權力異化,最後鋃鐺入獄。

“這麼改,是不是太傷王次輔了?”馮保眉頭緊蹙的說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王次輔現在又不是個奸臣,這麼說,傷大臣的心。

朱翊鈞擺手說道:“你說得對,他可以自己說自己,但朕不能這麼說他,現在王次輔忠君體國、經邦濟國。”

“不如這樣吧,改名叫《論五步蛇的自我修養》,這五步蛇可是王次輔親自認可的綽號。”

“臣遵旨。”馮保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後面這個名字更好聽點,同樣還能通過宣揚五步蛇的威名,以收威嚇之效。

第347章 我家皇爺爺讓我給你帶句話第570章 陛下和元輔,實在是太善良了第411章 光明,非常昂貴第648章 杭州羅木營鬧餉兵變第一百八十二章 莫須有和意欲爲(爲盟主“人生那麼多不完美”賀!)第338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第672章 大明皇帝也幹了!第334章 握緊手中的榔頭,敲碎他們的腦袋第464章 拋開軍事威脅不談,推廣海外寶鈔第四十五章 發乎己者有不忠第二百六十章 戰爭之中,傷亡不可避免第500章 更多的鋼材,只是爲了製造農具第七十章 天恆變,道亦恆變第三十八章 不是我!不要污人清白!第327章 陛下,臣真的沒敢多拿一釐錢!第一百六十四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第667章 天下奇聞碑第543章 鼎建大工裡的蠅營狗苟第八章 大明軍容耀天威第574章 王次輔立身之本第580章 風雨只打飄零客,佛門只渡有錢人。第一十三章 有辱斯文第304章 打起來了,北虜的使團打起來了!第684章 下章京營,準備拷餉第434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軍開拔!第二百五十六章 走的時候,把大門帶上第658章 加兩百萬銀,湊個三千萬銀預算的整數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465章 三角貿易的形成第二百零一章 海總憲,朕有個主意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的算學附加捲第二章 全是妖孽第354章 只是官船官貿,不敢妄稱再下西洋第592章 精兵可以安邦,巧器可以利民第494章 考成法,是天下官吏的自由第49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六十九章 同勢則附,同利則趨,同害則避第一百八十九章 陛下,要不看看創造發明?第294章 等,等太陽落山;等,等天下有變第694章 對傳統文化造成了巨大破壞第623章 大明做事,過於霸道了!第334章 握緊手中的榔頭,敲碎他們的腦袋第697章 皇帝跟張居正一比,都像個保守派第413章 作惡多端,大禍自招第375章 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第七章 前首輔高拱授意行刺請假條第535章 賤儒就是矯情第一百八十二章 莫須有和意欲爲(爲盟主“人生那麼多不完美”賀!)第512章 皇家理工學院第四十四章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第671章 塵緣已斷,金海盡幹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503章 買不盡的松江布,收不盡的魏塘紗第四十章 曲則全,枉則直第396章 人主當急萬民之所急第674章 俺的,都是俺的!第一百八十二章 莫須有和意欲爲(爲盟主“人生那麼多不完美”賀!)第二十二章 元輔,朕有疑惑第517章 大明水師閱艦式第524章 皇國興廢,在此一舉!尊王攘夷,就第671章 塵緣已斷,金海盡幹第二百七十三章 吃幹抹淨不幹事第531章 大明真的存在嗎?第二百一十一章 手縛二雞之力的書生第二十章 君民同耕,大逆不道第414章 贓吏貪婪而不問,良民塗炭而罔知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444章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第696章 這等亂命,體現了封建帝制的侷限性第二百五十五章 想辦法再借給他點兒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二百二十五章 京師講武學堂和皇家格物院第392章 我朱翊鏐該有的命運,就是享樂!第二百一十章 鮮衣怒馬正年少第九十六章 公與私,根本難不倒元輔先生!第300章 陛下,還是在意我的第692章 隨時準備三堂會審伽利略第496章 明日五更天拔營,號令爲:回家第360章 陛下這個樣子,都是你張居正教的!第684章 下章京營,準備拷餉第一百九十五章 思路清奇小皇帝第530章 今天,明天,榮耀都屬於大明工匠!第549章 奇觀:正衙鐘鼓樓第568章 大明在倭國的廠衛在倭京都地檢特搜第300章 陛下,還是在意我的第一百二十八章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第644章 不僅要看向生產,還要看向生活第649章 兵發杭州府,誅殺吳善言!第九章 再一再二沒再三第627章 將軍,你也不想把稅提高到八公一民吧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張嘴,哭的梨花帶雨就是鐵證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種全新的鑄炮法,專利人:戚繼光第426章 智者之屋的話療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顆機械蛋第五十五章 清談可以滅虜,北虜安在?第351章 大明沒有貴族第二百三十四章 送出去的,要親手拿回來才行第一百一十三章 倍之?超級加倍!第588章 陛下不給的銀子,碰都不要碰